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話賣國 ·馬悲鳴· 賣國這個詞是個毫無疑義的貶義詞，而愛國卻是個毫無疑義的褒義詞。誰都不願 意戴上個賣國賊的帽子，但卻都願意自詡為愛國者。而且特別願意把賣國賊的帽子 扣在別人頭上。 歷史上小有名氣的賣國賊是趙國的小狗子郭開。他收了秦國的賄賂，在趙王派他 去看望老將廉頗回來後，不言廉頗「尚能飯否」，卻專講老將軍如何「一飯三遺矢 」。趙王因此沒再啟用威震中原的廉頗老將，而終致亡國。但當郭開向秦王邀功請 賞時，秦王惡其為人，反而把他給殺了。 和郭開相似的就是《三國演義》裡蜀後主劉禪身邊的黃皓。他收取魏國賄賂，掣 肘姜維，終致亡蜀。黃皓的下場和郭開幾乎一模一樣。 郭開和黃皓都是弄臣小人。只是遇見昏君，專聽讒言，才得售其計。歷史上不是 弄臣的第一號賣國賊就得算秦檜了。連他自己的後人都說「人從宋後鮮名檜，我到 墳前愧姓秦」。 其實秦檜第一不謀篡位，第二南宋並未亡在他手上。而且在「靖康恥」時他曾痛 斥過真正賣國的張邦昌。南宋在他身後又挺了一百幾十年。 秦檜是個很不錯的經濟人才。當時有首著名的諷刺詩「山外青山樓外摟，西湖歌 舞幾時休。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做汴州。」這番歌舞昇平的繁榮景象就是秦 檜治下的結果。 秦檜是主和派，這和他是個懂行的宰相，知道敵我實力對比的懸殊到底有多大不 無相關。秦檜賣國也沒有什麼道理。他在南宋已經是當朝一品的宰相了，難道賣國 降金以後還能再做宰相不成? 記得東德特工紀堯姆被西德反間諜機關破獲而被捕時，他對逮捕他的人說：「我 是東德國家人民軍上尉，請尊重我的軍官榮譽。」上尉相當於連長，而當時他在西 德已經當到總理安全事務助理了，遠比在東德的官大。因此紀堯姆的行為頗引起一 些人的敬佩。但總理安全事務助理畢竟還不是總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宰相。當我 們讀著中共九大決議，定罪劉少奇「叛徒、特務、內奸、工賊」時就很納悶。劉少 奇已經貴為大陸中國的國家主席了。如果他還給國民黨當特務，難道台灣國民黨當 局還能再給他個國家主席當不成?即使給了，區區一個台灣主席又怎能比得了一個大 陸主席。 同樣的道理，秦檜也不可能是個賣國賊。但不是賣國賊並不一定就是好人。比如 他秉承宋高宗的旨意，殺害主戰派的抗戰名將岳飛就幹得很缺德。宋高宗不肯主戰 的明顯意圖之一是「二聖還」的難題。如果被金兵俘虜的徽欽二帝回來了，他自己 的這個帝位該如何處置?這一點後人早就指出過。況且秦檜和岳飛一殿稱臣。宰相絕 沒有擅殺大將的權力。如無高宗旨意，誰敢下手?秦檜處置岳飛就和文革中周恩來處 置劉少奇和林彪時所處的位置相似。 周恩來的逢君之惡本來也和秦檜差不多。雖然周恩來的愛國形象極其完美，曾有 不少關於他在外國政要面前拒絕握手或握手後把擦手的手帕扔進垃圾桶裡的傳奇。 但老百姓在他手下過日子，褲腰帶卻是越勒越緊，既無「幾時休」的歌舞，也無「 遊人醉」的暖風。 秦檜在官場不同派別之間的鬥爭中，採用殺人的犯規手段是很卑鄙的。但這種事 哪朝無之?共產黨一朝尤甚。 後來力主給岳飛平反的是剛愎自用的主戰宰相韓佗胄。但韓佗胄再跋扈，也不敢 說殺害岳飛的主謀就是當今天子的爸爸。而主和的秦檜確是執行人，這罪名自然而 然就由他來擔當了。殺害主戰名將，客觀上當然對敵人有利。早已經死了的秦檜也 就順理成章地成了賣國賊。至於「東窗事發」，只是小說家言，不足為信的。秦檜 和王氏夫妻到死都沒有失勢，如果真有「東窗事」，怎麼可能傳將出來。 韓佗胄雖然會借平反岳飛來鼓動收復失地的民族情緒，但卻既不懂軍事，也看不 清實力所在，更不會用人。結果是輕開邊釁，一觸即潰，不得不再次求和。金人要 求以韓佗胄的腦袋為抵才能允和。韓佗胄也就這樣被殺。 韓佗胄是歷史上最難評價的人物之一。他平反「還我河山」的岳飛，「批判」秦 檜，興師北伐，力圖收復失地都是旗幟鮮明的愛國。但他專橫跋扈，一味蠻幹而導 致的大敗結局卻又使南宋再一次大傷元氣。歷史上對韓佗胄的評價有兩種，一個是 大愛國主義者，另一個是大奸雄。如果誰能評出韓佗胄來，應該授予一個歷史學的 大獎。因為中共今日的許多做法都可以從對韓佗胄的評價上得到類比和啟發。 中共的愛國主義大口號喊得震天價響。它反蘇反美，反修反霸，和中國週遭國家 打了個遍。你不能說它不愛國。但它在愛國主義旗號下卻致使中國非正常死亡了四 五千萬條人命，其中大多是它剛愎自用，一味蠻幹的結果。這個數字比外國人一百 年來在中國殺人的總和還要多，而且也遠比中共殺的外國人多。中國至今並未因為 共產黨的統治而達到它奪權時預約的目標--繁榮富強。和韓佗胄無法達到他預約收 復失地的目標一樣。 自從出了宋儒，「忠」字被拔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和它相反的賣國當然也就成 了最大的罪狀。第一個受此「殊榮」的就是秦檜。從此之後，中國人就學會了把自 己最恨的官場或政治上的競爭對手幹脆罵做賣國賊。 人們都罵引清兵入關的吳三桂是賣國賊。孰不知後來發現李自成聯絡清兵共同滅 明的信，證明他並不比吳三桂強多少。而且吳三桂是在被情勢逼急了才開關引進清 兵。而李自成卻並沒有被逼急。被罵做賣國的清政府請華爾的洋槍隊打太平天國。 但李秀成手下的太平軍也請了外國人組成的洋槍隊打清軍。雙方的目的都是一樣的 --用外國人殺中國人。反清排滿的革命黨把清政府和主辦外交的李鴻璋等重臣罵做 賣國賊。可是至今敢於向全世界宣戰的中國執政者只有庚子時的慈禧。空前絕後僅 此一人。簽訂《二十一條》的袁世凱被罵做賣國賊，但是據報導，最近解密的日本 檔案中記載，孫中山在日本流亡時，為了得到日本政府的支持，也答應過對日優惠 條款，和《二十一條》差不多。五四時的激進學生把曹、陸、章等人罵作賣國賊。 而到敵軍當真入侵時，真正賣國的卻是大罵清政府賣國，大罵北洋政府賣國，「引 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的國民黨副總裁汪精衛和中共「一大」代表陳公博、周佛 海。 共產黨推翻國民黨統治時用的是同一個說詞：國民黨賣國。當然，當年國民黨政 府和美國簽訂的「中美通商條約」，讓美國在中國傾銷戰爭剩餘物資，等於貧窮的 中國給富裕的美國最惠國待遇，致使中國大批的中小資本家破產。這也是連中產階 級都拋棄了國民黨而致其速敗的重要原因。方勵之說話還算婉轉，其實並非人民選 擇了共產黨，而是拋棄了國民黨。 但國民黨也罵中共賣國，從指其為「盧布黨」到向蘇聯「一邊倒」的外交政策。 其實中國人罵人為賣國賊只是為了打倒對方而強找的理由。賣國與愛國只是為了互 相殺中國人時心安理得。最近看了《大決戰》的電影，第一個感覺就是中國人殺中 國人真壯觀，殺得真帶勁，真過癮。記得宋朝時有人對比宋金兩國的利器：金有拐 子馬，宋有鉤連槍；金有兀朮，宋有岳少保；最後問到：金有狼牙棒，則答曰：宋 有天靈蓋。金兵有狼牙棒，專打天靈蓋。宋人就有天靈蓋專讓狼牙棒來打。中國人 生來似乎除了當示眾的材料和看客以外，就只有提供天靈蓋讓人家練狼牙棒的用處 了。君不見，你有機械化裝備，我有人海戰術。罵了半天賣國，吹了半天愛國，到 頭來還不都是中國人殺中國人，與外國人何干? 清朝因為技術不行，在和列強較量時屢戰屢北。雖然沒能打贏，但畢竟還是打了 。當中國被迫割讓從尼布楚條約後撤的一百多萬平方公里土地時，真正傷心，痛哭 流涕的是咸豐皇帝：祖宗基業在我手裡丟掉了一大塊。 帝俄武力擴張領土的不義，連它本國的列寧都看不過去。當十月革命後列寧主持 發表的《對華政策宣言》中宣佈將要歸還沙皇侵佔的中國領土時，中國人都對布爾 什維克領袖深表敬佩。可惜這個宣言尚未實行，列寧就去世了。懷抱沙皇侵略擴張 主義繼承者野心的格魯吉亞人斯大林卻再也不理會這個宣言。而中國人又忙於互相 對罵賣國和自詡愛國的內戰，始終沒有來得及考慮收回被佔領土。 文化革命的高潮期間，中蘇打了一場小規模邊境戰爭。這場戰爭是否正義姑且不 論。但當時毛澤東手下的中國政府宣佈按照尼布楚條約收回領土的要求確實夠得上 愛國主義，而且是合情合理的。 當此社會主義陣營瓦解，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落伍之際，我們還真應該感謝列寧 和毛澤東這兩位無產階級導師對沙皇侵佔中國領土問題上的偉大教導。一個慷慨大 度地主動答應給還，一個大義凜然地索還。 可惜他們的繼任者都是些貪佞苟且之徒。斯大林賴帳倒也罷了。毛澤東的繼任者 之一，當今中共總書記江澤民竟然為了討好行將就木的蘇共政權，以便讓它繼續保 持社會主義制度，不惜屈駕親赴莫斯科，簽訂永久固定中蘇現有邊界的協定。孰料 剛簽訂這個協定只有三個月，蘇共就不復存在了。又四個月後連蘇聯也解體了。這 個協定簽得如此不是時候，以至於只要再拖三四個月到半年，就可以借蘇聯解體， 各加盟共和國宣佈獨立之機，趁機再提重回尼布楚的領土要求。 這塊土地在美蘇冷戰期間被當做前哨陣地，蘇聯在那裡建立了一系列軍事基地以 對付美國，正是為了保守軍事機密，閒人不得靠近，因此這塊土地也沒有得到認真 的開發。如今蘇美兩家已經握手言和，作為前哨陣地的意義已不復存在。中國借此 機會索還這片土地正其時也。 可惜這麼一個百年不遇的天賜良機就被中共為了黨的利益而白白地丟掉了。不知 這愛國和賣國的賬怎麼個算法。咸豐皇帝落後挨打，是沒有法子的事，他痛哭流涕 也情有可原。你中共今日實力比蘇聯雄厚，經濟狀況比俄國好，何苦要多此一舉簽 那個罵名千古的混帳協定。 當此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全面衰退之際，中共害怕自己地位不穩，多一事不如少一 事。雖然它不是存心賣國，但這客觀總效果卻與賣國何異?並且這是對偉大的無產階 級革命導師列寧和毛主席的公然背叛，可謂雙料叛徒。 一百餘萬平方公里相當於十分之一個中國現有領土。而且是人煙稀少資源豐厚， 比「棒打□子瓢舀魚，野雞飛到飯鍋裡」的北大荒還要富庶肥沃，面積還要大的地 方。如今的符拉迪沃斯托克和哈巴洛夫斯克等市就是原來中國的伯力和海蘭泡，是 哈巴洛夫等征服者血洗我江東六十四屯強搶去的。如今全世界都已經共同認識到開 疆拓土的征伐戰爭實屬不義，連美國國會日前也票決追奪當年剿殺印地安人的「英 雄」卡斯特將軍的榮譽。當此中國人滿為患之際如果能有收回這麼一塊土地當能解 決多少生存空間和生存資源問題?!可惜我江東六十四屯百姓和珍寶島英雄的血算是 白流了。中共竟然不顧國家民族利益來保它的一黨之私。 當然向俄國討還這片土地也並非就要立即兌現。只要俄國答應歸還，可以簽訂十 年或二十年歸還的合同協議。當此舊日的蘇聯經濟破產，人民挨餓之際，如果中共 能不計較蘇聯放棄社會主義制度的前嫌，本當主動提供適當的糧食，藥品和經濟援 助以換取俄國歸還那片土地的承諾。並且只要俄國簽訂歸還協定，中國甚至可以答 應承擔一部分俄國人撤離的費用，則和平收回祖先的土地並非不可思議。庶幾可讓 被殺害的先人和珍寶島犧牲的邊防將士瞑目。 中共放著自家這麼肥沃的土地不要，卻偏要去「解放」貧瘠的西藏。西藏既沒有 資本家，也沒有無產階級，在那裡搞得哪門子無產階級革命?!中共強加給西藏的社 會形態，招致各方面的共同怨恨。藏人恨它破壞自己的文化傳統，被調進藏的漢族 幹部和軍民恨它把自己充軍發配到遠惡軍州。藏人五年一小反，十年一大反。每年 多少個億的人民幣投入進去連個「好」也買不來。 藏人是在高原苦寒之地上進化成的一個人種，他們的血紅細胞溶氧性就和愛斯基 摩人脂肪層的抗寒性能一樣，與其他人種大不相同。從基因上說藏人都和漢人不是 一個種族，何苦要強扭到一起呢? 愛國的「愛」和愛情的「愛」是同一個「愛」字。你中共愛國愛及西藏，可是人 家未必愛你中共。就如一個男人看上一個姑娘，想愛人家。可是人家不愛你。怎麼 辦?一個君子風度的辦法是自我解嘲一聲「強扭的瓜不甜」，然後揚長而去。另一個 辦法就是仗著自己個大力不虧，把人家給強姦了。這法子實屬流氓。 中共放著俄國人侵佔的自家領土不要，卻偏要去進佔西藏的做法，用我們市井語 言說，叫做：軟的欺負硬的怕。這種當流氓都屬二流的手段怎能讓人佩服，怎能在 老百姓和鄰國政府心目中取得合法性的認同? 如今外蒙古也因為蘇聯撤援而出現經濟上的困難。外蒙古一共只有兩百萬人口。 如果中國政府能在他們困難時期雪中送炭，不計外蒙擺脫社會主義道路的前嫌，給 以適當的人道主義援助，則可坐收睦鄰友好的實利。外蒙古未必還肯回歸中國。但 只要它的屁股調過來，把它過去對蘇聯的認同，轉回成歷史上對中國的認同，則萬 一中俄發生衝突的話，外蒙古將不再是防止中國入侵俄國，而是防止俄國入侵中國 的緩衝國。只要外蒙古對中國持續保持友好關係，內蒙古的獨立運動也就不會有很 大起色。 筆者這裡的設想中共是絕對不肯幹的，因為它絕不會不記恨蘇蒙兩家放棄社會主 義道路的前嫌。這正是中共為其一黨之意識形態而犧牲國家民族公眾利益之所在。 中共在得意時不顧國家關係準則，放開膽子胡來，到處輸出革命。失意了又王八 脖子一縮，連本當屬於自己的利益也不敢要，放著到手的現成機會輕易就給放棄掉 。宋朝江北的半壁河山雖然不是在秦檜手裡淪喪的，南宋土地也沒在他手裡丟掉。 但他不思收復失地，反殺邊關大將的做法直教他戴著個賣國賊的帽子遺臭萬年。今 日中共不思收復失地的做法與秦檜何異?它卻居然還在那裡大吹愛國主義的法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