饑 餓 ·劉青· 1、飢餓天堂      余海濱把鐵桶裡熱氣騰騰的菜倒入塑料盆,用鐵勺和筷子在菜裡翻騰,仔細地 把裡面的肉一一挑出。對付整個號子近二十個人的菜,這是一項費時間的活兒。肉 挑乾淨後,他按照肥瘦大小,均勻地分到鋪上的兩排碗裡。   號子裡寂靜無聲,大家全站立在周圍,有病的葛自偉也爬了起來,把菜、碗和 余海濱圍得密不透風。對於難得吃一次肉的看守所,吃肉永遠是一件大事。在這時 候,被稱為「國寶」的精神病人畢玉璋也嚴肅而專注。人們的目光全被肉菜所吸引 ,它對飢餓者來說是一個磁場。   最後的兩、三塊肉是個難題,余海濱用筷子不停地攪動它們。余海濱將目光轉 向大家,「這幾塊,怎麼辦?」沒有人吭聲,沒有人看他,大家全咬緊牙,腮部肌 肉突起。余海濱又問幾句,仍是一片沉寂,他端起碗說:「那麼,照老規矩辦了。 」他走到臭氣熏天的馬桶前,把碗往下一翻,幾塊肉翻著水花沉入了黃棕色的液體 。   在這以後的許多年,我常常想起北京市看守所六筒九號的分飯情景。那些年我 全在飢餓裡,這麼暴殄天物的罪孽在腦海裡揮之不去。我常常想,我們真的做到了 沒有一個人喊出來。   我們叫九號為飢餓天堂,因為九號的公平並不只在吃肉的時候。北京市看守所 平時吃的,全是發苦的,中心是乾麵的窩頭。北京市政府有一項規定,供應給看守 所的玉米面,只能是發酵生芽的玉米面磨的面。就是這樣的窩頭,九號也做到了公 平。飯菜領回九號號子後,號長余海濱在十幾雙眼睛的盯視下,把窩頭大小搭配著 分成兩排,盛在碗裡的沒油湯菜也分為兩排。隨後,大家依次從余海濱用手遮嚴的 碗裡摸出一塊硬紙板畫的號碼,把它摔在地上,取碗的順序就確定了。   就是這樣,有時仍難免爭多爭少。有些人的道理是,只要我少了,這方法肯定 出了毛病。「國寶」畢玉璋不挑方法的毛病,該他得少的時候,他直截了當取走最 多的一份。「國寶」是受看守所特殊保護的。八年前,首都鋼廠技術學校的學生畢 玉璋因為爭吵中撕掉了軍代表的領章而落入看守所,八年後他遍體鱗傷,但終於熬 到了不再認為撕解放軍的領章是反革命行為的年月。也許,是否反革命對他已沒有 多少意義,他的思維不再有認識這樣深奧的概念的能力。在他整個癲狂混亂的神經 裡,只有一根神經還正常,這就是能夠格外清楚地分辨出食物的多少。他並不搶別 人的一份,但總是要搶最多的一份。鄧小平時代已經不再以階級鬥爭為綱,看守們 的良心同時反倒有特殊照顧畢玉璋的需要。就是沒有畢玉璋,號內仍免不了因吃飯 爭吵。但是九號沒有像其他號子那樣,吵鬧到拳腳相交。爭吵的雙方在整個號子的 怒斥下常常嘎然而止。   號子裡不是一個可以產生同仇敵愾的地方。雖然九號主要是老號,除我之外, 全有一年以上號齡,在看守所裡如何保護自己的經驗十分豐富,但這並不是九號能 夠公平分飯和制止爭吵的原因。九號緊靠筒道口,廚房抬出來的飯菜就放在九號門 口,每次分發飯菜後,總有點窩頭渣剩菜湯留下,近水樓台先得月,十次有九次是 「折羅」給了九號。然而,九號如果為吃喝而打得頭破血流,一次這樣的紀錄就可 能毀掉一星期享受折羅的機會。九號這座看守所內及其罕見的飢餓天堂,是蓋在饑 餓的地基上的。    2、飢餓的兩極      華縣看守所的情況截然相反。在中院五號,犯人們不懂什麼叫分飯,完全聽憑 紅頭賞賜。全號子近二十個人的饃,白花花的一堆,全在號長續金鎖腳下的鋪板上 。這些據說是二兩一個的饃與絕大多數人是無緣的,它們從門上四四方方的小風門 裡塞進來後,直接落入180公分高的劉安寧手裡,又全部整整齊齊地堆放在續金鎖腳 下。這些細糧不屬於檻頭子享受。號長續金鎖,一個來自蓮花寺勞改隊的勞教份子 ,大模大樣地坐在離尿桶最遠的角落裡,他不僅可以隨意享用腳下的饃,而且由他 隨意分配全號的飯菜。另外兩個可以隨意取食饃的,是金堆鉬業公司的司機馮高林 和公司子弟康祥生。   續金鎖慢吞吞地吃著饃,目光在全號子的人臉上轉來轉去。他給打飯的張公社 ,領飯菜的劉安寧,洗桶、盆、碗的謝天平各一個完整的饃。然後和馮高林咬著耳 朵商量了半天,隨後鄭重其事地對我宣佈:「我們敬重你是一條硬漢子,咱倆又都 是從蓮花寺來的,所以讓你吃夠本分,你也是一個整饃。」他把饃遞給猥褻幼女犯 老吳,要他餵我吃。   我感激地點點頭。吃飯前,我剛從中院七號轉入中院五號。我由於給七號的許 多犯人寫申訴,上訴和法庭辯護,惹惱了看守所,被所長樊跛子、看守李改潮領著 一夥武警捆綁毒打了兩個多小時,並帶上背銬塞進五號。李改潮還笑瞇瞇地說,「 請你挪個窩。」他當然和我一樣清楚,在看守所挪個窩,那和給你扒層皮是同義語 。所以,我對續金鎖的特殊照顧有多重份量,格外清楚。   但是,在我後面還有十幾個人,他們全龜縮在馬桶旁邊和鋪板下面,眼巴巴地 看著分饃嚥口水。他們之中進號子較長久的,還可能有幾個人分一個饃的幸運,其 他的人只有日復一日地耐心等待這種幸運的來臨。   每頓飯,除饃以外,還有一桶稀可照人的玉米麵湯和一盆蘿蔔白菜。續金鎖, 馮高林和康祥生不多喝玉米麵湯,但菜是盡興吃。張公社,劉安寧,謝天平雖然饃 不能盡情吃,玉米麵湯則可以灌個肚兒圓。他們吃足之後,才可以輪到剩餘的人, 依照進號子時間的長短和個人體質性格的強弱,所得食物的多寡也呈階梯狀。最少 的是兩個五十多歲的老漢,和我同一天進入五號的董尚信和王一民。董尚信因為與 別人合夥偷羊而被捕,王一民也因為盜竊的事。他們兩人早在進看守所之前就被警 察收拾了一通,肚裡已沒有什麼油水,對飯挺重視,把眼前的半碗玉米麵湯和一點 菜湯看了又看。在今後的很長時間內,他們將僅有這點湯水。如果他們沒有足夠的 智慧,強硬和手段,他們在判刑之前的幾個月內或許只能依靠這點湯水活命。   續金鎖,馮高林,康祥生沒有把那堆饃吃光。續金鎖說,「兩頓飯之間隔的時 間太長了,尤其是晚飯,隔了十七個小時,這他媽的哈屁看守所。」每頓留下的饃 ,他們幾人要在中午二點和晚上臨睡之前加餐。他們說,「洗洗手」,由矮小的張 雙虎給他們端上半盆特意留下的水,這水和馮高林每晚要洗下體而留下的一缸子水 同樣重要,是號子內其他人渴死也不許動的。洗過手後,他們掰著冷得發硬的饃慢 慢吃,有些面渣子就掉在腳下的鋪上。   這些慢吞吞的享受,真會逼得肚裡只有一點湯水的人發瘋。如果沒有有效的防 范措施,肯定會有人的神經克制不住。曾經有過這樣的人,一個叫劉四海的青少年 突然向號子裡的人吼了起來。不過,所有的號子全知道如何防止發瘋。續金鎖說, 「我這號子的號風奇正,我從來不忽視對新號的入號教育。」在下午六點鐘的廣播 響起後,續金鎖說,「今天該誰啦?」   劉安寧一把抓住董尚信的後脖頸,照腹部一拳,把他打倒在屋角的馬桶上,劉 安寧說,「這老傢伙不是好東西,端著個飯碗翻來覆去地看,你他媽的看出什麼來 了?說呀。」   全號子的人一擁而上,急如冰雹似的拳腳紛紛落在董尚信的身上,董尚信和他 身下的馬桶搖來晃去。續金鎖說,「留神點,別他媽的把馬桶又搞翻了。」於是, 全身屎尿淋漓的董尚信被命令靠牆站好,接受號子裡的人列隊進行的腹拳和耳光。 董尚信之後,又把王一民如法炮製一番。這套把戲總要進行二、三個小時,整個號 子的暴戾之氣才會慢慢消退,出現調侃戲耍的氣氛。他們要硬胳臂老腿的董尚信王 一民練馬步蹲襠,「媽的,學點功夫,將來也好為號子裡服務。」這種姿勢時間一 長,人顫抖得像一片樹葉。董尚信和王一民已經好幾次跌倒,又被踢打著重新站好 。他們扮出一付討饒乞憐的苦臉,只召來了毒打和笑罵,「給自己留點臉面,當爺 爺的歲數了,還他媽的裝孫子的模樣。」   號長續金鎖並不動手,只是適時地吐出幾個短句。他告訴我,這兩個老漢算是 趕上幸福日子了,如果在康祥生沒有戴腳鐐手銬的那幾天裡,他們就會嘗到什麼才 真正叫打。他說,作為號長,在康祥生可以打人的日子裡,他想的不是如何維持號 內的秩序,而是別死人。   康祥生是五號最主要的威懾力量。康祥生到看守所的頭一天,全看守所便無人 不曉。那天,看守李改潮用麻繩檸的鞭子沾著水抽他,整個看守所聽到的全是李改 潮的吼聲和鞭子落在裸露的肉體上的響聲,卻聽不到康祥生的一點聲音。康祥生是 因為幾個人合夥騙偷一個小販的財物而被判刑十二年的。他想逃避這無法理解的十 二年,前不久開始裝瘋,把屎尿全倒在被褥和鋪上,又把整個號子的饃、玉米湯麵 和菜倒在馬桶裡。他被看守捆起來吊了一天,但瘋勁仍不稍減,又被李改潮戴上腳 鐐手銬、並在背後連在一起。這之後,他只能反弓著身體,白天晚上跪著倚在被垛 上,或是側倒躺下。他不可能有五分鐘真正的睡眠,深夜裡每隔幾分鐘就可以聽到 腳鐐手銬的響聲,間或響起他恨入骨髓的罵聲。   劉安寧是五號僅次於康祥生的打手。他與康祥生的另一個相同點是,也試圖過 逃避服刑。後來,他在看守所呆了一年多的時候,用廁所裡的一塊巨石把自己雙退 的脛部砸成粉碎性骨折。當然,他們倆全沒有逃脫勞改隊的命運。   與這兩個性格暴烈,但可以吃飽飯的人相反,那些每天只可以喝到點湯水的人 ,反而沒有人鋌而走險,他們在默默忍受飢餓中企盼到勞改隊後的頭一頓飽飯。 3、飢餓的目光      每次吃飯,竇耀武全要挨罵。他的目光令許多人不舒服。在華縣看守所中院七 號,像許多其他號子一樣,飯是分不均勻的。竇耀武飛快地把自己那點玉米麵湯和 菜湯喝完了,然後吧嘰著嘴看別人吃。他其實沒有把飯全部吃完,在他的懷裡總有 半塊用髒手帕包起來的饃,要等號子裡睡覺或是毫無聲息地倚著被垛閉目養神的時 候,一個人偷偷躲在角落裡吃。所以,他看別人吃東西的神態,格外讓人來氣。先 有華縣少華大隊的王永成,後有農民張三虎,每逢吃飯總要不停地對竇耀武狂吼怒 罵,「把你的那雙賊眼閉上,」有時還有重重的耳光聲。   竇耀武家住渭河邊,出門就可以看到永遠渾濁不清的渭河。他靠當大隊支部書 記的姐夫承包下了河邊的灘地種西瓜。一個晌午穿過瓜地的年輕婦女給他帶來了牢 獄之災,婦女對他笑了笑,他就追了上去。剛進看守所時,他頭破血流,是那個婦 女的父親和兄弟們打的,他們把他捆起來押往派出所了。   然而,竇耀武說自己是因為行兇打架而被關進看守所的。他那模樣也真像,是 身高180公分以上的關中大漢,紫紅色的臉上滿是絡腮鬍子,配著粗黑的眉毛,說話 粗聲粗氣。可是,肖鋒和王永成問了幾句話後,突然說,「媽的,你敢說自己不是 花案?」一頓拳腳後,紅臉大漢只好把自己攔截婦女的經過講給老哥們開心。他承 認自己脫了褲子往那位愛笑的婦女身上亂戳,但說他強姦則是天大的冤枉。他說自 己陽萎,老婆和公社醫生可以證明。肖鋒在他頭上打了一拳,「你陽萎,拿什麼東 西往人家婦女身上戳?」好幾天後,竇耀武才想起來了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他說 ,「那個勾引我的娘們始終穿著褲子,怎麼能說我強姦?」   但是,這時一切已經太晚了。預審員只需要一份按了手印的供詞,以後的一切 翻供全可以不理睬。而在號子裡,一份說謊的紀錄,可能導致有始有終的檻頭子的 地位。號子裡幾乎所有的人全在說謊,但對新號卻有嚴格的道德要求,不許說謊。 說謊是最容易識破而招致懲罰的。當然,不說謊也難逃懲罰,但有一個現成的理由 ,號子裡懲罰起來格外興致勃勃。   竇耀武最難忍受的懲罰是飢餓。他自己說在家中每日至少要吃二斤多糧食,而 且是放油十分多的油饃,還有菜和零食。他在看守所能夠分到的,絕不是李改潮說 的八兩三錢五的平均數,他在號子里長期處於檻頭子的位置,饃往往只有半個,玉 米湯麵和菜也少得多。他不可能不看別人吃東西,他沒有控制能力,這一點是肯定 的。所以吃飯的時候儘管常常有人喊起,「瞪著你那雙賊眼看什麼?」同時,一鐵 勺或是一臉盆就砸到了竇耀武的頭上,但幾分鐘後,這套把戲又從頭開演。   有一次,竇耀武和我緊挨著吃飯,我也看清了他的神態目光。那並不像飢餓者 的貪婪相,與我頭腦中所想像的不一樣。我不知道該如何講述所見到的目光神態, 我只是想起許多年前的一段往事。那時,我在山西省曲沃縣當知青,去另一個村子 找一個叫董福山的知青。董福山正在知青大院裡殺狗,他把一隻不十分大的狗的整 張皮活生生地扒了下來,然後趕這只沒有皮的紅通通的狗在院內走。那隻狗像喝醉 了,腳步蹣跚。在它走過的地方,留下的全是圓圓的血印。董福山說,這隻狗要走 到血流乾死去,這樣的狗肉有特殊的味道。我問他是怎麼知道這種吃法的,他說是 自己躺在鋪上想出來的。他們五十多個知青的大院,那時只剩文革中被抄家攆出北 京的董福山一人還沒有分配工作。到過他的知青大院的人說,他終日躺在鋪上。他 有足夠的時間和暗淡心境想像一切。那隻狗還在走,它並不叫,在它的眼中似乎也 看不到什麼恐懼,只是痛苦而困惑地把眼睜得溜圓,顯露著難言的渴望。它有時看 看董福山,不知道該不該向他走去,以尋求它也不明白的東西。它和董福山很熟, 曾經圍著董福山撒歡搖尾巴。董福山看它時,它又扭頭蹣跚著走開了。   也許,這隻狗的目光和竇耀武的目光並不相似,只是我自己在聯想,但我克制 不住地要想起它。像我沒有能夠再看那隻狗一樣,我以後也沒有再去看竇耀武。我 在號子內可以吃夠自己的一份,我覺得我沒有能耐看他,只是低頭吃自己的。   高大的竇耀武不是勤快人,但是飯後打掃衛生他爭先恐後搶著幹。他把吐在地 上的土豆皮爛菜葉全揀在手裡,然後偷偷塞進嘴巴裡。開春後吃土豆,是竇耀武的 豐收季節。看守所裡露天存放的土豆,經過嚴冬之後,變得干皺,而且許多土豆心 肉變得烏黑。這樣的土豆,號內幾個紅頭常常會吐棄一堆在鋪上。這種時候,竇耀 武還有其他幾個人,總會為打掃衛生的權利而爭鬥。竇耀武由於已往打掃衛生的歷 史,能比其他幾人優先。可是,我知道那些發青生芽的土豆皮,還有雖然口感不麻 但黑得使人生疑的土豆,如果全集中在一個人的肚子裡,可能會發生意外。我建議 號子裡的人將吐棄的這類東西集中到一起丟入馬桶。但是,不久以後,張三虎和劉 安寧全說,丟到馬桶裡的仍然被竇耀武偷偷吃了,只要那時馬桶裡還沒有什麼屎尿 。    4、井治華      實際上,在看守所裡吃屎喝尿算不上什麼奇聞,華縣看守所後院六號的井治華 就有過多次。井治華被逼迫用筷子插入自己的肛門,然後將筷子上的屎舔乾淨。但 是井治華每頓飯只能得到玉米麵湯,雖然已經一周沒有解大便,半根筷子插入肛門 後卻乾乾淨淨的抽了出來。   他們號子的老大肖玉良勃然大怒,「媽的,你沒屁我相信,你沒屎尿除非是半 夜偷偷拉下吃了,給我把整根筷子捅進去,別讓老子給你弄髒了手,那我可要你的 命。」   井治華把整根筷子插進去後,真的有了屎,而且還有血。在全號子的笑罵中, 井治華將筷子舔得乾乾淨淨。肥壯的肖玉良用白胖的手錘了井治華一拳,「記住, 下次要你幹的時候別偷尖耍滑,現在滾到你的犄角當『團長』去吧。「   「團長」,是華縣看守所裡稱那些沒有被褥,穿著單薄的衣服,在冬季的嚴寒 中縮成一團睡在馬桶邊的人。井治華在後院六號被收容審查半年多,度過了晚秋, 整個冬季和早春,他是整個看守所有名的「團長」。一天二十四小時,除了吃喝那 幾勺麵湯,偶爾解手,他全是「團長」。也許,在馴化新號的時,他這個「團長」 也奉命一展手腳。井治華會無數收拾新號的招數,那全是他從自己的親身經受中學 到的。後院六號收拾人的一個心愛的招術叫蓋鋼印,是把人的衣服脫光,八三年中 國盛行的男式高跟鞋的硬塑料後跟狠擊身體,一下就是一個血印,確實像血的鋼印 。在這樣的血疤印上反反覆覆地狠蓋,就會留下永久的疤痕。後來送到渭南第二監 獄服刑的郝亮川,監獄當局從他皮包骨頭的身體上數到了七十多個鋼印。這些鋼印 大部分是肥胖的肖玉良和另一個肥胖的滿梁所蓋,但其中也有「團長」井治華管「 印」時蓋下的。   有人後來問井治華,他對舔筷子有何感想,井治華說,「自己的屎不髒。」□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