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彤何罪? ----兼論改革派和體制內派 ·楊 巍· 一 今年七月二十一日,中共指使「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將中共改革派大將鮑彤先 生從重判了七年徒刑。這不僅是對舉世公認的人權標準的又一次踐踏,也是對中共 自己制定的法律的踐踏。 鮑彤何罪?按照法官的宣告,鮑彤在「動亂」期間洩露國家重要機密,夥同他人 煽動抗拒,破壞國家法令的實施」。可惜法官不敢說究竟鮑彤洩露什麼重要機密? 他又是抗拒破壞了什麼法令? 鮑先生是在五月二十八日被捕的。讓我們回顧一下當時的歷史:五月十九日晚, 李鵬、楊尚昆等在「黨政軍幹部大會」上宣佈用兵,同時聲稱軍隊來京並非對付大 學生,只是為了「恢復首都正常秩序」,並向學生提出停止絕食、離開廣場等「緊 急呼籲」。五月二十日,北京市政府正式發佈戒嚴令,嚴禁遊行、罷課等。隨後發 表答記者問,聲稱部隊的任務是維護秩序,保護重要機關及公民安全等。局勢發展 到五月二十四日,楊尚昆在中共軍委緊急擴大會議上講了話,等於打了招呼,表明 中共核心已解決了趙紫陽,並下了流血鎮壓的最後決心。接下來就是怎麼選擇動手 動時機的問題了。與此同時,各路軍隊突然後撤,退避三舍。這一招使中共達到了 一石數鳥的目的。一是麻痺廣場上的人,使他們以為中共不會再動武了。二是讓軍 隊脫離攔截的群眾,以便部隊的政工系統去做工作,控制軍心;三是為了從糧彈裝 備方面作好進攻的準備。而此時海內外許多人盲目樂觀,認為勝利在望,加強了「 堅持到底」的信心。這正中中共下懷。因為中共此時的計劃正是將高自聯等逼上梁 山,以便全殲。這便是中共的「核心機密」,鮑彤先生深知中共頑固派的殘忍,也 深知局勢的險惡。筆者當時在國內有著切身感受,不難體會鮑彤此刻憂心如焚的心 情。為了不使無辜學生血染長街,也為了不使改革派的成果付之東流,他毅然讓人 向學生透露中共核心已決定血腥鎮壓的消息,以便讓學生知難而退,撤出廣場,避 免流血。 即使按照中共自己的法律,甚至按照戒嚴期內的法律,鮑彤此舉也並沒有違法。 中共不是呼籲學生回校嗎?不是聲稱用兵只是為了恢復首都秩序,保護政府機關及 人民安全嗎?鮑先生想讓學生撤退,不正是合了中共聲稱的目的嗎?戒嚴令中已有 「軍隊可採取一切手段」之語,給了軍隊殺人之權。鮑彤先生透露軍隊要鎮壓,只 不過是告訴學生戒嚴令並非說著玩玩而已,在法律上看也構不成「洩密罪」,如果 這個法令就是戒嚴令的話。他只是想救人,救中共宣稱部隊並不想對付的學生。 中共去年重判了王軍濤、陳子明,今年又重判了鮑彤,為什麼中共保守派對這些 希望學生撤退的人這樣恨之入骨呢?他們並沒有「破壞」戒嚴令呀!原來中共所恨的 是,這些人差點破壞了中共的殺人計劃。如果學生在「動亂」還沒升級為「反革命 暴亂」之前撤走,那麼中共如何能以「反革命」的名義將學生領袖一網打盡呢?可 見和平結束八九風波將是中共的最大失敗,這是中共之恨所在。 海外不少人至今還在相信中共的鬼話,什麼戒嚴和鎮壓都是「不得不」採取的措 施,中共自己也不希望流血等等。其實「以血醒民」,是中共的預謀計劃,中共正 是要用人民的鮮血來維護自己的一黨專政。當然,中共是死也不會承認自己在蓄意 製造流血事件的,這是「黨的核心機密」嘛,但是對王軍濤、陳子明和鮑彤的判決 ,已經清楚地證明了這一點。 二 鮑彤先生是中共改革派,我佩服鮑先生所顯示的良心,也佩服他對改革事業的忠 誠。借此我想提出民運應該如何看待中共改革派的問題。 近來中共的內部鬥爭中,改革派又漸佔上風,尤其是鄧小平南巡講話後,黨內外 各種民主勢力皆以擁護鄧小平為名,向保守派開展了反擊,一反六四以後的沉悶局 面。但是在海外,一部分民運人士卻認為。沒有必要對鄧小平的南巡作什麼反應, 否則太抬舉了他。更有人認為,我們也不必太看重中共改革派的作用,他們無非是 「狗咬狗」,「爭權奪利」罷了,與民運沒什麼關係。那些認為應該支持中共改革 派的人,有時會被指為「對中共抱有幻想」,甚至還有「等待招安」之嫌。 我認為,作為執政大黨的中共,它的派系鬥爭與整個社會息息相關,當然也與中 國的民主事業息息相關。可以毫不誇張地說,有時候中共派系鬥爭的結局可作為中 國民主化程度的指標。難道「四人幫」的覆滅不是中國民主化進程的里程碑嗎?難 道從華國鋒過渡到趙胡時代不是中國進步的指標嗎?中共黨內保守派的取勝,常常 意味著中國民主化的倒退;而黨內較開明派別的取勝,常常又是民運高漲的前奏, 因此,關心中共黨內的派系鬥爭,支持較開明派的勝利,是促進中國和平演變的重 要步驟。 依我之見,所謂民主化社會就是多元化社會,亦即「黨外有黨,黨內有派」現象 充分合法化的社會。我們民運團體是在爭取實現黨外有黨,以此達成多元化。但是 多元化也可能從黨內有派開始。日本大體上是民主社會,雖然自民黨一黨獨大,長 期執政,但是它有不同派別公開合法地存在,一樣也達到多元化的目的。當然,我 並不認為日本式的多元化就是我們民運的目的,但是至少黨內的多元化是過渡到社 會多元化的最可能的途徑之一。 最近中共十四大代表的選舉中,一些保守派的頭面人物紛紛落馬,這說明廣大中 共黨員的民主意識已經有所提高,這當然與八九風暴所給予的民主洗禮有關。我們 應該積極推動中共黨內的民主化進程。 對鮑彤先生的判決表明,一黨專制的受害者不僅是黨外的民運人士,中共黨員甚 至高級共干也是受害者,對黨外的專制必然也導致黨內民主的窒息。中共自從在反 右中打垮了各路民主黨派,確立一黨專制的體制後,黨內鬥爭就急劇升級,黨內民 主急劇萎縮,迅速變成一人獨裁的政黨。社會政治生態也急劇惡化,發展成十年文 革。文革使一人獨裁的惡果暴露無遺,於是物極必反,中共逐漸分化出改革派與保 守派。如今中共已從毛澤東的一人獨裁後退到鄧小平、陳雲時代的寡頭獨裁。如果 改革派能持續壯大,那麼在鄧死之後,改革派就仍有足夠力量與保守派抗衡,派系 爭鬥逐步走向規範化、公開化、程序化,在黨內形成合法的派系結構。社會政治生 態也走向良性化,發育出合法的反對黨團。 「不改革等死,改革找死」,這是今日中共的寫照。改革派與保守派之爭即找死 派與等死派之爭。等死就是不得好死,是等待社會矛盾總爆發,通過革命來徹底打 破現有體制,這將對中國社會有很大的破壞。找死就「安樂死」,作為原有意義上 的共產黨或者消亡,或名存實亡,黨員經過脫胎換骨,在新的多元化民主社會中仍 有一定地位和作用,這種變局對中國對中共都是有益的。這也是我們對改革派抱有 希望(或曰:「幻想」)的理由之一。 三 值得注意的是,圍繞著中共改革派的,還有一支黨內民主力量,他們是民運力量 的重要組成部份,即「體制內操作派」,其界限是他們承認中國應該有合法反對派 的地位。其政治理想也與民運一致:在中國實現多元化的民主社會。他們是在特殊 的條件下為中國的民主前途而努力,民運不應視他們為異己。在一定的社會條件下 ,體制內操作派會公開站出來支持或者參加民主運動,並為此付出代價。八九民運 時期就有大量鮮明的例子。當他們亡命海外時,就匯入海外民運洪流中。海外民運 人士應該視他們為同志戰友,而不應該視之為「中共派系鬥爭的失敗者」。 曾記得民聯初建時,港台及海外一些反共人士也視民聯為「中共改革派」的一部 份,「與中共本質上沒啥兩樣」。事過境遷,這類論調早已被人遺忘。卻不料今日 卻被民運團體自己內部的某些朋友撿起來,用來看待自己的同志,這大概也是歷史 的玩笑吧? 對於前屬「體制內操作派」的民運人士,非難最多的大概是說他們有「受招安」 的嫌疑吧?請問什麼叫受招安?有些人要回大陸就叫「受招安」嗎?決不是。只有 造反者歸順了統治者,並接受了統治者的價值體系才叫作受招安。如果在一定的形 勢下,海外某些民運人士能夠回大陸去,甚至有些人又能回到體制內去做官,只要 他們依然認同多元化的民主社會這一理想,承認合法反對黨存在的必要性,那麼這 就不能叫受招安。如果中共敢讓這些人回去,那對民運也是件大好事,這說明中國 的和平演變已經成功在望了,中共要象前東歐各共黨一樣,接受民主的招安了。 還有一種說法是指責上述民運人士在國內時「高官厚祿」,在國外又「風光十足 」,「好事都讓他們佔盡了,太不公平」。這種想法頗近似於白衣秀士王倫不准革 命的狹隘胸襟。搞民運的人士決不應以「誰吃虧誰佔便宜」的算術來左右自己,而 應該從整個民運大局的利益來看問題。大容天下方能安天下,民主就是共存,就是 講個「容」字。沒有大容天下的胸襟和氣量,民運的前途是沒有什麼指望的。 當然,「中共改革派」成員和「民運體制內操作派」成員在現實中確實很難區分 ,因為平時兩者的界限只是在內心中是否認同「多元化民主社會」這一理想。現實 世界本來就並非到處都是非此即彼那樣明確的,兩者之間全有一定的過渡態。這樣 也沒什麼不好。民運本來的任務之一就是促使保守派的人轉化為改革派,改革派的 人轉化為民主派。如果有些人是從改革派分化出來,他認同民主理想並為之奮鬥, 我們就應該承認並歡迎他成為民運中的一員,沒有這樣的胸懷,還叫什麼民運? 中共重判鮑彤,也從反面教育了整個民運界。民聯的總綱上有一條:「聯合一切 民主力量,從根本上改變中國現行的專制制度」,這個「一切民主力量」,從來就 包括中共黨內的民主力量。多年來海外民運組織為此而努力不息,成效有目共睹。 讓我們繼續努力下去,直到實現民主自由的偉大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