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趨所同，各得其所 ----從蘇聯的解體所想到的 ·陸秉甫· 偉大的文明產生於主權小政府 蘇聯的解體，使人想到歷史上大英帝國的解體和英聯邦的誕生。 今日英語文化能成為世界文化中最佔優勢的一支，英聯邦的建立是起了積極作用 的。設想當年要是大英帝國的臣民解不開「日不落國」的情結，死守著他們的祖先 經幾個世紀奮鬥創立的世界第一大帝國，今天出兵鎮壓這個屬地的「叛國組織」、 「分裂活動」，明天出錢安撫那個屬地的不滿情緒，勢必置自己於四面楚歌，疲於 應付的被動局面，整個大英帝國必將陷入長期的消耗性「內戰」和沒完沒了討價還 價的談判中，英語文化是斷斷不能取得今日之成就的。可以說，大英帝國雖然解體 了，但英語文化因此而獲新的生機，更顯昌盛。 再往前一點看，在英聯邦解體前，英語文化在世界上的擴張已屬突出，遠超出其 它殖民帝國。考其原因，也主要是英帝國能給各殖民屬地以較多的自主權。這些具 有較強自主傳統的屬地在獨立後的發展也因此較上軌道。 如果政治家放棄了無限擴張的野心，老百姓放棄了「大國國民」的虛榮，則可以 看到小國，也就是較小的主權政府，是很有優越性的。人類歷史上偉大的文明，都 是起源於小國間交流密切的歷史背景。中國的春秋時期奠定了延續至今的整個東亞 漢字文化圈的文明。我們今日讀起那個百家爭鳴時代先賢們所留下的諸子論述，深 感我們的思想水平實在沒有超出我們的祖先多少，真是慚愧之至。又如城邦林立的 古希臘奠定了整個西方文明的基礎，分裂時期的古印度奠定了恆河文明的基礎。 反過來看，古代大帝國都是以高度專制為特徵的。這可有兩方面的解釋。1，大國 較難實行民主。2，大國本身就是專制君主憑藉武力擴張、征服的結果。 將大一統帝國分化成若干較小的主權政府，從消極方面看，其作用類似於許多相 對隔離、獨立的船艙，能防止一處漏水就危及全船的整體效應。像中國大陸「三年 自然災害」和「文化大革命」那樣人類歷史上罕見的非戰爭的大規模浩劫，祗有中 共這樣的大一統集權、極權政府才能製造出，而港、澳、台灣卻因是相對獨立的政 府得以倖免於這兩場浩劫，為中華民族保留了一脈生機，其作用在今天大陸改革開 放政策對這些地區資金、技術的依重中可見一斑。此實乃中華民族不幸中的大幸。 較小或相對隔離的主權政府，從積極方面看，有較多的可能為新生事物的發展提 供相對的保護性環境，並且新生事物也能較快、較容易地取得相對的全局勝利以顯 示優越性。即「船小好調頭」。如近代工業文明，就是在同歐洲大陸相對隔離的、 疆域相對狹小的英倫海島上發展起來的。 當然，大一統帝國也有其某些好處。如秦始皇的統一文字和統一度、量、衡，還 是有進步意義的。但這一好處同其統一思想所帶來的禍害相比，那實在可說是九牛 一毛。我們今天仍深受統一思想之遺害。中國人難以解開的大一統情結，就是那時 種下的禍根。魯迅曾悲歎無聲的中國。其實中國豈是真的無聲，那「皇恩浩蕩」、 「萬壽無疆」的呼聲不是驚天動地的響徹了兩千多年，而於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尤為 激烈的麼!中國的問題是祗有一個統一的聲音而容不下不同政見的異端聲音。而地方 分權必將給各種政見以充份的活動舞台。 我們深信，蘇聯的解體和在此基礎上的邦聯，將使斯拉夫文化重獲生機而蓬勃發 展。我們也希望，一個多元化的、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漢語文化新時代，會隨著 中共集權、極權體制的解體和地方分權，主權政府聯合體的誕生而來臨! 中國人的最大財富如何才能實現其價值 根據人類文明發展史看，最有利於文明發展的環境須有下面三個條件。 1，較多的主權小政府。 2，這些小政府間交流密切，人民遷居相當自由。 3，各政府地區的語言相近或相同。這是行政之外促進交流的最重要保證。 第三個條件又是第二個條件充份發揮作用的保證。語言是人類最基本最重要的工 具，這工具的效能就是交流，其功效大小取決於流通範圍和使用人口。而漢語為十 億人民之母語，這真是中國人的得天獨厚之處，中國人潛在的最大財富! 之所以說它是潛在的財富，因為它的價值實現還需要一定的條件。這條件主要也 就是前面說的小政府和人民自由交往。相反，如果語言統一成為大一統國家的合法 性依據，成為強制大一統下便於人們內部「窩裡鬥」的工具，這結果就適得其反了 。如果中國人不能當此世紀轉折之時斷然放棄束縛、禁錮了中國人民偉大創造力的 大一統觀念，那麼，終究有一天，漢語會消亡而由英語取而代之，把上帝給中國人 的最大的財富也輸個淨當光。 大同世界與人性問題 在人權意識覺醒的今天，小國寡民理想當較為容易被接受。放棄大一統最大的感 情障礙是所謂「大國國民」的自豪感。其實，對沒有人權和參政權的國民來說，國 家大小是沒有意義的。大莊院中連在莊院中自由走動、遷居的權利都沒有的一個農 奴，如果他以自己屬於大莊院而自豪，而傲視小本經營的自由民，那不是很可笑嗎 ？ 對大國地方分權最大的恐懼是分權後往往導致戰爭。其實戰爭的根本根源恰恰是 大一統觀念。如果誰都不想統一誰，分權之後就不至於非有戰爭不可。這正如胡平 先生在批評「一民主就會亂」的民主恐懼症時常講的那個「鏡花緣」裡的「怕慮憂 眠」的故事一樣。僅僅為分家方案的不一致而打通常是打不長、打不大的。而為大 一統而發動的「天無兩日，國無兩主」的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戰爭必然會殘酷得 多。 在地方分權之後，我們就能在中國建立起一個多元化的、各種制度並存且盡可能 讓人民自由選擇的邦聯。 我們今天再也找不到更新的新大陸，否則的話，又有多少新信仰、新的生活方式 、新的文明藍圖可以得到在較少舊傳統干擾的環境中較自由、較充份地得到實踐， 從而再一次地推動人類文明的飛躍。但是新大陸效應給予我們的啟示對於我們改造 舊大陸仍是有參考價值的。我們不可能再有新大陸，但我們在原有的家園中可盡量 創造出讓人們能按自己意願選擇生活方式的環境，即「各趨所同，各得其所」的未 來世界。這個世界不是以「求大同」為目標的靜止的「大同世界」，而是以「保護 少數」、永遠給新制度以充份機會為特徵的變化的世界。這個理想當然不會完全實 現，但是「高山仰之，景行行之」，承認這個目標還是大有好處的。至少在這個目 標下，抹殺個性，或至少是壓抑個性的「大同世界」引導下的社會改革(如國際共產 主義運動)將不會再全面提倡。 不過，在這個世界中，共產主義作為百花之中的一花，可以有一席之地，祗要世 上還有真誠的共產主義者(應該對他們表示敬意，但他們絕不可以享受超級特權)。 世上也有自己不愛拿主意而情願讓別人來安排自己的一切(祗要被安排得過得去)的 人，讓他們同那些權力慾望強烈的人在一起，建立開明專制的政府，那也正相得益 彰。為尊重人性的多樣化，就要創造一個鮮明地多元化並容許自由選擇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