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的魔力 ----紀念<中國之春>創刊十週年 ·曹長青· 中國人向來迷信文字的魔力。過春節，全家人絞盡腦汁措對聯，生兒育女，祖孫 三代挖空心思，起名字，進廟抽籤，撞上不吉利的文字，正經讓人沮喪好久。也難 怪，中國方塊字的表意象形功能確實為此提供了無盡的可能性。而且，中國傳統文 化向來強調「遙指天外」，「不著一字，盡得風流」。 十六萬港幣買了一個「字」 到了革命時代，中國方塊字的魔力更是出神入化，有時讓人啼笑皆非。最近，香 港《信報》花費16萬港幣，買下了新華社香港分社前社長許家屯流亡海外兩年以來 的首篇文章《試論和平演進》的版權，我找來看了幾遍，也琢磨不透這「演進」和 「演變」到底有什麼不同。但據說，這樣寫，鄧小平們就能接受。 在中國大陸耍筆桿子的人，對中國文字的微妙之處體會最深。如說「改變制度」是 不行的，可說「體制改革」；提「新聞自由」不行，叫「增加透明度」；倡導「私 有制」犯忌，但可使用「私有產權」，如同過去打仗，軍隊敗退，自稱為「轉進」 一樣，中國文字真是鬼斧神工，造化無窮。最微妙的是鄧小平南巡講話，被譽為鄧 小平路線渲染之後，中共下發的文件卻是「鄧小平同志南巡談話」。講話，具指示 性、嚴肅性，有必須照辦之意；而談話，則寓意輕鬆、隨意，似乎並非「一句頂萬 句」。有人說，這是保守派為阻改革開放做的手腳。但聞風向的官員們，卻品味、 琢磨這一字之差，從而決定執行到什麼火候為適。因而，有人說讀黨報如同讀密碼 ，需破譯字面背後的潛台詞。 筆把所有人劃進一個黑洞 文字的魔力，說穿了是它所負載的信息的魔力。在這個世界上，對此深信並運用 純熟的莫過於中國共產黨。它用「槍」打天下；用「筆」坐天下。用「筆桿子」編 織了一整套龐大、細膩、無孔不入、入骨三分的黨的文字系統，然後把所有中國人 都納入這套系統之中。 這套文字能夠運轉有兩個條件：一是壟斷所有報紙、廣播、電視等傳媒以及教科 書、文學藝術等所有出版物，用全部手段全方位地、一天也不停止地傳播、輻射； 二是以壟斷的力量切斷一切其他聲音，禁絕其他任何文字系統，讓人別無選擇。一 個正常的人長期處於這種沒有比較、沒有選擇、單一文字的包圍、浸泡下，會極自 然地失去警覺、失去抵抗，最後麻木、遲鈍、認同，與這種文字融為一體。 尤其政治運動時，這種文字更具進攻性。在全民性的政治學習制度中，人人都要 學報紙(上的文字)，然後談認識，寫心得。這一「談」一「寫」的過程，就是服從 、模仿、消化、演練黨的文字系統的過程。「小報抄大報，大報抄梁效」，人人都 來「抄」報紙，久之，人的思想、思維方式、語言習慣以至舉手、投足、啟齒都成 為梁效文字的投影。人就這樣在「潤物細無聲」的濡染過程中，一步步離開他自己 的文字，離開他真實的自己，而異化為整齊、劃一規範的機器部件。 當然，今天中國大陸的報紙文字已發生很大變化。那種火爆的鐮刀斧頭碰濺的語 言，即使在《人民日報》上也很少見了。但這套文字系統內容上的變化，並沒使它 的兩個根本特點消失：一是規範性，規範於現時的黨的意識形態。二是服從性，服 從於現時的領袖旨意。它仍體現著這個原則：一個人的實際生活不重要，重要的是 你必須在這套文字系統中說話、辦事、思維、寫作。「六.四」事件過後，參與者被 迫寫「認識」。雖然當局並非真相信這些「認識」是心裡話，但這種形式至少是個 證明：你放棄了自己的文字，屈服於黨的力量。 筆輸了，才掏出了槍 對這套文字系統構成真正公開挑戰的是八九民運。從大眾傳播學角度，它是兩種 文字系統的一場對抗。 實際上，從鄧上台並提出開放改革後，打開國門湧進的新思想、新觀念和橫向比 較後產生的對現實不滿，都催化著中國民間醞釀並形成一套新的文字系統。中共的 「三信危機」從反面印證著這套新系統的強有力存在。近十餘年來，這兩套文字系 統一直處於摩擦、消長、對抗，時隱時現，時強時弱。八九民運，是兩者的「對決 」。天安門廣場上洋溢著的自由的笑聲和四十年從未有過的解放感，使中共經營了 半個世紀的意識形態全面崩潰。黨不得不搬出背後支撐著「筆」的「槍」。 也許，八九民運的最大功績是它逼得共產黨只得用「槍」，露出真實。這也就是 為什麼它只殺了幾百人，卻比它殺了幾千萬人更震驚世界。裡根稱此為「這是它四 十年來一直在干而我們外界不知道的事情。」其實何止美國人，連活在這個制度下 的中國人，也被它的那套文字系統蒙騙得不知它的真實會如此殘忍。 「六.四」過後，袁木們不斷強辯在廣場沒殺人，意在修補被自己刺刀割裂的意識 形態。因為，共產國家主要靠意識形態維持統治。美國學者杭廷頓曾說：在許多發 展中國家，推翻政府易如反掌，一個連，兩輛坦克，半打上校就夠了。但沒有哪個 共產黨政府被軍事政變推翻過。因為推翻易，建立新政府難。離開那套意識形態， 你就沒有「合法性」。這就是為什麼鄧小平們仍要刻意補綴那套實已千瘡百孔的文 字系統。 讓中國方塊字恢復人性 並非只有共產黨懂文字的魔力，反對共產主義的人們也懂它的價值。昨天看到報 導，英國BBC獲准在俄羅斯建兩個對中國廣播發射台，利用地形優勢，完全擺脫BBC 在香港轉播台被中共成功干擾的狀態。而美國正緊鑼密鼓策劃「自由中國電台」。 雖然全世界有難以計數的報紙、刊物、廣播，傳遞著反對共產主義的聲音，但對 中國共產黨而言，真正的威脅來自那些中國人自己辦的報刊，電台等。因為這些中 國人從那個制度中走出來，他們也許更清楚，中國的老百姓最需要什麼樣的語言； 用什麼樣的文字才能最有效地對抗共產黨那套文字系統。從這個意義上說，《中國 之春》十個年頭的存在，本身就是功績；更何況它的文字越來越有魔力，日益被更 多的人欣賞、接受、共鳴，因為它的文字是真實的，與現實合拍的，符合世界潮流 發展大趨勢。而中共的「文字」卻江河日下，因為它以謊言為核心，是封閉、一元 的，以槍支撐、與現實脫節的。有人說，讀中共報紙有時要「反讀」，它強調打掃 衛生，說明太髒了；它高喊團結，說明有派系；它強調安定，說明現實不安定；它 宣傳鄧小平思想，說明鄧小平沒思想。 國民黨當年罵共產黨「共產共妻」，實際上它沒共產也沒共妻，倒是共了「文字 」，把五千年文化精華糟蹋「共」盡，將十幾億靈魂扭曲閹割。因此，結束共產黨 現象，首先要從結束共產黨的文字系統入手，建立一套健康的、人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