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政局和我們的對策 夏素 楊巍 【編者按】自蘇聯東歐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以來，人們都很關心這些變化對中國民 主化前途的影響。近來中共又作了某些政策調整。海外學人對此看法不一，態度各 異，並產生了許多爭論，其中較熱門的話題有：中國的民主化到底有沒有條件？中 國能否承受民主化？民主化對中共意味著什麼？怎樣對待中共再次大力強調改革開 放的舉動？ 本刊編輯部準備就以上熱門話題展開不拘形式的討論。本期摘錄發表夏素與楊巍 的通信討論，只作個引子，並不代表編輯部的觀點。希望關心中國民主前途的讀者 踴躍來信來稿參加討論。 楊巍先生: 您好!首先感謝您告知民陣情況及寄來民陣資料。 我自八零年進入北大法律系學習後，開始接受到自由民主的啟蒙。在北大學生會 工作期間，我們曾經舉辦過一系列講座，向同學們介紹民主自由等政治理論。從八 零年北大的民主競選到八九年的北京民運，我都懷著極大的熱情去參加。但是我覺 得我這樣做多半是出於對民主自由的熱愛和贊同，而缺乏一種對政治較深層次的思 考。因此一碰到具體問題就不得要領或莫衷一是。這也是我想請教於您的原因。 「六四」後我對國內現政權徹底喪失信心，跑到國外來。未曾想出國後反而更加 關心祖國的前途和民族的命運，已經死卻的心又漸漸復甦。暇時我經常與周圍好友 共談國事，熱門話題無外乎中國的前途。但是我們對政治都缺乏應有敏感，國內現 政權似乎一天天又穩固起來；西方世界也開始接納中國；中國似乎在若干年內也不 大會有政變；特別是近來大陸又在實行更加激烈的經濟改革，似乎中共又有轉機。 下面是我想向您請教的具體問題：您認為國內現政權能維持多久？中國要實行民主 化有社會基礎嗎？未來十年中國前景如何？鄧小平死後中國政局會發生怎樣的變化 ？會不會打仗？我希望能聽到您個人的真實意見。 夏 素 夏素朋友: 很高興收到您的來信。我想您和您的朋友們所關心的問題在海外學子中很有代表 性，是當前人們最關心的熱門話題，很有必要好好討論。在此我談談我的一些觀點 。 先談對中國政局的看法。近十幾年來，中共的特點就是左右搖晃，鬆緊交替。其 根本原因在於中共制定的兩個目標——四個現代化和四個堅持——是根本矛盾的， 永遠不可調和的。當中共著重維護四個堅持時，就會阻礙了經濟的發展，從而導致 人民普遍的不滿，於是它不得不放寬政策發展經濟；但是放寬到一定階段就一定會 使四個堅持受到衝擊，使統治者覺得自己的根本利益受到了威脅，於是它又要向左 轉，走回頭路。中共就是這樣今天拆東牆補西牆，明天拆西牆補東牆，越拆越爛， 在不斷交替的政治危機和經濟危機中越陷越深，直到有一天土崩瓦解或脫胎換骨。 由於中共的搖擺性，就相應的有了民運的週期性（主要指國內民運），即有退卻 ，相持，反擊，進攻等幾種狀態的轉換。借用毛澤東的「十六字訣」就是：一，敵 進我退，表現在中共收緊政策，清算「自由化」，民主力量偃旗息鼓，保護同志， 盡量減少損失；二，敵駐我擾，表現在社會上各種「糾偏」的呼聲迫使中共緩解攻 勢；三，敵疲我打，此時中共的政治攻勢已成強弩之末，經濟壓力迫使它轉入再開 放階段，民主力量開始轉守為攻；四，敵退我追，此時經濟改革的勢頭以其固有慣 性導向政治改革訴求，在較開放的環境中得到鼓舞的民主力量逐步擴大攻勢，社會 上有較大一批人公然向執政者挑戰，要求政治民主化甚至多元化，從而形成民運的 新高潮，中共的政治危機。 1986年的第一次學潮後，中共大反自由化，攻勢很猛。到了1987年春節趙紫陽講 話降溫，就進入第二階段。至1987年冬中共十三大推出「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理論」 ，便是進入第三階段了。1988年末出台電視劇《河殤》可以作為轉入第四階段的標 志，民主攻勢漸猛，越走越快，終於達到民主高潮。 六四後，民運受重創，恢復得比上一週期慢。大致每個階段需要一年或更多一些 時間。1990年六月起當局陸續釋放民運人士，可以認為是進入第二階段。去年下半 年起中共大幅度改變經濟政策，可以認為進入第三階段。我估計將在今年下半年進 入第四階段，即從經濟改革走向政治改革，並在今年年末或至遲明年內發展成下一 個民運高潮。 按照普裡高津氏的耗散系統理論，社會系統的發展方向也像複雜的物理系統一樣 是由偶然性和必然性共同決定的。歷史大多數時候沿著一個必然的趨勢發展，可是 在某一些時候很小的偶然因素可以大幅度地改變歷史發展的方向。這就是所謂「歷 史的轉折關頭」或曰「歷史的十字路口」，這時社會處於一個高度不穩定的危機狀 態（相當於物理中的高能態），各種力量勢均力敵並面臨攤牌，各種可能性同時並 存且即將分曉。這種非常狀態就是人們的主觀能動性大起作用的時候，但是這種時 機常常稍縱即逝。 我認為國內民運從第一階段發展到第四階段的週期性發展是不可避免的，是中國 的政治經濟因素和中共的矛盾目標所必然地決定了的，既不是中共的主觀意志所能 改變，也不是海外民運所能嚴重影響的。然而在民運高潮階段，也就是社會系統的 危機階段，偶然性起著非常大的作用，海外民運如何操作就會對大陸形勢有一定的 決定作用。民運高潮階段就是中國歷史的十字路口，是民運與中共比智慧比指揮的 階段。民運如果措施失當而失敗，中國歷史將又進入下一輪循環，中共嚴厲清算， 民運又從敵進我退作起。民運如果處理得當，就能打破循環，初步實現中國政治的 多元化，即合法或半合法的反對派登上大陸舞台公開活動。 根據以上認識，我現在就可正面回答您的問題了：民運的最終目的不是反共而是 中國的民主化，何時實現民主化，關鍵在於何時打破循環實現多元化，而不在於中 共政權何時垮台。假如有朝一日我們能迫使中共允許或默許反對派的公開活動（例 如中共只能罵不能抓，也無法從經濟上卡民運份子），我們就開創了中國民主政治 的新局面。我個人認為鄧小平等中共老一代權威人物的去世很可能導致趙紫陽等改 革派的復出，從而使中國政治多元化的機會大大增加。中國未來十年的前途很大程 度上就取決於我們能否在下一次民運高潮中打破現有循環。從世界發展的潮流看， 中國目前的循環總有一天會被打破，這是必然的。但是究竟還需要幾個循環卻有相 當大的偶然性。我們的目標就是希望盡快打破這一循環，早日實現民主化，趕上歷 史潮流，使中華民族迅速成為全世界所羨慕的民族。 綜上所述，中國目前處於循環的第三階段，中共在拆政治牆補經濟牆，民主力量 在反守為攻。鄧小平的新一輪經濟改革攻勢終將使中國又一次走向民主高潮。我認 為在當前的局勢下，民運團體的對策應是：支持經濟改革，呼籲政治改革，努力協 調內部，準備迎接高潮! 我認為我們應該毫不含糊地支持中國的經濟改革，對各種有利於經濟發展的政策 的出台予以喝彩，尤其要鼓勵那種打破了極左框框的「走資政策」。我們要大力鼓 勵海外僑胞和各國廠商與中國大陸發展經濟貿易和科學文教聯繫，大力鼓勵海外學 子以各種方式幫助國內提高經濟建設和科學文化水平，鼓勵學術往來和生意往來， 幫助大陸的企業打開海外市場，爭取外資合作，提高層次。我相信人民越窮越戀「 社會主義」，越富才越需要經濟自由乃至政治自由，從而為民運的發展創造社會基 礎。 我認為我們應該不斷地呼籲政治改革，以各種手段促使中共改善人權，釋放政治 犯，停止迫害異議人士。應該指出，中共的獨裁統治是中國經濟發展的根本障礙； 經濟改革屢戰屢挫，其最終原因是中共害怕自由經濟，害怕和平演變危及它的統治 地位。那種以為民主化會導致中國經濟倒退甚至人民要挨餓的「民主恐懼症」是完 全錯誤的。只有民主能救中國，只有民主能使中國在下一世紀中趕上並超過世界各 先進國家，獨領風騷。因為勤勞而智慧的中國人，只要處身於自由民主制度下就一 定會興旺發達，令人刮目相看! 我認為八九民運不是必敗的，如果當時海外民運未分裂並運作得當，我們很有可 能初步打破循環，例如把高自聯這樣的組織實際保存下來等等。如果我們現在能把 海外民運隊伍組織好，在下一輪民主高潮中就會多幾分勝利的把握。現在民聯民陣 的合併就是組織好隊伍的重要步驟，讓我們來希望合併早日圓滿成功。 以上就是我對中國政局以及我們對策的觀點，很希望得到您和您的朋友的指正。 我希望我們能深入討論中國的民主化前景以及民主化對中國經濟的影響，討論共產 黨以及共產主義在今後中國的命運，討論海外學子能為祖國的父老鄉親做些什麼以 及其他熱門話題，這封覆信就算是拋磚引玉吧。順便說一句，以上也是我上次在中 國形勢座談會（見上期《中國之春》「高層政爭紛紜，民間蓄勢待發」一文）上所 講的內容。那次因為中春篇幅有限，我的話幾乎被刪完，只剩下幾句不符原意的莫 名其妙的話，在此說明，也算一笑吧。祝您健康快樂! 楊 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