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中國的叛逆者省份

周沙譯自《新聞週刊》


  在廣州市區的一所中學裡，學生們尊敬地鼓掌歡迎一位事先安排而至的外賓。當
他們的歷史教師在黑板上寫下當天教授的內容「中國為什麼選擇了社會主義道路」
時，學生們哄堂大笑。
  過時的宣傳手段充滿著陳腐的氣味，在生機勃勃的廣東顯得尤其突出。這個南方
省份的學生們選擇了一條不同的道路，他們將來的目標是成為與外國投資者合作的
商業機構的管理人員。他們最喜歡的歌手是麥克.傑克遜。他們最喜歡的電視節目是
從鄰居資本主義香港收看到的美國電視劇和新聞。在他們選擇一九九一最重大的歷
史事件時，用一位十六歲學生的話說是：蘇聯，七十年共產主義的完結。「現在教
社會主義課太難了。」他們的政治課老師歎息說。
  自從鄧小平在一九七九年發起了中國的市場導向的改革之後，廣東已經伸出了最
外層的限制。廣東的經濟增長率幾乎超過了世界所有地區----一九九一年為百分之
二十七點二。一九八九年的天安門廣場鎮壓也沒有導致經濟增長減速。鄧小平本人
在最近為期兩周的廣東之行中，稱這個地區為「亞洲第五隻小虎」，但是他能夠駕
馭住這隻小虎嗎?經濟奇跡通常產生不服從政治家的道路。從香港到台灣，流行小說
和不受限制的報紙很容易滲進廣東薄弱的邊界。廣東的領袖們常常對抗北京僵硬的
領導人，夢想著完全獨立自主。廣東的經濟變化可能足以使它快速地脫離北京的控
制。
  廣東有一個特別的渠道與中國之外的世界連接。移民使這個省份在許多國家具有
立足點。例如，一個叫台山的小城，只有九萬六千個居民，可是卻有一百萬的親屬
關係在海外。與廣東聯繫最緊密的是香港，那裡的大多數居民是從廣東逃出去的前
難民，並說同樣的廣東話。這使香港成為最容易也是最危險的獨立信息來源。北京
政府曾試圖強行禁止安裝能收看到香港電視的天線，但是最終無濟於事。尤其令北
京沮喪的是，在去年香港激烈的立法局競選期間，干擾電視台信號的行動也未成功
，軍隊的電子專家向任何付得起錢的人提供反干擾的服務。
  在廣東，人們付得起這筆錢。兩百萬以上的廣東居民在為與外商合資的企業工作
，賺取相對於中國標準來說較高的財富。廣東快速發展企業的文化的跡象比比皆是
。在愛迪電飯鍋製造廠的停車場裡，停滿了奔馳牌小轎車，經理們在公司的餐廳裡
用昂貴的外國名酒與顧客們乾杯。這個公司最近花費了十五萬元為工人們建立了一
個新的迪斯科舞廳，裡面裝滿了高級的日本音響系統和閃光燈。這些玄耀的私營企
業已經把國營企業遠遠地扔在了後面。現在國營企業只佔廣東經濟的三分之一。
  官方的意識形態也變得形同虛設。「黨還在，但我們誰也不把它當回事兒。」李
洪凱，一家日本摩托車零件零售店的經理說道。一些共產黨的部門實際已經瓦解，
他們進行管理訓練課程要比訓練黨員信奉馬克思主義和毛澤東思想起勁得多。一個
城市的黨委會最近將兩年一屆的黨代會搬到資本主義的香港去召開。廣東政治家們
忿忿不平北京加緊政治控制的企圖。「他們在這裡投資過什麼?」省經濟體制改革委
員會副主任曾廣漢問道，「我們自己投資了我們的鐵路，高速公路和發電廠。」一
位公司的高級官員將這種觀點說得更加直言不諱：「他們沒有權利告訴我們應該做
什麼。」
  當然，廣東的政治家們知道，他們不得不小心行事。沒有人會吐出一句關於正式
放棄共產主義或宣佈獨立於北京的話。但是在維護廣東的權力上，他們會毫不猶豫
。葉選平，廣東省具有影響力的前省長和中國少數受到人們歡迎的政治家之一，曾
力圖把與北京的關係保持在手臂能夠夠得著的距離之外。一九九零年九月，當總理
李鵬宣佈一個試圖重新集中各省財政控制權的計劃時，葉選平勇敢地站出來反對這
一企圖，並得到其它省長的廣泛支持。去年，北京成功地將葉選平踢上了中央政府
的一個位置，但他仍將大部分時間花在廣東，並且在他的保護下，該省樂於保持這
種不正常的政治偏航。在天安門廣場鎮壓之後，中國很多民主改革分子把廣東作為
了避難所。
  北京的擔憂是，廣東成為暴發戶將鼓勵其它的省份傚法。中國內陸的其它省份曾
經忌恨過廣東省的特權。由於不滿，湖南省曾禁止過廣東卡車運載煤和糧食通過它
的邊界。現在這些省份改變了看法。「我們爭先恐後地去廣東學習，」一位某省香
港辦事處的代表說道。外國公司，如普羅克特和愛文，把廣東作為中國億萬人消費
市場的一塊跳板。而且廣東開始向它的窮兄弟省份出口。「廣東開始把本省的投資
推進中國其它地區，」一個國營公司的經理說道，「那將是九十年代一個最大的經
濟趨勢。」
  真正資本主義氣味的出現，只因為鬆了一下韁繩。以上個月的廣東之行為信號，
鄧小平清楚地向他的官員們表明，要加速經濟改革的步伐。但他不會讓廣東做任何
他不想讓它做的事情，他仍然有能力限制這只亞洲第五隻小虎----但可能不會是永
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