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裂變組黨,還是聚變組黨? ·丁 楚· 弄清組黨有哪些好處 組黨的主張在海外已經醞釀很久了,這種討論我認為是非常有益的。「六四」後 不久,我曾寫過一篇文章,叫作《組黨組黨,組而不黨》,意思就是,關於組黨的 組織工作、輿論工作和串聯工作需要積極進行,但黨卻不要急於成立。「組黨」的 意義在於「組」而不在於「黨」。 在民聯和民陣即將合併之時,組黨的問題又一次被提上了議事日程。我對於提倡 組黨的人在輿論和組織上所做的努力懷有深深的敬意,並認為他們的活動是非常有 意義的。但我仍然不贊成民聯民陣現在就組成一個政黨。 不可否認,民聯民陣這兩個組織無論從哪一個方面來說,都具備了政黨的特點和 功能,其實它們叫「黨」也好,叫「盟陣」也好,對組織本身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 意義。那麼有人就會問了:既然如此,為什麼不乾脆稱作「黨」呢?在回答這個問題 之前,我們必須先搞清楚,稱「黨」比稱「盟陣」都有那些優越之處。 執政取決於人才而非綱領 一種說法是:黨是比「盟陣」更高的組織形態,現在民陣民聯的綱領只把自己定 位在反對派團體的角色上,而政黨的綱領則應以取得政權為宗旨,組黨的意義在於 從現在起就做好將來取代共產黨執政的心理準備。 這種說法從邏輯上來說並沒有什麼破綻,但它只有文字上的意義,沒有實質性意 義。一個團體能不能執政,並不取決於其綱領,而取決於是否擁有足夠的人才和干 部。寫出一個漂亮的綱領是非常容易的,在綱領中宣佈以取得政權為宗旨更是簡單 的事情。因此,取代執政的準備主要不是在心理上,而是在組織上。一個十歲的孩 子不妨有超過愛因斯坦的雄心壯志和心理準備,可是如果他當時就指著愛因斯坦的 畫像宣佈:彼可取而代之,在別人眼裡會怎樣看這個狂小子?可是如果他具備了相當 的實力之後再說這句話,效果就大不一樣。 修改綱領和變換組織名稱,只是朝夕之事,易如反掌。可是聚集人才,培養幹部 可不是朝夕之功,需要長期艱苦的努力。目前是稱「盟陣」更有利於聚集人才,還 是組黨更有利於聚集人才,是大可商榷的,這一點我們將在後面討論。 架構和名稱沒有必然聯繫 另一種說法是,黨的組織結構更加嚴密,有利於做大陸的秘密工作。不錯,在民 聯和民陣的運作過程中,確有越來越多的人發現這兩個組織都把過多的精力放在監 督制衡和民主程序上了,而忽略了其發揮功能的效率。但這一缺陷並不一定非要用 組黨的方式來解決,它可以在原組織內部通過調整組織架構和運作程序來解決。一 個組織稱為「黨」還是「盟」,和它的組織架構沒有必然的聯繫。過去推翻滿清的 同盟會,儘管沒有稱「黨」而稱「盟」,但並沒有妨礙它進行了大量的秘密革命活 動,可是今天美國的共和黨和民主黨,儘管掛著「黨」的招牌,並且以執政為其宗 旨,可是組織卻極其鬆散,甚至連多少黨員都沒有准數。 在海外組成民運團體的骨幹分子大多是剛剛擺脫共產黨專制統治的大陸人,他們 難免生吞活剝地模仿西方民主政治的形式來建立他們的團體。在他們的「民主癮」 還沒有過完之前,無論他們建立什麼樣的組織都不可避免地會重蹈民聯民陣走過的 彎路。如果組成「黨」的還是這樣一群人,誰能保證這個政黨通過的組織章程就一 定比「盟陣」更嚴密? 裂變組黨是大題小作 有人建議說,既然在倒底建立一個更嚴密的組織還是建立一個更民主化、公開化 的組織的問題上有不同的意見,那麼不妨各取所需,贊成前一種主張的組黨,贊成 後一種主張的留在「盟陣」。不可否認,這種建議在一個提倡多元化的社會中不能 說不合理,不同的人扮演不同的角色,在不同的政治光譜上發揮不同的功能。這就 是為什麼儘管我個人不贊成組黨,但並不反對別人組黨的原因。當「民主黨」和「 自由民主黨」成立的時候,我也抱著樂見其成的態度觀察著他們勇敢的試驗。 不過,以上主張的實際效果是在促成海外民運組織的裂變,正好和民聯民陣聯合 行動的意向相反,後者正在推動海外民運組織的聚變。如果組黨的主張剛好是在民 聯民陣的聯合之際提出,那麼無疑意味著這兩個組織在一次聯合的同時又發生了一 次分裂。人們不僅要問,既然各演各的角色,那麼不同的組織選擇不同的角色扮演 好了,還要聯合做什麼? 觀察海外第一個政黨——民主黨成立的實驗就會發現,這是一次典型的裂變組黨 。「黨」比原來的「盟」縮小了,而不是壯大了。當然,這個黨組成之後,參加民 運的人將會有更多的選擇:激進一點的可以入黨,溫和一點的可以入盟,各扮演不 同的角色。但是我始終認為,組黨的最大意義正在於它可以為所有民運力量的大聯 合造成一個契機,如果組黨促成的不是聚變而是裂變,雖然無可非議,但未免大題 小作了。正如詩人海涅所說:播下龍種,收穫跳蚤。 核心領導外圍模式行不通 還有一種看法認為,裂變和聚變可以相行不悖。在民運組織聯合的同時,可以根 據功能把組織結構分成幾個層次:最高層次是「黨」,是民運團體的核心,組織最 嚴密;第二個層次是「盟陣」,作為次一層的外圍組織,組織相對鬆散;第三個層 次是群眾性社團,如學生會、民運後援會等。這樣既可以相互協調,又可以各自扮 演不同的角色。 從字面上看,這種設想是很完美的,可是若進入實際操作,就必須搞清楚各個層 次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如果「政黨」「盟陣」「社團」之間是領導和被領導或操 縱和被操縱的關係,那麼盟陣的成員憑什麼要受黨員的領導?昨天大家還在一個組織 裡平起平坐,今天入黨者就變成領導核心,不願入黨而留在盟陣者則成了黨的「外 圍」,這一般人在感情上是很難接受的。顯然,這種模式是典型的共產黨操作模式 ,在海外很難行得通。首先,這種層次優先順序的定位由誰來安排呢?即使安排了座 次,又有誰會承認? 如果不同層次之間的關係是平等的,那麼分「層次」的意義又何在?「黨」和「盟 陣」還是不同的組織,實際上仍是裂變模式。 以任務帶隊伍的組織原則 撇開所謂「性質」「層次」「形態」等這些文字遊戲,讓我們來分析一下,「政 黨」到底能夠比「盟陣」多做哪些實際事情。 成立一個政黨,開一個代表大會,制定一個綱領或章程,選出領導班子,這都是 很容易做的事。可是一個政黨成立之後,如果不能以日常工作的運轉來證明自己存 在的價值,三五個月沒有音訊,那麼社會就會逐漸地把它忘掉。在結黨自由的海外 ,每年不知有多少這樣的政黨自生自滅。 遊行示威、簽名信、發聲明、造聲勢,這些事情不能天天搞,街頭運動的「秀」 做多了,群眾會厭煩。況且這些活動象「盟陣」、學自聯這種「低層次」的組織也 可以搞,不必非要掛黨的招牌不可。即使掛了黨的招牌也沒有好處,能動員的群眾 只會更少,不會更多。 那麼有哪些足以保持黨的機器不斷運轉的日常工作可做呢?基本上有兩點,一是宣 傳,二是競選。後者在海外顯然是沒有條件辦到的,實際上在海外能做的就是第一 項,其形式無非是辦報刊、電台、演講、理論研討,宣傳自己的主張,批判執政黨 的主張,還包括向大陸發信、打電話、收集信息等等。而這些事情民聯民陣這樣的 組織都能夠辦到,不必非要掛黨的招牌不可。實際上在做這些事情時,姿態放低一 些反而可以擴大影響面,效果更好。 可以說,只要不搞暴力革命,所有海外能夠做的事情像民聯、民陣、學自聯這樣 的組織都能夠承擔,事實上它們也正在做。既然組黨以後做的事情不能比原來更多 ,那麼成立黨有什麼更大的意義呢?當然,以搞暴力革命為宗旨的政黨另當別論。 在一次討論會上,我聽張鋼說過一個搞組織的原則:以任務帶隊伍。我覺得這個 原則非常精闢。成立政黨也好,盟陣也好,不是純粹為了拉山頭而搞組織,首先要 搞清楚任務是什麼,有哪些事情需要做,然後根據組織所要發揮的功能來給它定位 。否則,稀里糊塗先拉起一支隊伍,但又發現沒有足夠的事情可做,那除了內鬥將 不會有更好的結局。 保持低姿態更有主動餘地 在四年前的民聯「三大」上,我曾提出了「組而不黨」的口號,其含義就在保持 低姿態更有利於組織的發展。 如前所述,一個政黨是否有執政的能力主要取決於其能聚集多少人才,而不是綱 領的高低。成語曰:陽春白雪,曲高和寡。低姿態能夠比高姿態吸引更多的人才。 正如海外民運的實踐所證明的,很多活動,由學自聯出面組織就往往比由民聯民陣 出面組織更有號召力,能吸引更多的人參加,更何況比一個面目嚴肅的政黨了。對 於一個個人的選擇來說道理亦然,如果參加學自聯,他可能會毫不猶豫,若讓他參 加民聯,他可能會思索再三,可是要讓他參加一個政黨,那他就非得破釜沉舟不可 了。顯然,低綱領的組織比高綱領的組織更容易吸引成員。俗語曰:大海低,方能 納千股之流。 另外,稱了「黨」還有一個相對參照系的定位問題。例如,共產黨也是「黨」, 國民黨也是「黨」,你要是稱黨了,等於名義上和它們平起平坐,如何處理和這兩 黨的關係?共產黨是敵黨,倒也好辦,它不理你,你也有話說。可是國民黨是友黨, 要覺得你微不足道,沒把你放在眼裡,這「我黨」的面子往哪擱?要是稱「盟陣」, 名義上低一格,就好處理這種關係。首先好處理和友黨的關係。你窮它富,開個會 、搞個活動向人家討點贊助,不失身份。對敵黨的關係也好處理。我弱你強,好比 小孩和成人打架,輸了不丟面子,贏了就是出奇制勝。 因此,既然「黨」的牌子比「盟陣」要重,既然扛著「盟陣」的牌子照樣可以干 「黨」的事情,何必要背上一個沉重的包袱? 組黨組黨,組而不黨 以上的論證並不意味著我反對成立政黨,相反我認為組黨將是民運組織發展的必 然出路。關鍵的問題在於什麼時候建黨,建黨的意義何在? 實際上,一個組織是稱「黨」還是稱「盟」並沒有什麼實質上的區別。因此我認 為組黨的最大意義不在於「黨」而在於「組」,不在最後的結果,而在於通過組黨 的過程為所有民運組織(包括大陸內部)的大聯合提供一個契機。而這個黨建立得越 晚,能夠聯合的力量就越多。而這個建黨的最佳時機,就是民運力量將面臨和共產 黨決戰的時候,或面臨和共產黨競選的時候。在這個機會沒有到來之前,任何政黨 的成立都只會削弱最終的震撼性的效果。 中國的知識分子往往都把自己看得過於重要,每個人都想當領袖和創始人。如果 當不成,就寧願另拉山頭。「六四」之後,海外一下湧現出了八百多個民運組織, 可見一斑。其實各個組織之間也未必有什麼原則上的政見分歧,無非出於「寧為雞 首,不為牛後」的心理。 大家都會想,你已經有了一個山頭了,我參加就是去「入」你的山頭,何必不自 己「建」一個山頭。如果在這些現存的山頭的基礎上,大家平等地來討論建立一個 共同的「新」組織,是「黨」也好,「盟」也好,總之大家都是創始人,就不會有 人反對了。所以這個黨要不斷地「組」著,搞串聯造輿論,但不能急於「建」。組 的時間越長,攏的山頭就越多。在此之前你先成立一個黨,也就等於對別的組織關 上了大門,使自己失去了發展的餘地。別人會認為,你無非只是在眾多的山頭中增 加了一個而已,別人憑什麼要去「入」你的山頭?這種裂變性的組黨搞多了,尤其是 組得又不成功,人們就疲了,今後就會失去對組黨的那種激動人心的期盼心理,使 一件本來很神聖的事情,能產生戲劇性效果的事情最終變得平淡無奇。 中國有句古話:引而不發,躍如也。意思是箭在弦上,引而不發是最主動的態勢 ,一旦撒手,箭出了弦,主動權就失去了。所以,只要目前「盟陣」的頭銜還能夠 勝任面臨的任務,就不妨保持這種低姿態,進可攻,退可守,同時為今後更大的聯 合和發展留下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