政治家與政治學家 ·艾暮思· 記得好幾年前在《爭鳴》上讀到過這樣一則故事:當時方勵之先生訪問澳大利亞 ,順便也在中國留學生中作了兩場演講,受到極大歡迎。某大學一位華裔政治學教 授慕名想要拜訪方勵之,商討中國的政局。方聞後謙虛地說,要討論天體物理,我 還有話說,但討論政治,我就沒發言權了。後來兩人還是見了面。依據會面的印象 ,華裔政治學教授寫了篇文章,其中大意說,方勵之的政治學知識確實只具ABC的水 准,但他身上的熱情,理想和魅力足以使他能成為一位大有作為的政治家。最後這 位華裔政治學家深情地喊道:方勵之,看你的。 幾年過去了,方勵之既沒有在中共黨內脫穎而出成為政治新秀,也放棄了許多機 會成為黨外力量的領袖。許多人都問過方先生這個問題:你為什麼不出山?他的回答 依然如故:我不是學政治學,而是搞自然科學的。還是以科學家身份投入民主好。 方先生這種觀念含有極大的普遍性,許多人都認為:我是搞科學的,政治那玩意兒 還是遠離著好。 但就像經濟學家和億萬富翁有區別一樣,政治家與政治學家二者也分屬不同的領 域。卡特、雷根、布什都沒有什麼政治學背景,卻不失為傑出的政治家。大名鼎鼎 的鐵夫人撒切爾是讀化學出身,最後成為少有的政治家。相反,讀政治學而成為政 治家的,在民主社會是少而又少。 政治學家是以研究政治現象而學有專長的人士。他們對某種政治現象作專門深刻 的研究,去查因,分析現況,甚至可以對今後的政治走向提出預測,並指出一系列 相應的理論。而政治家卻是要親身捲入政治的人物,顯然這二者是分屬兩個不同的 領域,儘管有一種密切的關係。 大家已經知道,政治家可由各階層人士中產生,卡特原是種花生的農民,雷根則 是由小演員做起直到演總統,撒切爾則是學化學出身。那麼這些人的背後有什麼共 同之處呢?最大的當然莫過是民心的擁護了。在民主架構下,只要能獲得民心,就可 以做領袖。剛才提及的都是老牌民主國家。在新生的民主國家中也亦如此,如捷克 總統原是作家,菲律賓總統原不過是家庭婦女。波蘭總統原為工人。政治家的最大 本錢是民心,而不是學術著作。 那麼方勵之先生有沒有這樣的本錢呢?我認為,他是有足夠的民意基礎的。但就在 大家都準備「看你的」時,方先生卻作了個退避三舍的決定。這看上去是一個孤案 ,但背後卻反映了我們的一個思維模式:我們希望政治學家出來做政治家,或者說 我們希望的是一個精英民主政治。 精英政治的缺點在於沒有牢固的民意基礎。民聯常自豪地對外宣稱,我們的盟員 絕大多數有大學文憑,戴「博士帽」的不在少數,比起共產黨來,我們的起步要好 得多。的確,這是民聯的強處,但也正是民聯的弱處,因為構成社會的基礎民眾絕 大部分都不是大學生,而是農民、工人。八九民運的失敗在於沒有獲得社會基礎民 眾的更大支持。 政治學家是不太注重民意的,他們一般都偏向於理論,認為自己的理論最正確。 例如一位搞政治理論的民運領袖曾在北京提出一套民運理論。按照他的說法,中國 不用多久就會發生根本變化,走向民主道路。他推出其理論後,反響稀薄,鮮有人 贊同,也沒人去實踐。結果這位領袖頗為傷心地吟唱:「欄杆拍遍,無人會登臨意 。」在這種情況下,政治學家往往問,民眾為什麼不理解追求我的理論?但政治家卻 要問,我有沒有理解民眾,有沒有提出一套他們能理解的東西? 民意是政治家的本錢,那麼如何取得這本錢就得看其工夫了。民聯、民陣的大部 分骨幹給人的印象均是政治學家,而不是政治家。每人都能寫出非常漂亮的文章, 但不太懂得如何去取得大家的好感,和更多的支持。「六四」屠殺後。我去紐約參 加一個紀念大會,會上有一民聯領導人慷慨激昂地演說,會後我見到他說,你的講 話非常感人,我對民聯有興趣。哪知他面目毫無表情,連客套話也不給我說兩句便 揚長而去。半年後,我領一位朋友去法拉盛的《中國之春》編輯部,裡面四、五個 人,竟沒有一人出來與我們打招呼,我們坐了半天冷板凳。所幸的是終於來了一位 仁兄,自我介紹黃奔,這樣我們才算是與一位民聯的人聊了聊天。這樣的作風大概 會使民運組織失去一部分支持者。 其實要取得大家的支持並不是難事,歸根結底是有沒有愛心。要寫篇宏文談如何 愛人民那是再容易不過了,問題是我們有沒有真正試著去愛我們周圍的人,包括太 太、父母、小孩?我們也很容易說人民就是我們的上帝,但問題是,我們有沒有在周 圍的每一個人身上都看到上帝的形象?要作一名真正的政治家就得具有一定的愛心, 象孫中山先生一樣,一輩子以追求博愛為最高境界。 一個政治家,即使會講各地的方言,上海話,北京話,廣東話無一不地道;他即使 有演講的天才,每一句話都能打動人心,即使對社會有深刻的洞察力,文章寫得滴 水不漏,甚至有堅強的信心,在民運低潮期時也能堅守下來,如果沒有博愛,這一 切都算不了什麼。 愛心為什麼這樣主要?可以說愛心是一個政治家與平民聯絡的不二法門,也應是一 個政治家追求的最高境界。唯有博愛能包容一切,對一切有信心,對一切有盼望, 並能承受一切。 在我看來,作政治家並非一定要有政治學作背景,但一定要有博愛之心,也就是 愛天地之心,愛人之心,愛真理之心。願政治家具有更多的愛心,願更多的具有愛 心的政治家出現在我們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