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世紀之交 ----個人經驗與思考的陳述(之五) ·胡 平· 四十二、中共為何熱衷於製造「敵人」? 問: 回顧共產黨掌權後的歷次政治運動,一般人最感費解的問題是,共產黨為什麼 如此熱衷於為自己製造敵人?事實證明,這些「敵人」,即便按共產黨自己的標準 ,絕大部分也是百分之百的冤假錯案。難道共產黨當政者真是那麼昏聵、不辨忠奸 嗎? 答: 答案當然不這麼簡單。 俗話說得好:「人多好種田,人少好過年」。在奪權時,圈子越大越好;在掌權 時,圈子越小越妙。當敵人強大時,人們很容易懂得:凡不是朋友者都是敵人。你 說,絕大部份「敵人」其實都不是敵人。你無非是說這些人自己都並不反對黨、並 不反對「偉大領袖」。不錯。但問題在於,你不反他不等於他不反你,你無心與他 為敵不等於他也不有意與你為敵。中共當局既然一心要保持對權力的獨佔,它就會 把一切有可能對這種獨佔形成挑戰和威脅的人都視為敵人,起碼是潛在的敵人。這 和你本身有沒有挑戰的主觀意圖倒並沒有太多的關係。當年賈誼勸皇帝「削藩」時 講得很明白,不是因為諸侯們有造反的意圖,而是因為他們有造反的能力。「功高 震主」,所以要殺功臣;「皇儲難為」,所以要翦除自己一手安排的「接班人」。 正因為民主黨派過去是共產黨的盟友,「解放後」自然就成了共產黨之外的一支仍 保有影響的政治力量,所以非要找個借口打下去不可。「匹夫無罪,懷壁其罪」, 你有真才實學,你就使得那些老幹部相形見絀,所以就必須壓殺你的尊嚴和志氣。 四十三、用「強迫」造成「自願」 問: 這層道理不複雜。過去的專制統治者都是這麼做的。但是,共產黨「造敵」的 熱情顯然要比歷代帝王們都強烈的多,那又如何解釋呢? 答: 至少還有另外兩層理由。 第一,共產黨不僅僅滿足於坐江山,它還立志實行一整套徹底改造社會的宏偉理 想。在口頭上,共產黨宣稱它的理想、它的計劃、它的方案都是「大勢所趨」、「 人心所向」;但在心底裡,它又不能不發現老百姓們其實並沒有那種內在的願望。 所以它只有借助於政治運動、借助於階級鬥爭,造成「三面架機槍,只准走一方」 的情勢,使人們在無可選擇的前提下去「選擇」「社會主義道路」。沒有批胡適、 批胡風,就不會有知識分子「脫褲子、割尾巴」,「向黨交心」;沒有「三反」「 五反」,就不會有資本家敲鑼打鼓地「歡慶」「社會主義改造」;沒有斗地主、斗 富農、打擊「資本主義自發勢力」,也就不會有越來越「大」、越來越「公」的農 業集體化。 問: 你這種解釋雖然有力量,但是不是把當年共產黨的心理刻劃得太陰暗了?似乎 他們從一開始就對自己理想的純正性口是心非,他們明知老百姓不喜歡「共產」, 因此用強制的手段迫使人們走上「共產」之路,然後再自欺欺人地宣佈那是「人心 所向」。 答: 那又不然了。在共產黨的哲學裡,「強制」和「自願」這兩個根本對立的東西 可以很巧妙地熔為一體,因此他可以毫不彆扭地認為,當它強迫人們走社會主義的 時候,實際上仍然是人們在自願地走社會主義。我在前面講過,共產黨的「階級斗 爭」理論是一種「自我實現的預言」,所以共產黨最初對自己理想的信仰完全可能 是很真誠的。 四十四、把「內鬥」變成「外斗」 問: 可是越到後來,這種真誠性越低。為什麼他們還要繼續「造敵」呢?既然大量 的「敵人」還根本談不上要反對整個黨,反對整個制度。 答: 這就是第一層原因了。共產黨和法西斯不一樣,它並不乾脆否認自由民主。共 產黨說它只對「敵人」實行專政,而對「人民」是要實行民主。照這樣講,不管你 把「人民」的圈子劃得多窄,總還會有些人應該享有真正的民主權利。那就必然對 現任的當政者的權力構成挑戰。這和傳統的君主專制很不一樣。皇帝為什麼是皇帝 ?要麼說是出於神秘的天意,要麼說是出於神聖的血統,要麼乾脆說這天下是老子 我打下來的。皇帝可以是平庸的,皇帝可以犯錯誤,皇帝甚至可以是年幼無知的小 孩子。但皇帝依然是皇帝。「偉大領袖」卻不同。「偉大領袖」必須堅持唯有自己 最英明正確,唯有自己才是得到了廣大人民的擁護,否則他就無法堅持自己的「偉 大領袖」的地位。如果你宣稱你的主張更正確,宣稱你的主張更能得到多數人的擁 護,那等於就是說你應該取代他做領袖。父親不如兒子高明,那並不妨礙他仍然是 父親;老師沒有學生高明,憑什麼你還算老師?所以,皇帝倒有可能會容忍臣子的 批評,但「偉大領袖」卻無法容忍「同志」的批評。皇帝若是接受了大臣的批評, 大家還會稱讚他是好皇帝;「偉大領袖」若是承認了別人的批評,差不多就等於是 宣佈自己該下台。換句話,既然在理論上,在口頭上,共產黨領導人把自己權力的 合法性建立在標榜自己最正確、標榜自己最得人民支持這一點上,所以他們就無法 承認別人是正確的、無法承認別人是得到了人民的支持。所以他們就必須宣佈別人 是「錯誤的」。光說別人「錯誤」還不夠。萬一別人不認錯,還要和你爭辯,萬一 別人的主張得到了更多人的贊同,你的權力就沒有合法性了。所以他們就必須把別 人的不同主張通統扣上「反革命」的帽子,剝奪對方的發言權。問題不在於持異議 者是不是真的要「反黨反社會主義」。問題在於,當政者一旦承認了持異議者的合 法性,他們就使自己權力的合法性陷入了危機。只有把內部矛盾說成是敵我矛盾, 把「內鬥」變成「外斗」,他們才可能維持住「我們的權力是人民給的」這一神話 ,才可能維持住自己對權力的獨佔。 四十五、「陰謀」還是「陽謀」 問: 五七年的「反右」運動,有人說是「陰謀」,有人說是「陽謀」。你看到底是 什麼謀? 答: 說是陰謀也可,說是陽謀也可。是共產黨事先拚命號召別人提意見,還許諾說 「言者無罪,聞者足戒」,到頭來又把提意見統統打成「向黨猖狂進攻」,給幾十 萬、上百萬的人扣上「右派」的帽子。翻雲復雨,出爾反爾。這不是陰謀是什麼? 然而話又說回來,早在「鳴放」「整風」之初,共產黨就有言在先,它只說了要「 改善」黨的領導,「改善」無產階級專政,從沒說過要放棄黨的領導、放棄無產階 級專政。「右派分子」們卻要批評「黨天下」,要提出「政治設計院」「輪流坐莊 」,那豈不是「明知故犯」、自投羅網?說是陰謀,似乎也講得過去。問題在於, 「陰謀」也好,「陰謀」也好,這兩種說法都假定了共產黨在運動一開始就對整個 運動的未來走向和最終結局抱有一種明確的計劃,而我恰好對這一點深表懷疑。 問: 依你之見,共產黨在開始發動「整風」時,並沒有預先做出計劃要把它變成「 反右」? 答: 對。我傾向於這麼看。其實,不只是「反右」,還有「大躍進」、「文化革命 」,再加上後來的「改革開放」,都是如此。在運動發起之初,中共最高領導人們 當然有著自己的一套想法。但隨著運動的展開,出現了一系列始料未及的問題。於 是,領導者就見機行事,或曰因勢利導轉而採取了若干其它措施。最後,運動達到 了某種結局,而這種結局實際上和領導者的初衷已經很不相同了。 毫無疑問,毛澤東決定發動「鳴放」「整風」運動,是受到了蘇共二十大和波茲 南事件、匈牙利事件的強烈影響。赫魯曉夫批判斯大林,這對中共產生了雙重的作 用。一方面,以毛澤東為首的中共當局早就對斯大林一肚子牢騷,因此他們對於斯 大林挨批寧可說有幾分欣喜。但是另一方面,反對斯大林的個人崇拜勢必會波及到 對毛澤東的個人崇拜,因此中共對蘇共二十大又很不滿。由於蘇共是當時國際共產 主義運動公認的盟主,所以中共也不得不在蘇共二十大之後召開的「八大」上,通 過了提及「反對個人崇拜」字句的報告,並在黨章中刪除了「毛澤東思想」的條文 。中共對匈牙利事件的反應也是雙重的。在匈牙利事件發生之初,中共大概很有點 幸災樂禍:我們這裡就沒出現這種亂子,可見我們搞得比你們好。等到匈牙利的問 題尖銳化,蘇聯有意要出兵干涉,中共本來是反對的。因為中共擔心有了這個先例 ,日後自己的主權也會受到「老大哥」的武力干涉。但到後來匈牙利自由化越走越 遠,中共又唯恐匈牙利的「改變顏色」會起到示範效應,因此就變成武力鎮壓匈牙 利人民的最堅決的支持者。在經歷了這些事件之後,中共開始有了「唯我正確」的 自信。中共認為,在共產黨掌握政權之後,難免不出現脫離群眾、官僚主義等等毛 病。這些問題處理得不好就會出亂子。這些問題處理得好,共產黨的領導便會進一 步加強。毛澤東關於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講話。和關於發動「鳴放」「整風」 的號召,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出現的。當時的毛澤東恐怕真有這麼一種自信。而五十 年代初期中國社會的穩定,經濟的發展,一般民眾表現出來的對共產黨的擁護,則 加強了毛澤東的這種自信。 四十六、「讓我們比賽吧,但只准我贏。」 問: 當時毛澤東講過一段話,說要造成一種既有民主、又有集中,既有紀律、又有 自由,既有統一意志、又有個人心情舒暢的生動活潑的政治局面。這個理想看來很 不錯嘛。 答: 問題就出在這句話上。集中,由誰來集中?紀律,誰規定紀律?紀律用來約束 誰?統一意志究竟如何產生?共產黨既要堅持自己的冠軍地位不受挑戰,又要號召 人們進行比賽。這本身就是自相矛盾。只要搞比賽,就意味著鹿死誰手是不確定的 。你不願意輸,這是一回事;你自信有能力盤盤都贏,這是一回事。但是只要你投 入比賽,你就必須在理論上,在邏輯上承認輸的可能性,萬一真輸了,你就應該接 受失敗的事實。共產黨的「社會主義民主」理論卻等於是說:「讓我們比賽吧,但 只准我贏。」 問: 由此看來,與其說毛澤東發動「鳴放」「整風」是一場蓄意的欺騙;不如說他 的那套理想本身就是自相矛盾,從而必然導致自我否定。 答: 正是如此。要麼,你堅持真正的比賽,那便意味著你的權力失去了絕對性;要 麼,你堅持要維護自己的冠軍旗號不容挑戰,你就只有取消比賽本身。兩者必居其 一。 問: 可是在五七年的背景下,如果共產黨放手進行真正的比賽,它也很有可能贏得 冠軍。更何況在當時,提出「輪流坐莊」、要求實行多黨制的人其實很少很少,大 部分人都是在承認和擁護共產黨領導地位的前提之下僅僅提出了一些無傷根本的批 評意見而已。別人既沒有贏的能力,甚至沒有贏的意圖,共產黨又何必那麼神經過 敏呢? 答: 正是憑藉著那份必勝的自信,毛澤東才決定發起這場運動的。但是,隨著運動 的展開,來自黨內黨外的批評意見要遠比中共當局事先預想的更多,這就使得他們 再難沉得住氣。另外,更重要的是,不論大多數不同政見是多麼的溫和,一旦你認 可了這種表達異議的合法性,那就從邏輯上為更尖銳、更深刻的不同政見鋪平了道 路。大家知道,和歷次的「放」一樣,在「鳴放」運動中,批評意見呈現出逐步升 級的趨勢。造成這種不同政見逐步升級的原因有兩個。有少數人本來就持有強烈的 反對意見,他們先是發表一些無關宏旨的觀點投石問路,看看沒惹什麼麻煩,於是 膽子就越來越大,批評也就越來越尖銳。其餘許多人,也許在開始根本就沒有什麼 大不了的不同政見,但隨著「鳴放」運動的深入,他們的認識也就不斷深化。 「六四」之後,國內有人提出「新保守主義」。「新保守主義」明確宣佈所謂「 四項堅持」是一套禁忌體系。這總算說對了。禁忌之叫禁忌,就在於它不容討論。 即使你的批評還不足以對那套體系的基本內容構成威脅,但它卻意味著使禁忌不復 成為禁忌。這才是要害所在。 四十七、僅僅是失之輕信嗎? 問: 五七年的「鳴放」運動,許多人提出了若干要求自由民主的政治觀點,因此可 以看作是四九年以來的一次大規模的民主運動。不少人總結這場運動的失敗教訓時 說,當初我們的錯誤就在於對共產黨太輕信了。 答: 這種總結未免太膚淺了。民主不正是要人們對權力懷有戒心嗎?如果你對共產 黨一味信賴,那恰好說明你其實並不懂得什麼是民主。 問: 照你這樣講,當共產黨號召大家提意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並許諾言者無 罪時,最明智的辦法就是裝聾作啞,只當沒這回事。對嗎? 答: 那就更糟了。前一種人雖然不大懂民主,畢竟還有對民主的追求。持後一種態 度的人就連民主的追求都沒有了,豈不是更糟? 問: 這就讓人兩頭為難了。相信共產黨有誠意去提意見,這是幼稚的;不相信共產 黨有誠意而然不作聲,這又更不可取。那該如何是好呢? 答: 問題並不那麼複雜。明朝開國元勳李善長,朱元璋曾經賜給他免於死罪的丹書 鐵券,但後來還是被朱元璋滿門抄斬。因為在這裡,丹書鐵券並不是雙邊訂立的契 約而只是皇帝單方面恩賜的優惠。任何美妙動聽的諾言,除非當它不再是單方面的 恩賜而是雙方面的契約,否則就不可能真正具有約束力。西方人說,憲法不能僅僅 停留在統治者的口頭上,也不能僅僅停留在被稱為憲法的一紙條文上,憲法必須銘 刻在廣大公民的心中。當毛澤東許諾言者無靠時,我們根本用不著去猜測他有沒有 誠意。或者說,我們必須假定他沒有誠意。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首先要自問的是, 究竟有多少人真正理解了言論自由的含義?究竟有多少人充分領會了言論自由的價 值?因而當統治者試圖壓制言論自由時,究竟會遭遇到多大程度的抵抗?這種抵抗 是否足以阻止住權力的濫用?如果你發現現實狀況還不能令人樂觀,那你就會知道 ,你眼下要做的事還不是向共產黨提意見,而應是向人民闡揚言論自由的原則。既 然毛澤東講了要實行言者無罪,這正好為你闡揚言論自由提供了一個話頭、一個機 會。你不去充分利用這個機會宣傳言論自由,努力使之深入人心。卻匆匆忙忙地就 去兌現言論自由,你怎麼能不碰壁呢?碰壁之後,你只知道去怪共產黨。也就是說 ,你始終不明白中國沒有言論自由是因為言論自由的原則還沒有銘刻在廣大人民的 心中,這種抱怨又有多大意義呢?瓦文薩在接受諾貝爾和平獎的講演中引用過一句 話:「不要怪敵人,他頂多殺死你;不要怪朋友,他頂多背叛你;問題是那沉默的 大眾,因為唯有他們的沉默,才使得一切罪惡成為可能。」不是總說自由民主要靠 爭取不能靠恩賜嗎?什麼叫爭取?爭取與其說是面對統治者,不如說是面對人民。 爭取人民對自由的理解,領會和保護。 四十八、共產黨為何能贏得反右? 問: 共產黨能夠贏得反右鬥爭的勝利,這是否跟當時大多數老百姓真心擁護共產黨 有關? 答: 既有關,又無關。共產黨為了發動群眾鬥爭右派,他們把右派的觀點簡化為「 反黨反社會主義」、「復辟舊社會」。在當時,恐怕許多老百姓確實認為「新社會 」比「舊社會」好,真心擁護共產黨的方針政策。因此他們就很容易站在右派觀點 的反對立場。不過話說回來,我們也不要把當時老百姓對共產黨的擁護程度估計太 大了。如果共產黨不是意識到右派的觀點具有相當的傳染性也就是贏得人心的可能 性,他們就不必那樣急急忙忙地去壓制,去打擊了。更進一步地說,就算多數老百 姓真心擁護共產黨,這和他們參與對右派的迫害其實是不相干的。因為反對右派的 觀點和剝奪右派的自由根本是兩回事。問題不在於當時的右派是否處於少數,問題 在於當時多數人是否具有保護少數的觀念。這也再次說明,爭取自由,重要的不是 抨擊時政,尖銳地批評統治者;也不是為民請命,代表多數老百姓去講話;甚至也 不是籠統言之的啟蒙,即把自己認為正確的某種特定的意見告訴大家,去贏得多數 的贊同。真正重要的一點是訴諸人類的同情心和對他人的尊重,讓大家學會對各種 不同意見的寬容和對異議者權利的保護。 問: 我看過許多關於反右運動的文藝作品,包括《天雲山傳奇》、《綠化樹》,也 可以包括《傅雷家書》。我發現,這些作品幾乎毫無例外地都在證明主人公的被冤 屈、被誤解。它們固然揭露了反右的錯誤。但是按照這些作品,反右運動之所以是 錯誤的,主要是因為「右派」實際上並非右派。然而問題的關鍵卻在於:如果我真 是右派,難道就應該對我迫害嗎? 答: 說得對。這才是問題的關鍵。眾所周知,鄧小平至今仍堅持說反右運動是正確 的。不少以思想解放自居的朋友們反對鄧小平的這一論斷,其理由是在反右鬥爭中 ,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右派都不是右派,因此反右運動就應當全盤否定。這種批評 貌似尖銳,其實根本沒有觸及反右的基本前提。假如在反右鬥爭中,真正的右派所 占的比例高一些,莫非反右就是正確的了嗎?基於同樣的道理,當我讀到許多人為 胡風辯護的言論時心中也很不以為然。本來,胡風的遭遇正是共產黨因言治罪的一 個極為惡劣的典型。我們本來應當通過胡風事件去大力倡導言論自由。然而許多人 卻寧可避重就輕。他們拚命證明胡風是「熱愛共產黨」的,務必要給胡風加上一個 「無產階級文藝理論家」的無聊稱號。且不說這樣做的結果只能使後人對胡風產生 幾分不無諷刺的憐憫而絲毫無助於提高人們對他的尊重,更重要的是,那等於是把 胡風幾十年身受無比苦難的巨大意義一筆勾銷。至於象丁玲女士那樣,把反右的錯 誤說成是母親錯打了自己的兒女;以政治受害者的身份,從原則上肯定政治迫害的 正當性而只是希望從技術上減少政治迫害的誤差,那當然是另外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