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文章難求 蘇 君 白古兄： 來信和帶來的文章均已收到，真是太好了。關於信中談到艾先生的職稱公證和有 關成果的事已轉達他了，想他會直接和你聯繫的。 收到帶來的文章，馬上如饑似渴地草閱了一遍，感覺真是太需要了。大陸的理論 界為官方所控制，成天都是左、右之爭令人翻胃。那些御用文人，在理論上旁征博 引說什麼左了不好，右了也不行，無非是在看著統治者的眼色捧臭腳。假如是在十 年前可能還有一點吸引力，而如今只能讓人厭倦。 我和朋友們都渴望能讀到真正思想解放的文章。然而，這樣的文章要想在國內讀 到是很不容易的，今後還希望能多帶些文章來。新聞性的東西在國內只要多注意聽 取國外廣播也是可以瞭解到的，但是，好的理論性文章就太難求了。久而久之，自 己的不成熟的思想也只能是感性認識了，為此朋友們有時也苦惱、彷徨。 白古兄，下次請把胡文中提到的華生的《策略失誤還是本體錯誤》一文及胡平寫 的《八九民運的反思》，還有胡文中推薦的哈維爾的《現代時期的終結》一文陸續 帶來。能有機會每次都能帶點來就好了，國內太需要瞭解這些了，這比有時弄到一 、二本雜誌強。 國外有關「八九民運」的爭論，國內特別想知道。目前，國內的政治氣候稍有寬 松，大家都希望能利用這有利的時機，在理論上有個提高，為今後的民主運動打好 思想基礎。現在不在理論上多接觸些東西，極容易陷入統治者的胡蘿蔔加大棒的政 策圈套中去。國內不是也正有人強調所謂「國情」，要求人們進行自我適應嗎？這 些人不是去想如何改造黑暗的不合理的國情，而是要人們不去思考。怪又不怪，如 果不認真學習民主理論，常常會被比狐狸還狡猾的專制者翻來覆去地蒙騙。 國內現在仍有許多這樣的人，沒有徹底放棄對專制統治者的幻想，沒有真正看清 專制統治者的醜惡本性，因此，今日中國的專制獨裁者得以繼續苟延殘喘，專制局 面得以維持。 好不多談了，請朋友們多保重，望能時常帶點好文章來。 蘇 君 小學校搬進勞改隊 震 宏 老千： 你在信中提到讓我介紹一下國內和個人的情況，關於國內的情況，就大局而言， 可能你在國外比我們瞭解的更清楚，看的更透徹。你們是站的高、看的遠，「跳出 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信息靈通，觀察全面，遠勝過我們這些雖然身臨其境，但 卻耳目閉塞的「近視眼」。有什麼辦法？年復一年，我們不過總要圍著那幾種報紙 和廣播「統一思想」就是了，想多知道一些事也很難。現在的物價漲上了天，無論 辦什麼事都缺不了錢，我大孩子今年上中學，想進個條件好一點的區「重點校」， 托人說情「走後門」，學校答應接收，可是提出要兩千元人民幣重點校培訓費，不 知是哪兒來的土政策，咱拿不出兩千元，只得作罷。我有一位堂弟在北方的縣城住 ，去年冬季來信說，他女兒上小學，因為校舍破舊，窗戶、門壞了沒錢修理，入冬 以後四面透風，凍的學生直叫，老師到處奔波為學生暫借上課教室。苦心終於感動 「上帝」，附近的勞改農場答應白天把勞改犯人的宿舍借給孩子們上課，於是這個 學校就搬進了勞改隊。聽了這件事真是讓人哭笑不得，無辜學童自幼就要體驗勞改 生活。看起來我的孩子沒錢上「重點校」，總比進勞改隊還是幸運的。 我於七五年大學畢業參加工作、高低也算個「國家幹部」，可如今工資沒有一個 安徽小保姆掙的多。許多小保姆把掙的錢寄回家鄉蓋了磚瓦房，我省吃儉用三年還 沒掙上個彩電，就更不用和那些「私倒」、「官倒」、「買辦」們去比了。每當華 燈初上時，我騎著自行車在那些歌廳、酒樓門前經過，聽到裡面歡歌笑語，看到紅 男綠女交臂進出，有一天我忍不住好奇心，打聽進裡「享受」一次要花多少錢，知 情者輕鬆地回答：「不多，省著點兒五十元就夠了。」我聽了暗暗吐舌頭，省著點 兒還得五十元，我一個月進去四回，老婆孩子就得扎脖子，真不知那些人的錢是怎 麼賺來的。 老千，說實在的，我這個人從來不嫉妒別人生活過得好，也不眼饞那些燈紅酒綠 的場所。社會發展了，時代進步了，人們講究享受不是壞事。各人有各人的享受方 式，我到了星期天也常常帶老婆孩子逛免費公園，看個新電影散散心，有時改善生 活還喝瓶啤酒。不過，從不高攀那些自己經濟力量承擔不起的「享受」。比如「麥 當勞」、「肯塔基炸雞」什麼的，現在國內也開始時興起來，據說這些東西在海外 是很便宜的方便食品，可是國內售價卻很高，但仍然有人排隊硬著頭皮去吃，那是 圖新鮮時髦。有些年輕人工資有限，吃一頓麥當勞說不定餓幾次肚皮才能求得經濟 平衡，又何必呢! 說起「改革、開放」這些年，首先富起來的人也真有不少，目前國內在「倒爺兒 」和私人企業圈子裡流行一句話：「萬元戶是貧困戶，百萬元戶才算富」，這話可 能有點誇張，但是它說明這些人奮鬥的目標已遠不止萬元，而是百萬元、千萬元之 巨富。然而我常想，一個人的物質財富的增長如果不能和它的精神文明的提高成正 比的話，到頭來可能產生災難。聽說雲南省因吸毒而被關進監獄的犯人中，有很大 比例是個體戶，不乏當年腰纏萬貫的富賈。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個體戶），幾年 之間因吸毒花掉百萬元人民幣，搞得傾家蕩產，自己毒入膏肓，奄奄一息；另一母 女二人（個體戶）把辛苦多年賺來的六十萬元，全部揮霍在吸白粉和吞雲吐霧上， 結果母親自殺身亡，女兒自殺未遂進了監獄。 這幾年還有些手眼通天、神通廣大的人白手起家辦公司，他們利用各種「門子」 向銀行貸款，轉手倒把，大發橫財，用他們自己的話說是「用共產黨的本錢賺共產 黨的利錢」。我認識的一個在某經濟開發區做生意的此類人物，幾年之間，由一個 領月薪的職員一躍而成為擁有花園別墅、高級轎車和三個姘頭的富商，他曾親口對 我講，他每年僅用在應酬方面的交際費就將近五十萬元人民幣，看他的排場，我相 信他不是吹牛。我還瞭解一個在某特區為外商當「洋買辦」的人，他在讀高中一年 級時因偷竊被判勞教，勞教期滿後失學待業，後因他有個舅舅在國外，於是把他辦 到外國去學了兩年外語。此人前幾年歸國後當起了「洋買辦」，一副油頭粉面紈褲 子弟的派頭，口袋裡裝若大把外幣，整日泡在卡拉OK酒巴和舞場裡，專以女人為「 獵物」。據瞭解內情的人統計，他在三年之間破壞了七個家庭，使三個女人自殺（ 一人未遂），迫使兩個未婚女性墮胎，實屬罪大惡極。就是這樣一個明牌不法之徒 ，至今卻毫毛無損，原因何在？知情人說，原因很簡單，當地的各級「領導」都與 他「情同手足」，花他、用他，還請他協助子女出國留學，怎麼會得罪他？所以至 今他在當地獨霸一方。 老千，你說我們這是個什麼社會？一面是孩子們沒有教室，要到勞改隊去上課， 另一面卻是賓館飯店平地突起，水榭樓堂日新月異；一面是年事已高的大學教授、 專家、科學工作者起早貪黑騎著自行車去上班，另一面卻是暴發戶們摟著姘婦坐在 轎車裡尋歡；一面是戰戰兢兢者尋規蹈矩，唯恐禍事臨頭；另一面卻是作惡多端者 逍遙法外，始終無人敢管……我們這個社會怎麼眼睜睜地把是非給弄顛倒了？難道 這就是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嗎？」 難怪老婆罵道：「富了私倒、官倒，就是窮了你這死倒（在家裡死死地倒著不動 ）」，我承認我是個「死倒」，下了班吃過飯就端著書本看，但又有什麼辦法？咱 一沒條件，二沒關係，三沒資本，怎能和人家比？ 現在我要告訴你個好消息（是不是好消息現在還說不定），我們單位上個月公佈 ，機關幹部可以退職經商，也可以在業餘時間經營其他產業，機關會提供方便條件 。又聽說明年將要出台「國家公務員條例」，國家公務員的聘用、調資等都要經過 考試，此前國家機關單位要調整精簡機構，現在的措施是為精簡打基礎。這回我有 了活動的出路，我與岳父商量，我們各出一半本錢，辦個書亭，如果經營成果好， 明年我就辭職單干。當公務員有什麼好？過去留戀「鐵飯碗」，現在「鐵飯碗」眼 看不保險了，何況這碗飯並不那麼「豐富」，還是趁著年輕自謀出路為上。 我二弟應該是明年大學畢業，可是現在他就心猿意馬，不安於讀書了。為這事被 我父親罵了好幾次。二弟自有他的理由，他說當前學校裡許多同學都不安心讀書， 原因是苦讀寒窗，大學畢業，也掙不了幾多工資，即使出息成學者、專家又如何？ 倒不如趁年輕去做生意。反正這個社會有錢便是「大爺」，要知識沒啥用。二弟對 我講了一件很有趣的事，他說他們那個大學的同學現在晚間非常盼望停電。因為每 晚學校規定要上晚自習，必須把腦袋拱進書本裡，思想溜號到五湖四海而身子不能 隨便行動，那真是一件難受的事。突然有一天晚上自習時停了電，於是同學們不必 找任何借口，扔下書本就跑了出去，既不受學校的干預，也不受良心的譴責。操場 上響起了歌舞，寢室裡傳來了吉它聲，兩三知己不約而同低聲吟唱，談論愛情，談 論發財，窗中透出柔和的燭光和女同學們的竊竊私語和笑聲……，那情景其樂融融 ，令整日生活在枯燥環境中的同學陶醉。忽然燈光再度亮起，好些人都悵然地長歎 一口氣，對於光明的到來反而有一種失落感。其實，同學們並不留戀黑暗，而是極 度厭惡那平淡燈光下令人窒息的生活。後來這個學校再沒有停電，但卻發生了學生 故意去拉電閘的事故。這件事從一個側面充份暴露了當今大學生的心理狀態。 你信中問我國內人民群眾對日本天皇即將來訪的反應，實際我不說你也會知道， 多數群眾心裡是反感的，不過明面上不能說，只在背後議論而已。今年以來，中國 黨政領導屢次提出邀請日皇訪中，表現十分迫切，於是就出現了怪事：清明時節， 抗日烈士陵園及紀念碑前拜謁祭掃的群眾和送的花圈比往年明顯增多；有的地方抗 日烈士紀念館久已乏人光顧，可今年突然興旺起來，參觀者竟要排長隊；有的大學 同學說得好：「他（指日皇）來我們就向他討債，討還血債，父債子還，理所當然 !」至於人大代表聯名要求日本賠償戰爭損失以及最近民間三十多萬人簽名索賠等消 息，我想你在海外報紙上一定已經看到了，我在此不再贅述。使我奇怪的是，一個 一貫標榜代表人民的政黨和政府，為什麼在邀請日皇訪中的問題上如此明顯地違背 人民的意願？這樣為了眼前即得利益可以喪失民族氣節的政黨或政府，還有什麼希 望？! 最後我要告訴你的是，現在舉國上下正提出一個口號：「以優異成績向黨的十四 大獻禮!」據說「十四大」將開創中國社會主義現代化新的里程碑，但是我對這個提 法並不以為然。因為每屆開黨的代表大會都說要開創新的「里程碑」，可是「里程 碑」往往會中途被人搬倒，連宣佈新「里程碑」的人也會被人踢下台，誰知道這次 又會怎麼樣。現在有人在猜測「十四大」的人事安排問題，猜的熱火朝天，我看大 可不必如此耗費精力。中國共產黨除了鄧小平以外，大概不會再有某個人的力量可 以控制時局。然而，中共沒有從歷史上培養起集體執政的傳統習慣，有家長時彼此 還斗的你死我活，不能團結共事，一旦失去家長，情況又當如何？因此，以我看那 些人事安排都是虛的、臨時的、沒有實質意義的，往後還有好戲看呢，讓我們拭目 以待。 我是想起什麼寫什麼，拉拉雜雜寫了這些。還有許多事要對你講，下次再說吧。 握你的手並祝你心想事成! 遠方的朋友 震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