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當局意欲何為? ·胡 平· 最近，中國大陸的形勢出現了一系列引人注目的變化。 今年一月，鄧小平南下視察，發表了重要講話。不久，這篇講話作為中央機密文 件向基層傳達。據悉，這次鄧小平南巡有著複雜的政治背景，主要原因是中共保守 派元老，在去年年底北戴河會議後，以蘇聯垮台為借鑒，反對進一步改革開放。中 顧委一批人聯名寫信要求撤銷經濟特區，這就直接威脅到了所謂鄧小平路線。為了 反擊上層保守派人士的咄咄攻勢，鄧小平決定以南巡的方式，並利用香港「左派」 報紙「出口轉內銷」，造成輿論聲勢。 在鄧的講話於香港發表後，楊尚昆、喬石均表態支持。萬里主持的全國人大也聞 訊而動，把鄧的講話七千字全文下發學習。北京各部委也作出同樣的佈署。有消息 說，在不久前的一次中央工作會議上，姚依林、李錫銘、陳希同都作了自我批評， 文化部代部長賀敬之已提出辭呈。北京市委本來是保守派的重鎮，現在也不得不作 出姿態表示響應。市長陳希同在二月七日的北京市經貿會議上提出「要多元化、全 方位擴大對外開放。」又有消息說，李鵬在年初訪問歐洲期間，曾向意大利方面透 露了去年年底第十七次國務會議的紀要，其中談到關於重新處理六四問題的若干意 見，如此等等。 上一期《中國之春》雜誌所刊何頻的「熱點追蹤：鄧小平迴光返照大造勢」一文 ，已經對此有所報道。本期我們又刊出鄧小平南巡講話全文和李鵬在國務會議上的 發言摘要，並發表鄭偉先生的「鄧小平要學蔣經國?」一文，對有關情況略加評介。 眾所周知，專制統治的特點之一就是不公開性。因此，上述各種消息的真偽，一 時間難以確證。我們發表這些消息和過去一樣，其目的僅在於供讀者參考。不過， 一位著名的西方情報專家講得好，即便對於一個專制政府，我們要判斷其行為，主 要也依據它的公開講話和其各種公開的表現；如果我們對它的公開表現有清醒和正 確的把握，我們也就不難推斷出那些不公開的部份的可靠性及其政治意義。中共當 局究竟要做什麼?在今後一段時期內，大陸形勢可發生什麼變化?我們希望廣大讀者 和我們一道認真思索、積極討論。 有關國內政局，我已寫過不少文章(包括本期的《中國大陸形勢演變分析》)茲不 重複。在此我只想強調幾點： (1)目前中共實權人物，不論是鄧小平還是陳雲，在力主維繫共產黨一黨專制的方 向上都是一致的。兩派也都主張經濟改革。分歧僅在於改革的速度、步驟和深度。 鄧派的觀點是，不管姓社還是姓資，只要姓共。保守派每每強調姓社，但那多半是 場面話。就像當年的「凡是派」逮捕「四人幫」，宣佈文革結束，自己顯然並不「 凡是」一樣。保守派真正擔心的是經濟改革若不謹慎從事，會危及共產黨專制本身 。更直接的一點理由是權力鬥爭。元老派來日無多，十四大將是他們最後一次較量 。強調社會主義方向，反對所謂「激進」的經濟改革路線是保守派手中的一張牌。 因此，現階段中共上層兩派的爭鬥，雖然不是十分深刻，但卻是十分尖銳。我們既 不可低估這場鬥爭的意義，同時又不應對之抱有過高的幻想。 (2)儘管說到目前為止，中共並未在「六四」的問題上採取什麼公開的調整措施， 但這樣的可能性確是存在的。由此看來，所謂李鵬在國務會議上的講話未必是謠言 。不過，鄭偉的分析仍有些問題。鄭偉先生說，李鵬在歐洲人面前表示妥協而在美 國人面前表示強硬，是「在打歐洲牌來打擊反共最激烈的美國人。」然而，如果李 鵬果真向意大利政府透露了有關重新處理「六四」事件的意向，意大利怎麼會不把 這一消息轉告給它的盟友美國?更何況李鵬出訪期間，正好碰上美國政府再度表決最 惠國待遇問題，因此李鵬最需要討好的是美國人。假設李鵬是通過意大利方面間接 地把重新處理「六四」的意向透露給美國人以換取布什的某種諒解，同時又在公開 的場合中對美國表示強硬以保持面子，那自然還說得過去。不過，這也就談不上拉 歐洲來打美國了。 據我們得到的材料，李鵬在去年年底國務會議上有關重新處理六四問題的幾點意 見的發言，和鄭偉先生的敘述不盡相同。按照這份材料，所謂重新處理，具體建議 包括對量刑過重的刑事犯罪分子重新量刑；對鎮壓中處理過重過嚴的人犯家屬進行 適當解釋，並酌情給予一定生活撫恤；對「平暴」中的誤死誤傷人員定為工傷並按 工傷條例處理，但證據確鑿的「反政府、反革命」死傷人員不在此例；對於沒有刑 事犯罪行為的反革命犯，在其有悔改表現之後以特赦方式寬大處理，但絕不採取無 罪釋放；對於六四期間因重大刑事犯罪和政治原因逃往國外的人員，暫時不改變處 理方式，擬等日後時機成熟後再做妥善處理，等等。 鄧小平講話中曾經提到希望出國學習的人回來，不管他們過去的政治態度如何， 「國家」將安排他們的工作。聯繫到上下文考慮，這裡所指的應主要是出國留學人 員，政治流亡人士並不包括在內。「不管過去的政治態度怎樣」的意思應是既往不 咎，同時也就意味著下不為例，回來之後不可有任何「反革命言行」，大概連公開 保留異議也是不允許的，否則「國家」就不給你安排工作。這就和中共現在繼續審 判關押民運人士，對釋放的民運人士剝奪公職，對堅持持不同政見者不給予工作機 會的做法沒有什麼矛盾。由此看來，誇大中共此舉的意義，顯然是不正確的。 新保守主義者和新權威主義者力圖讓人們相信，現今鄧小平的所做所為，和當年 蔣經國差不多。我曾經多次指出這種比喻的謬誤。其實，在很大程度上，中共當局 目前的很多做法和中國古代專制帝王的「寬猛相濟」倒更類似。古人說，「政寬則 民慢」，照中共看來，「六四」以前的政治控制放得太鬆，老百姓對政府不再那麼 害怕，統治者好心好意搞改革，反而使一般民眾認為政府軟弱可欺，對政府不滿情 緒反而越來越強。因此爆發了八九民運。於是政府不得不進行嚴酷鎮壓，「慢則糾 之以猛」。但是一味的「猛」也不行，「猛」之後又需要再「寬」一「寬」，不過 這時的寬已經不同於原來的寬。它是政府重新建立起威懾效應前提下的「寬」。政 府想要人民懂得：共產黨的絕對權力無論如何是反對不得的，否則便是自蹈死地； 然而，只要你不去批評反對政府，不去爭取自由民主，並且(這一點也很重要)當你 目睹到其他人因為表達異議和爭取自由民主而慘遭鎮壓時保持冷漠和迴避態度，只 顧自己過好小日子，那麼政府就會容忍你。這就是「小康」，就是「有中國特色的 社會主義」。 (3)中共當局的意圖就是如此。但是這種意圖能不能實現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畢竟 ，「秦皇時代已經一去不返」。今天的中國人，人格尊嚴意識和自由民主理念都有 了很大的發展。共產黨專制制度在世界範圍內的歷史性失敗更進一步鼓舞了一切珍 視自由民主的人們，並使得堅持一黨專制的頑固分子完全喪失自信。在這種情況下 ，我們尤其要保持清醒的頭腦。一方面，我們要善於從政局的每一種變化中看到中 共自身的脆弱和困境，看到民主力量的偉大潛能；另一方面，我們又切忌陷入一廂 情願的幻想。像那種以為鄧小平自己就在搞「和平演變」，經濟改革必然導致自由 民主的觀點，在理論上和當年共產黨哲學一樣，同屬於歷史決定論和宿命論，而在 心理上具有幾乎相反的效果：共產黨利用它的歷史哲學作為一種鼓勵人們努力的方 法，相信歷史發展的必然性使人們相信進行奮鬥的必要性，而我們一些朋友的宿命 論的觀點則是要讓人們依賴歷史代替奮鬥，它是要讓我們相信，我們的對手其實就 在做我們想做的事，因而我們只消等待。我們必須懂得，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 是要注定實現的，除非人們為之奮鬥。中國的自由民主大業，任重而道遠，有志者 必須努力不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