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中共高層人士接觸的印象 ·蔣民覺· 六四後，國際輿論紛紛指責，東歐形勢急劇變化，中共開始處於極度的驚恐之中 。然而海灣戰爭轉移了世界輿論的注意力，蘇聯事件給中國帶來了正負兩面的影響 ，美國對中共的壓力促使了美國所未預想到的一些因素在中共及中國內部萌芽。 總的說來，中共當局認為自己還能穩得住形勢。從我與中共黨、政、軍的部、司 、局、軍、師一級的幹部的交談中，他們都這樣認為，至少是他們這樣希望。至少 他們認為中共目前的國體可以維持到鄧小平去世。至於鄧去世後，國內高層雖然認 為形勢難料，但認為決不會成為目前的東歐和蘇聯這樣。他們持這種看法的理由是 ：地域上，中國不像東歐那樣近接西歐。文化傳統上，中國長時間統一，漢族占絕 大優勢，而蘇聯各國的獨立，民族成份起了很大的作用。中國歷次少數民族以民族 形式倡導的分離獨立都為漢族政權所不容。就中國目前的形勢而言，海峽兩岸的執 政黨和海峽兩岸的一般民眾都不認同和接受民族分離，也就是說從執政黨到民眾的 民心尚未發展到這一層。中國歷史上雖然多次出現南北分立，甚至五胡十六國，但 近幾百年來中國統一的歷史造成了中國目前的民心仍是希望維持統一的。事實上， 如果中國在近期出現任何分離主義運動，其結果不但不會加速中國民主化的進程， 反而會轉移民主與專制的鬥爭，聚合現已出現巨大裂痕的中共政權。經濟上，目前 中共仍是處於上升曲線階段，從國民經濟結構、產值和人民的生活水準方面看是在 改善而不是在變惡。總之，我感覺中共人士總的是認為，中國在近期不會分裂，但 不能保證沒有動亂。 蘇聯事變時，中共當局採取的是高度戒備狀態，唯恐事態蔓延到中國。而民眾則 是措手不及，沒有思想準備，持觀望態度。其中重要的一點是絲毫沒有認識到這是 從專制走向民主所必需經歷的痛苦。蘇聯事變後，中共的政策是不直接進行意識形 態的攻擊，不做刺激性的的舉動，力求保證北方戰線的和平。另一方面，在內部、 在軍隊和各黨校中則大談大講蘇聯的「慘痛事實」。中共中央黨校每期三個月，調 集各省的幹部進京學習。教官由中央黨校教授級人員擔任。內容不是從理論上分析 ，祗講東歐和蘇聯近兩年來的事實，同時配合放映紀錄片，經過該黨校學習的中共 幹部都認為「頗有收穫」，同時中央也認為「達到了預期的效果」。經過學習後， 中共幹部普遍認為，如果我們走蘇聯的路，不祗是共產黨人頭落地，同時人民饑寒 交迫。我們應利用這一國際形勢，加緊發展國民經濟。中共當局及幹部現在相信， 如果經濟能上去，中國就會穩定，共產黨的政權就會穩定，即使有人鼓吹民主，老 百姓也不會跟他們走。 對於中國國內的民主人士來說，蘇聯事變無疑是一種極大的鼓勵和策動。世界上 第一個也是最大的一個共產主義國家在一夜之內土崩瓦解了，這就像共產黨人自己 說的，是一個「泥腳巨人」。因此強大的軍隊、警察系統都沒什麼可怕。民主是當 今世界的潮流，任何人、任何力量都不可阻擋。 另一方面，現在中國大陸民主呼聲的傳播較之八九年困難多了。這倒不主要是中 共暴力的壓制。也許是精英分子都已流亡海外，且這兩年裡在海外無所作為，變成 「魚兒離開了水」。且不要說中共大肆在國內貶低海外民主鬥士的形象，也許資本 主義真的吹倒了國內民主鬥士的鬥志。國內現在共產黨鼓勵大家一切「向錢看」， 不搞民主的可以做生意去發財，搞民主的不但發不了財，而且缺財，而且還要成為 共產黨整肅的目標。人在壓力下可以頂著幹，但在誘惑下就彷徨了。因此我在國內 遇到一些民主弟兄，他們說，現在搞民主時候不對，先去發財。發了財，進可攻， 有經濟勢力支持民主事業；退可守，搞不了民主自己過日子。 從民眾呼應的角度看，現在與八九年也大有區別。八九年時人們一聽民主熱血沸 騰，甚至甘願拋頭顱、灑熱血。現在不一樣了，人們說：看看蘇聯，如果民主要先 經過挨餓受凍，那還是讓下輩子人去民主吧。八九年時人們是希望民主社會早日到 來，而現在中國人雖然認為民主比專制好，但恐懼蘇聯式的痛苦，希望別在我這輩 子受這種苦。現在的大陸民眾還有這樣一種說法：選什麼人來主持國家，這人是選 出來的還是打出來的，這關係並不大。關鍵是看他實施什麼政策。他祗要能保持社 會穩定，讓人們發財就是好。由此可見，如何在現形勢下重燃中國大陸地區民眾的 民主意識及鬥志倒成了一個新的課題。 總之，蘇聯事變後，從國際上看，中國成了國際共產的代表，壓力增大。但從中 國國內看，倒是利大於弊，解除了中國北方的心理威脅，給了中共一個三十年前中 蘇論戰時就斷言過的反面教材。 現在中國國內從上到下仍然普遍存在對中共現政權的不滿。但與八九年不同的是 雖然不滿，但都不希望現政權馬上垮台。 中共領導層由於既得利益，自然不希望自己的政權垮台。無論哪一派，希望的祗 是在保持共產黨當家的前提下，自己上台，因無論哪一派，他們自己畢竟也是共產 黨人，如果共產黨垮台了，那誰也跑不了。這點他們還是都清楚的。 中共的廣大幹部層及國家官僚層，也不希望共產黨垮台，因他們是吃共產黨這碗 飯的；且手中現都有不同層次的權力和實際利益，如果共產黨垮台了，那麼他們現 有的一切都將化為烏有。 老百姓由於東歐和蘇聯的情況也不願共產黨馬上垮台，怕淪為與東歐和蘇聯同樣 的情況，進入動亂和飢餓。 奇怪的是民主人士也不希望共產黨馬上垮台，他們覺得自己還沒有壯大到足以接 管現政權的地步，還需要時間先壯大自己。 因此，現在中國大陸的怪事是，你可以聽到舉國上下都在痛罵共產黨，覺得中共 的現政權沒有希望，遲早有一天要完蛋，但都不希望中共現政權馬上垮台。在這種 情況下，中共現政權的「繼續改革，安定團結，發展經濟」的政策受到了上下各層 的接納。中共由此取得了喘息的時間。 海外民運人士如何針對這種國內的新形勢制定恰當的宣傳、鬥爭策略和運作是促 進中國民主化早日到來的新課題。 對於海外的民主運動，中共的政權當局現採取的政策是把他們「放之海外，拒之 海外」。對於海外的民運人士，中共現採取的政策是：在海外由你去鬧，但若回國 就狠狠打擊。對於有國際影響的或有外國國籍而不能打的就趕出去或拒之國門之外 。 中共國安部的一高級官員在元旦招待會的小會上就說，「他們要走，我們統統讓 他們走，他們到了海外就沒得鬧了，即使鬧也鬧不出個名堂，因為他們和國內的人 民已隔了兩層皮。」「他們走容易，但回來就不那麼容易了。」我總的感覺是中共 現在似還沒有把海外民運看成是他們主要威脅，他們認為主要的威脅還是黨內的斗 爭。 國內的民運人士現仍積極的鬥爭，但感覺到孤立，海外的支持力不足，運作缺乏 整體性，各民運團體各自為戰，很容易遭到中共的各個擊破，因此時而會信心不足 。一部分民運人士甚至有放一把火就跑往海外的想法，令人可敬又可歎。 九一年後中共對台的政策似乎略有變化。新成立的海協會的人曾對我說，中央現 確定九七年前先不動台灣，先把香港收復穩定，再集中精力搞台灣，以免兩線作戰 。這是我以前幾次回國沒有聽到過的。中共堅持台灣不能搞獨立，在與各層中共官 員的交談中，我曾試問如果台灣真搞獨立會做如何反應，答案都沒有排除動武的可 能性。軍中的強硬派甚至聲稱如美國捲入也在所不惜，說中國不是第二個薩達姆， 而對美國來說卻是第二個越戰。九七年前中共可能還會保持要求「直接三通擴大交 流」的政策不變，中共深信擴大交流祗會對中共有利。中共從上到下根本不畏懼台 灣意識形態及生活方式的侵襲，因為在與香港的交流中這種文化和經濟的影響早已 進入中國大陸。近年來雖然民主的影響在中國大陸增長，然而台灣的影響卻沒有相 應在中國大陸提高。如何在推動中國大陸民主化的進程中，不但把台灣的經濟模式 而且把台灣的政治經驗輸入大陸，這是海外人士的新課題。 世界形勢現在變化多端，中國大陸近幾年來更是日月多異，加上各種潛在因素相 互影響，因此把握中國發展的脈搏，推動中國民主化的進程乃是緊迫而又必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