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好無題 ·河 鳴· 人生有如一條高速公路--彎彎曲曲、起起伏伏。縱是居高而望,看到的也只是有 限的盡頭,再遠一點便一無所知。間或有些小店供給食品、填充油料,最多也只作 一夜暫留。你總要上路的,而且路上還分著快、慢行車道。 那日在去底特律的路上因故問路,於是遇到這位蓄著長長鬍鬚、背著睡袋的年青 人。他說是去一個叫坡特蘭的小鎮探望姨媽和表妹的。看看地圖我抱歉地說我不打 那兒過,但可以送大半程。千把公里,驅車幾小時,走,可就得幾天了。他笑了笑 說,姨媽身體尚好,一、兩年不會謝世。表妹也小著哪。所以他並不趕路。而且上 帝在他沒出生前已安排好了他每天的活法。如果搭車,那餘下來的日子怎麼辦?我 說:「你可以做其它的事呀。」他聳了聳肩:「我為什麼要從我喜歡做的事中擠出 時間來幹那些我不知道會不會喜歡做的事呢?」我們都笑了。可我心裡笑他是個十 足的笨蛋。我謝謝他幫忙指路,他謝了我請他搭車的好意。然後一踩油門,他便從 我的後視鏡中很快地消失了…… 其實,上帝在造成我們的大腦之前就已經寫好了可口可樂的配方的。於是,千千 萬萬日常瑣事就像可口可樂杯裡的汽泡一樣爭先恐後地從我們的腦海裡奔逃而去。 他們中的大多數你是永遠也找不會來的了。同樣驚人相似的是,也總有那麼些個汽 泡堅定地粘在杯底、粘在你的腦子裡。並不是因為他們重要什麼的,這只是必然現 象。而他們則是在必然中偶然地被選中了。 在美國看到太多的駕著豪華敞蓬車或是手提「大哥大」無線電話的雅皮。這些汽 泡癌變出無數的小汽泡讓人渴望著無限的金錢從而發瘋地擠上「快行道」。 不過說起表妹,我也有一個。曾在美國之音工作,後來去做生意了。能彈一手好 鋼琴,而且幼時頗有此天賦。不過這些年是只彈電腦了。她雄心勃勃要發財,我是 相信她的。只是我怎麼也忘不掉,十來年前我們還都在大陸時,有一天她閃著迷離 的目光說:「哥哥,我一生最大的願望是有架自己的鋼琴。」那時的家境,這的確 如天邊閃爍的星星,遙遠而又迷人。每當德彪西的「月光」拂動了長長的紗簾,我 總會想起這個願望。不過,她現在買了車、買了房子,卻沒再聽她說起過鋼琴…… 咳,不要說她了,我也已差不多了。中國人是做慣了奴隸的。在大陸,做共產黨的 奴隸,在無限的壓抑中謹生慎活著,更不要說還有倪育賢先生坐過的讓人發直的牢 房((見《中國之春》113期22頁)。但來到這自由的國度裡,盡透一口舒展的氣, 本可以做身與心如鳥般進去的翻飛的。可不知為何,大家一乎啦地窮掙苦賺,做了 金錢的奴隸。小心眼兒裡除了錢和綠卡,怕是什麼也裝不進去了。烏乎—哀哉!不由 間,我兩眼又向後室鏡瞄去,想再看一眼那位蓄著長長鬍鬚、背著睡袋無憂無慮走 著的青年人。咳,那已是幾百公里之外的事了! 一輛車從左邊疾馳而過,我才意識到我已在慢行道上,領略著落日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