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王朝的衰像與改朝換代 ·燕山風· （一） 孩提時代，看過電影《南京路上好八連》，便開始對解放軍和共產黨建立了廉潔 奉公的印象。當年中共小米加步槍打敗美式裝備的蔣介石八百萬大軍，靠的不是戰 略或軍事的優勢，而是它迎合老百姓願望的道德形象。毛澤東為軍隊規定的三大紀 律八項注意中，有「不拿群眾一針一線」的要求。然而，四十年後的今天，你不可 想像這個以艱苦為國策的國家，變成了一個賄賂的天堂。正應了「絕對的權力絕對 腐化」的名言。 在今日中國，金錢的槓桿正逐漸取代權力的槓桿，成為中國社會的主要驅動力。 權力一元化的社會，變成權力與金錢二元化的社會。拿護照、換工作、分房子、買 車票、就醫看病、讀書求學，一切都要用金錢鋪路行方便。辦一件事要幾個月甚至 一、兩年的普通工資去賄賂關係。一位退休的將軍為了孫子上重點小學，低聲下氣 地跑去找比自己低至少十級的小學校長。對方要五百美金。他無能為力，遂變通為 該校搞一部麵包車的車票。但過了幾天他還是失敗了，因為一個集體廠廠長，用了 四千美金，把自己的孩子送了進去，佔滿了名額。正所謂縣官不如現管，烏紗帽不 如鈔票。 如果問一位老百姓，國家最讓他們失望的是什麼？通常的回答不是逮捕民運人士 和沒有言論自由，而是「人民公僕行賄受賄」。一位在北京跑買賣的福建生意人說 ，「現在當官的不如小偷。小偷有三隻手，當官的有十隻手，一起伸出來撈票子。 」腐敗在中國是造成王朝興衰的主要因素。四九年國民黨政權亡於接收大員們的「 五子登科」（車子、房子、金子、票子、女子）；一九一一年清王朝亡於八旗子弟 的腐敗和鴉片的氾濫。同樣的病魔正圍繞著靠廉潔起家的中共現政權。 《湖北日報》去年夏末發表了一篇大膽的評論警告：「歷史上，許多王朝腐敗而 崩潰。如果我黨不能有效地進行反腐化的鬥爭，後者就會向瘟疫一樣蔓延，最終使 共產黨自我毀滅。」 另一個一度被共產黨統治鐵腕徹底消滅了的「舊社會」現象——妓女賣淫，也在 八十年代權力失控的過程中死灰復燃。在中國任何一個城市中，無論是官辦的大酒 店，還是私營的小餐館，你都會被那些旗袍開到大腿根的小姐們所吸引。這種經營 方式在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已經看不到了。在中國，它卻是一個「現代化的」新生事 物。 中國的妓女行業人口比例在本世紀三、四十年代達至峰巔，到了中共執政時一律 被強制從良，成功地創造了一個沒有妓女的新社會。可是舊社會卻在十年改革後回 來了。九０年統計，公安警察逮捕的妓女人數已逾二十萬。而且近年來每年都在成 倍的遞增。對於十一億人口的中國來說，也許妓女在女性人口比例中，遠不及西方 國家來得多。 吸毒，在這個一度被稱之為「東方病夫」國家，也已經徹底絕跡了四十年，而今 ，吸毒人口輕易地突破了十萬大關，而且正迅速向百萬大關挺進著。這些數據與美 國比較，也許不算嚴重，引起的直接社會問題也許更微不足道。但是對於一個用單 一道德律和僵硬意識形態統治國民的中共來說，就好像一個穆斯林國家，國民全都 喝起酒來一樣可怕。它是政權的衰像，是中共對社會失控的重要象徵。 （二） 中國是一個有悠久歷史的國家。太史公曰：「以史為鑒可知興亡。」中國至公元 前一千年，便樹立了政權天賦的「天命」觀。天是權力的來源，也是公正的象徵。 「失天命者失天下」。怎樣算失天命呢？「牧民不公」，共產黨說他們創造了一個 新社會，但只不過用馬克思的理論取代了天命論。統治的方法卻沒有本質的改變。 馬克思主義之所以能夠確立於這個遙遠的東方國度，正在於它適應了中國社會和文 化中平均主義的農民意識。而今，信念的危機也使得共產黨人不再虔誠，因此中共 的統治正在從根本上出現衰像，不是西方文化的衝擊，而是東方固有文化的復興。 四九年毛澤東贏了天下，贏了天命，正因為他所領導的共產黨比敵對的國民黨更 有道德力量，贏取了民心所向。人們相信他是天子，是太陽，是救星。不錯，共產 黨在最初幾年保持了戰爭年代的清廉傳統，消滅了通膨、吸毒、妓女、和貪官污吏 。共產黨試圖建立一個「天下為公」的「大同社會」，改善文化、教育、公共健康 等社會福利。平分了社會財富、消滅了私有產權。使人民相信國家就是自己的，自 己是國家的主人。六十年代初中共造成大饑荒時，還能以「毛主席一天只吃半個蘋 果」的故事，安撫人心，農民餓死不造反。 然而這一切今天都變成了過去的神話，人們只能在《焦裕祿》《周恩來》和《陳 毅市長》這樣一些範例影片中，回憶一下往日的理想主義。走出電影院，一切都又 變得那麼現實。鄧小平可以每天不吃蘋果，但他坐的是裝甲的凱迪拉克長轎車；高 干子弟們在西方國家的銀行裡大筆的存款，手裡持著外國護照隨時可以放棄江山， 老幹部們大腹便便地「吃遍天下」，有本事的每年帶隊出國逛一圈。儘管這十年中 ，中國的經濟和民生，發生了四十年來不曾有過的好轉，但人們不相信父母官了， 因為他們太貪，因為他們更富。他們沒有道德感召力，沒有信仰，沒有原則，只有 撈特權、撈金錢的「千佛手」。 意識形態的崩潰正在使共產黨喪失他們的「天命」，喪失統治的法理。而政權的 腐敗更使得民眾「改朝換代」的願望日益滋長。六十年代和文革初期，如果有一絲 不滿的思想，誰都不會吃驚妻子向黨奉報丈夫，兒子向黨舉報父母。但是現在，誰 再信仰共產黨的一套，不僅在家裡，而且在公眾場所，都會遭到無情的恥笑。儘管 黨中央把握著最高權力的強硬元老們不斷下令進行思想教育運動，他們不能再向毛 澤東那樣，最高指示下達到山溝裡農民家庭的飯桌上。共產黨已經失去他們往日對 人民日常生活的絕對控制力，已經不再是成功的集權主義政府。儘管他們可能比過 去更殘酷。 （三） 中國社會正在進入一個新的火山活動週期，就好像滿清末年，以及周以來二十多 王朝的衰敗一樣。美國及西方的漢學家們不同於政治家的看法，後者只注意到人口 中一小部分要求民主改革的人以及他們受到的鎮壓，前者則看到中國像一鍋煮沸的 開水，十億人的一切都在起著變化。 今日瀰漫於中國大城市裡的公眾情緒，也許和大陸以外的中國人，外國人有所不 同。多數的老百姓表達的並非痛恨共產黨那麼簡單，而是對前途和切身利益的憂慮 。人們喜歡看台灣的肥皂劇，而非戰爭英雄乃至中共建國早期的清官們。每週六政 治學習的專用時間，多數單位提早結束，讓家長們帶著孩子去公園，情侶們安排晚 上的活動。今年秋天當局禁止北大學生在校園公眾場所擁抱接吻，但是沒有收到即 期的效果，反而製造了更強烈的不滿情緒。中國公民目前的精神狀態是：百無聊賴 ，因為內心的積憤而沒有禮貌，可是也說不出為什麼。有錢就撈，沒錢就混，除了 錢之外沒有任何精神或物質的娛樂可以寄托。 這些日子裡，對中共政權最重要的挑戰，不是來自一小群民運活動份子，他們在 日常生活中是鮮少被提到的，而且人數太少，很容易被拘留，被監視。相反，像崔 健那樣的大紅大紫的歌星，中國的披頭士，城市千百萬青年的崇拜者，一舉一動都 對中共有威懾的力量。目前官方不許崔健出現在電視上，他的演唱會也週期性地被 禁止，但他那異端的吼聲，那反傳統的表演，卻使他的歌，成為這一代中國青年的 「國歌」。崔健最新上市的唱帶《金光大道》，可謂他成名後最大膽的創作，創下 今年唱帶銷售量的最高紀錄。歌詞中內容是這樣的： 「環顧四周，男人、女人、孩子和老人， 看那!我們來到了金光大道的盡頭。」 「金光大道」過去被比喻為社會主義之路。崔健的歌所暗示的意義十分明顯。多 數中國人並非從內心都是反黨的。八九民運期間，沒有幾個學生要推翻共產黨。即 使未來開放了選舉，共產黨仍然可能依靠佔人口百分之七十農民贏得大選。農民們 想不出什麼其它的選擇。但是如果把信仰強加給一個迷茫中的民族而又不給他們實 惠的話，中共老人幫似乎正幹著一件加速衰亡的的事兒。 中國正處在一個王朝衰像與改革後新生事物並存的局面中。這個制度經過四十多 年不斷的失誤，已經自我耗盡了全部的能量和信念。在那些南部省份，獨立的人格 已經踏踏實實地建立起來，人們談論著賺錢、發財、出國、新牌電器、歌影星，誰 也不把中央的教導當回事。中央政府正在被各省越來越漠視。 歷史的相似正在引起中國知識分子們強烈的注意，上層建築與經濟基礎和日常生 活的脫節。特別是那些上來年紀見過國民黨政府垮台的知識分子，一位部長及高幹 說，但願這一次不要爆發內戰。但是也有的人說，問題是今年並沒有另一個共產黨 來掀起暴動。因此，不要想像老共很快就會倒掉。它能在文革的十年浩劫中緩過勁 來，那麼從八九年六四這樣的事件中緩過勁來也實屬平常。更何況，中共這十年來 經濟搞得比世界上大多數國家都要好，人民生活水準明顯提高。因此，知識分子的 反抗會有，老百姓的大規模反抗便很難發生。 （四） 中國的朝代往往這樣由盛而衰。開國皇帝用武力建立霸業，並知道怎樣在戰後休 養生息，順應民情以昌國運。權力傳給紫禁城內長大的第二代後，靠著殘留的開國 老臣和父輩建立的典章制度，還可以保持強盛。但強盛的同時，統治階層也在和平 的條件下開始腐敗，不能體察民情，民怨積蓄。繼之由於帝業的過渡膨脹，苛捐雜 稅百出，朝廷與地方利益的衝突日增，豪強四起，中央權力削弱，朝內宦黨作怪， 各地開始反抗中央，王朝覆滅。期間，偶有中興者，如漢、唐、清各朝。 毛澤東深知中國朝代循環的規律。早在一九四六年，著名學者黃炎培問毛，革命 成功後共產黨怎樣應付這樣的歷史循環？毛澤東曾說：「我們找到了一種方法，那 就是民主。」當然，毛澤東只是說說而已。一九四九年中共拿下江山後，毛曾提醒 他的同志們，進京後將面臨新的「考試」。他以明末農民領袖李自成為例，要求高 級幹部們不要學李自成的大將劉宗敏，使江山得而復失。 四十年後的今天，中共遠勞薄一波再一次提到李自成。據悉薄在九一年初中央的 一次秘密會議中提到，全黨必須抵制腐化，保證不出現李自成式的人物毀了自己的 江山。 儘管近年中共掀起一系列的反腐化運動，但中共的腐化程度日重而非有所減輕。 另一位中央領導人針對鴉片捲土重來發出警告，大清王朝亡於鴉片。河南省古城洛 陽最近發現注射針頭突然供不應求，才知道鴉片已從西南和沿海省份，擴展到了中 原內陸，而且來勢甚猛。中國的聰明人開始發現，販毒是一條發財最快的捷徑。官 方的統計數字顯示，全國已有七萬多吸毒者註冊接受治療。公安方面收繳的海洛應 數量去年是前年的三倍。海洛應問題之所以引起高度重視是因為它的象徵意義，它 象徵著朝代趨於衰亡。而接受治療的吸毒者通常表示，他們吸毒是因為生活沒有追 求，沒有所謂理想。 對於共產黨而言，海洛應的氾濫意味著國家尊嚴的損傷。清末帝國主義用炮艦向 中國推銷海洛應，而今則是「用西方的思潮欺凌中國。」如強迫中國接受人權的觀 念。在廣東，你很容易辨認那邊是南方。只要看一下家家房頂上的天線的方向。因 為所有的天線都朝向南邊的香港，而非北邊的北京。在福建，所有的天線都朝向東 邊的台灣。而在全國，所有的知識分子和學生，都是美國之音和英國國家廣播電台 的忠實聽眾。 同樣，儘管過去的八十年代中國人民的生活水平大幅度獲得改善，但老百姓卻不 感謝黨。因為人們總是把中國的今天與香港和台灣比，而不願意和中國的過去比。 過去十年中經濟的好轉不是加強了中央政府的權力而是削弱了它。因為南方和沿海 各省在財政上對中央政府的強勢日益擴大。集權與分權的較量日益激化。加之北京 政府財政稅收所依賴的國營企業部類產值逐年降低，三分之一的國營企業連年虧本 ，早晚有一天中央政府在財政上的弱勢會演成統治上的弱勢，而聽命於各省的地方 豪強。 （五） 中國的政治正在被謠言所控制，這也是王朝衰像的典型表現。去年有關北京大地 震的謠言數度流行，至使許多十層以上的公寓沒人敢住。歷史上中國王朝的衰亡多 伴隨自然災難的預兆。中國人相信王朝的興衰自有天命左右，人們常把自然災難與 改朝換代聯繫起來。七六年大地震之後六個星期，毛澤東死亡，一個月後四人幫垮 台，鄧小平為首的元老派重新主政。那場地震也導致二十四萬唐山市民喪生。 九一年夏的一場大水更使很多中國人相信改朝換代為時不遠。老百姓把大水與中 共總書記江澤民的名字聯繫起來，認為「澤民」二字已注定了這場水災的發生。當 人們刻意要發現奇怪的現象時，奇怪的預兆就多起來了。「海南日報」報導，一萬 多只螃蟹上岸，引起一陣政治猜測的流行，各種說法都有。人們相信，自然界發生 的事情，預示著政界的奇變。 迷信和宗教異端往往是王朝衰落的表象。人們在動亂將臨時，用奇怪的想法填補 恐懼和對前途的憂慮。在中原和南部各省，佛教和道教的信徒劇烈增加，而在大城 市，基督教正以奇跡般的速度傳播著。善男信女，吃齋念佛，取代了做好事和政治 學習。 同理，氣功在中國大陸的風靡，也起著幫助人們鬆弛緊張的效果。就像慈禧太后 支持義和團一樣，中共政府也有意提倡氣功和研究特異功能。中國最著名的核子科 學家錢學森成了特異功能最熱心的支持者。最近拍攝的一部南極探險的影片中，一 位探險隊員在零下二十多度的氣溫下失蹤，靠著氣功戰勝了嚴寒一夜沒有凍死。練 習氣功的人口已逾億。許多氣功師的能力已達到出神入化的程度。氣功可以治癌、 治愛滋病、治半身不遂，甚至可以招魂尋魄，可以協助尖端科學的試驗。 在中國的農村，封建宗法的統治方式正逐漸恢復進而取代共產黨的最基本的統治 細胞。共產黨靠農村包圍城市，以農民大海般的能量，耗盡了獲得美國援助的蔣家 政權的能量。然而今天，農村的僱傭關係和宗法制度重新恢復。私刑、私法、綁架 、械鬥層出不窮。報載湖南永興縣黃氏與王氏家族為了一片山丘的墳地權爭執不下 ，造成兩千多人的大械鬥，動用了步槍和土炮，戰鬥持續了三天三夜，才被當地的 公安部隊制止下來。 另一嚴重的社會衰像是買賣婦女。去年官方數字顯示計一萬九千名婦女被人買賣 ，並且被私自關押和強迫生孩子。此外，各省之間，乃至各城鎮、鄉村之間，出現 地方經濟關卡，限制產品和原料的流通。中央三令五申取締這種地方保護主義政策 但效果不彰。湖南省政府透露該省最嚴重的地區一條六公里的公路上，設了十四個 貿易關卡。就像以往的皇帝一樣，中共老年領導人對遠離北京的大片國土上發生的 事情所知甚少。他們自己也是限制言論自由的犧牲品。在集權政治下，報喜不報憂 是地方官獲得提拔和保住官差的最佳方法。 由於老邁之年，中國的最高領袖們很少出京城四處走動，他們的活動範圍只有家 宅和醫院。最高決策者鄧小平現在每日主要時間是和孫子們在家裡打橋牌。他的家 在紫禁城北一里處，當年清朝的太上皇慈禧就住在紫禁城裡。許多中國知識分子指 出老鄧和慈禧十分相像。兩人都不到五尺高，兩人都是中國政治史上的高手，以七 旬高齡、身不在位，卻牢牢地控制著政權，看守著繼承人的一舉一動。兩人都推動 和平的政治改革，而以鐵腕鎮壓激進改革和爭奪權力者。慈禧軟禁了光緒皇帝，鄧 小平罷黜了總書記胡耀邦、趙紫陽。「慈禧來日無多，宣統焉能久矣？」中共現在 的局面與清末太相似了，以至於最近出現大量的文學作品描素清末的歷史。去年是 辛亥革命八十週年，中國知識分子已不再討論共產黨會否垮掉的問題，而是共產黨 垮台後中國有沒有前途的問題。清朝結束後中國並沒有像人們希望的那樣走向繁榮 與民主，而是四十年戰亂和四十年暴政。既然中共垮台之前與清末如此相似，那麼 垮台之後的中國，將很難避免民初軍閥混戰，內亂不已的劫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