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解憂,唯有震盪 ·賀 文· 偉大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勝利結束以來,國人從「解放天下三分之二」的夢幻 中驚醒,轉爾墜入憂國憂民的「玩深沉」。馬悲鳴先生日前在《新聞自由導報》上 撰文,「短劇痛不如長緩癢」,指出中共「長痛不如短痛」之不智是一例。丁學良 先生日前在《世界日報》上也發表文章,談俄國經濟改革的震盪療法不適宜中國則 又是一例。至於為什麼短痛不如長癢,或為什麼蘇聯經濟改革不適宜中國,馬丁二 公也並沒有講出什麼道理以服人。只是說「我以為如此」而已。 其實這年頭各個國家的路怎麼個走法,已不是少數人說了話就能夠算數的。其後 果如何也不會因為文人或者武人的以為不妥而有所改變。比如,雖然丁學良先生認 為俄國的震盪療法不足為中國取,但俄國就如此震盪下去,五六年後出落成個比中 國還好的局面也未可知。筆者在這裡和馬丁兩位先生唱一出對台戲。還望馬丁二公 海涵。 中蘇國情,大同小異 中國的政治和經濟制度是從蘇聯抄襲過來的。雖然也有不盡相同處,但在公有制 和計劃經濟的根本上並無多大區別。中蘇兩國的國情大同小異! 對於明眼人來說, 這是不辨自明的。 中國與蘇聯的不同之處雖然還有一些,但就經濟來說,主要有三點差異。 第一個差異是中國有台灣和香港兩個有錢的私生子。這兩個私生子還多少對刻薄 寡恩的父母殘存了點孝心。而俄國在海外的親人雖然不見得少到蹤跡全無,但起碼 他們是一無聚居,二無聚財,三又離本土太過遙遠,起不到,或者沒有起到孝敬父 母之邦的作用。 第二個差異在於中蘇實行公有制的時間長短不同。雖然同是共產主義體制,蘇聯 搞了七十年,而中國只搞了四十年。四十年的時間真是不算短,但尚未長到足以令 人忘懷什麼是工作,什麼是幹活出活。再加上幾位同父異母的兄弟在左近當個榜樣 和提供技術,中國人幹起活來也還說得過去。反之看看蘇聯,社會主義一搞七十年 ,正好是發達國家人口的平均壽命。在沙皇時代正經幹過活的人都分頭向上帝和馬 克思報到去了,剩下的活人連該怎麼幹活都不知道了。即使七老八十,有經驗的養 老金領取者也沒見過什麼叫真幹活。再加上缺乏本錢,那就更幹不成。 第三個差異是香港、台灣的商人在西方各國的銷售網絡早已疏通,潤滑有年,門 檻精得很。大陸的商品製造業在幾位後娘養的兄弟監督下,以國際標準生產,又按 既定渠道疏通,互利互補,兩皆歡喜。反觀俄國對於西方的銷售市場還是兩眼一抹 黑,既不知道西方市場的需求,也不會自己鑽營,一下子便自然顯得張皇失措。生 產沒上去,物價卻上去了。西方的好貨都想買,而自己生產的東西卻沒人要,著急 了,就變賣石油礦產。真是捉襟見肘,狼狽不堪。 照此看來,這震盪療法不靈光的結論彷彿是確認無疑了。其實不然。這不然之處 在於諸位仁兄只注意到中蘇之小異,而沒有注意到兩國大同之處也。 中蘇大同之處何在?計劃經濟不可救藥也。細言之,則有國營企業之不可救藥也 。全民之均為廢料也。這兩大弊端相輔相成:唯國營企業養廢料,唯廢料毀國營企 業。 不管是解體前的蘇聯還是十四大後的中國,這國民經濟的一攤子爛賬都是明擺著 的:大中型國營企業賠錢!不賠錢的國營企業也大多是靠物價補貼養活著。如果撤 除了原料產品上的補貼,這一堆僅僅是賬面上不賠錢的國營企業也必然是赤字連篇 。如果將國營大中企業的壟斷權取消,讓國人自己辦的私營企業來自由競爭,那麼 百分之百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營企業一定會破產倒閉。國營企業之不可救藥不管在 中國還是蘇聯,或者任何其他國家都是通病,而不管這些國家是否曾經屬於社會主 義陣營。這一點才真正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 在市場開放之後,市場決定其所需之材。缺乏市場經驗的人們自然不知道市場需 要自己的什麼技能。他們在市場開放之前毫無準備,當然也不可能有準備。因為市 場究竟需要什麼人,需要什麼產品,只有在市場全面運作中才能顯現。於是市場一 開放,他們自然便手足無措了。這種局面對於絕大部分的中國城裡人和俄國城裡人 沒什麼兩樣。 中國和蘇聯一樣,都與國際市場脫鉤太久。國家經濟和個人能力的脫節卻又不是 一下能夠掛得回去的。這種脫節現象在中國和俄國都是一樣的普遍。所以我們說, 全民都是廢料這一點,中國和俄國沒什麼兩樣。這既是中蘇相同之處,也是所有前 社會主義國家的共同之處。 資本主義國家也有廢料,也有技術脫節現象。技術不斷發展,只掌握落伍技術的 人便是新廢料。但資本主義國家每隔幾年來一次蕭條,逼著廢料們回爐。但這些廢 料因為經常有經濟危機的清理,每次都是少數。不比中蘇等社會主義國家,只知道 「每七八年再來一次」政治運動,而每三四年就該清理一次的廢料,四五十年都沒 有清理。於是一批批廢料積累起來成為勞動人口中的大多數。 對於大部分人都是廢料這樣重大的共同問題,中俄兩國目前卻用著截然不同的方 式處理。俄國用震盪療法,中國則用「短痛不如長癢」的馬拉松療法(丁文講的是 「中醫溫補療法」)。 現在我們就言歸正傳,討論這兩種療法的利弊。 關鍵在於減少浪費和不失時機 俄國震盪療法的近期弊端已經昭然於天下。但這震盪療法的效益也不容忽視,那 便是這「短痛」的「短」字與「痛」字。俄國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張膽地復辟資 本主義。徹底絕了廢料們繼續寄生的望。所有的俄國廢料們為了謀生,都不再坐等 ,不再浪費時間而開始了痛苦與動盪的新生。最後這些廢料一個蘿蔔一個坑,都會 找到他們在社會上應有的位置。他們對這個最後的地位並不見得歡欣。但只要他們 在市場上找到了一份工,他們便找到了所在,也就不再成為社會的累贅。這一段時 間大約五到七年。想當初周恩來總理還給中國的資本家七年的時間學到一門謀生的 手段,與這裡講的五到七年屬異曲同工。 在這段時間裡,找到工作不滿意,辭職再找; 找不到工作只好改行,學習能找到 工作的新手藝; 找到工作幹不好又被解雇。人們從市場上的隨機碰撞中得到來自四 面八方的反饋信息,從中學到在市場上求生存的經驗,這便是所謂的震盪。 震盪的幅度一開始必然很大。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振幅會越來越小,最後保持在一 個盡可能低的水平上。這就是倍受攻擊的西方週期性經濟危機。一潭死水開始流動 的第一剎那,總是大幅度的震盪。這是上帝的振動力學使然,凡人無法改變。 俄國震盪的背後是不失時機,立刻調整,儘管短痛,但最後的結果是明擺著的, 一定是長治久安的反饋體制。這個長治久安之所以有可能,就便是因為那個「痛」 字。因為大部分人不痛到極點就是不肯動腦筋,不肯振奮起來自求生路。總想著社 會主義的天堂上會往自己碗裡掉餡餅。只有痛到極處,讓他絕瞭望,他才肯開動機 器。所以說治廢料的首要條件是讓他們絕望,而唯有震盪療法才能讓人徹底絕望。 一個人被震盪到痛極之處,開始發憤圖強、自力更生了,對於整個國家來說,少 了一條寄生蟲,對於自己來說少浪費時間,於國於己雙雙有利。 從勞動力角度來看,震盪之必要已明。從整體經濟而言也是如此。計劃經濟的弊 端除了勞動者不能人盡其才以外,還不能物盡其用,特別是不能錢盡其用。原材料 的人為控制造成雙軌制,金融的人為控制使得銀行和股票市場起不到集資的作用。 雙軌制和對銀行的壟斷勢在必除。 馬拉松長養寄生蟲 在國營企業工作的人員,不管是幹部還是工人,因為根本不知道市場到底要什麼 產品,要掌握什麼技術的人才,所以他們便是廢料,便是寄生蟲。他們自己生產出 來的產品賣不出去,實現不了價值。而他們的工資還要從國庫中照發不誤。這種人 不是寄生蟲又是什麼? 倘若果真如馬丁二公鼓吹的那樣長癢著,其結果必然是繼續豢養這批寄生蟲。資 源和時間聽憑他們繼續浪費,機會和資本聽憑繼續流失,人口聽憑繼續難以遏止地 增長,除了推遲震盪外,於世局絲毫無補。而震盪的一天早晚要來,這才真正是大 氣候,小氣候決定了,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而非來不可的。 說句公道話,這些廢料不見得自己本意就想要成為廢料。但既然已經成了廢料該 怎麼辦呢? 從人的好逸惡勞本性出發,他們中的絕大多數只要有一線希望能得過且 過,便會坐等,守株待兔。他們第一個會想到「法不責眾」: 我又不是一個人,你 國家總得為我們大家想法子吧。總不能把這麼大一批無產階級革命中堅的產業工人 大軍丟下不管吧! 這種擁眾自重的心態普遍地在曾經,或者還在實行社會主義制度 的國家中存在。美國吃救濟的人們也具有這種心態。這種心態其實是由頑固的一廂 情願與赤裸裸的無賴相結合而成的,因此我們不可能期望這批寄生蟲自動地改變他 們的寄生本性。當社會終於不讓他們繼續寄生之時,他們其中的一部分人便會鋌而 走險,出來呼籲恢復已經死去的社會主義制度,而將其無賴本性發揮到極致。另一 部分可以理喻的人則被迫開始重新做人,不過是晚了幾年,付出的代價更大而已。 根據高新先生的文章,「同是讀書人,相煎何太急」介紹,當初那些六四的反共 知識分子後來看到蘇聯解體後,竟然一面倒地轉而支持中共,聲言:「共產黨好歹 還能給我工資,地位和住房。如果象蘇聯那樣(搞震盪療法),我只有失業一條路 。」 這是真實心態的寫照。國家民族的長遠利益不如他們的個人利益重要。子孫後 代的利益也沒有他們自己的寄生利益重要。由此我們可以看出無產階級專政下,工 人階級的反動本性。工人階級的反動在於他們對新技術本能的反感。每一項新技術 的採用都勢必造成工人階級內部的競爭和不團結。只有一小部分沒有失去進取心的 工人能夠掌握新技術而成為工人貴族。因為新技術的主要功能是節省勞動力,其結 果是大部分工人因而喪失工作機會。 共產主義教育告訴知識分子「各盡所能,按需分配」: 「我所有的肌肉都有病, 全癱瘓了,只剩嚼肌還有工作能力。而我確實需要山珍海味以果腹。共產主義就是 盡我的咀嚼能力,取我所需的珍饈。」 如果對國營企業一如既往地採用保的政策,那麼這些一向坐等國家救濟的廢料決 不會自動改變行為方式。因為這就是他們以為的「社會主義陣地」,其實是寄生蟲 陣地。 中國人的毛病既不比其他國家的人多,也不比人家少。具有上述這些想法的人是 太多了,所以才會有馬丁二公出來說項。他們的文章表現出對於這種寄生本質的脆 弱性缺乏瞭解,因而畏懼這批有組織寄生蟲反彈的破壞力,所以才以妥協態度提倡 這種誤國誤民的綏靖政策。 何以解憂,唯有震盪 震盪療法可以震醒所有仍然昏睡著的人,震盪可以震動所有醒來的人去行動。反 之「長癢」法聽起來比震盪法更溫柔體貼,更容易讓人們接受,而其實是姑息養奸 ,只能拖延時間,坐失良機。 長癢之術只能給眼下這批廢料提供一線希望: 但願震盪晚一點來,以便我們能在 震盪到來之前壽終正寢。敬請整個中國社會的父老鄉親們行行好,再多白養咱們哥 們幾天混碗飯吃。 無疑,這一代寄生蟲早晚要壽終正寢,但寄生事業不會因此就自然壽終正寢在他 們這一代。只要國營企業還在運轉,寄生蟲就還會繁殖接班人。早晚有一代寄生蟲 倒霉,遭遇到震盪。 長癢法雖然可以使現在這一代寄生蟲暫逃了厄運,但仍無法使寄生事業永逃厄運 ,反而耽誤了整個民族自救的時間。所以說長癢法實是養癰貽患,是敗家子的餿招 。 東方的睡獅早晚要醒過來,躺在社會主義溫床上的廢料們,除了震盪之前幸運地 躲上了天國的以外,早晚要重新做人,這個命運是逃脫不掉的。躲得了初一,躲不 了十五。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廟。即使中國的國營企業熬到了蘇聯老大哥的古稀大 壽,也還是逃不了震盪這一關。賠錢總有賠光的一天。等賠光的一天到來時,昨天 和今天屈服於強權而用自己血汗餵養寄生蟲的勞動者,不會永遠聽命於強權。 反用馬悲鳴的話:長癢不如短痛。非痛極不足以激勵這批廢料成為有用之財,非 極痛不足以縮短痛的時間。震盪療法不但適用於俄國,更為今日中國所必需,所適 宜。 從以上的分析諸君應該能明白地看出來: 何以解憂? 唯有震盪! 不震盪等於白干 我們知道日本是亞洲第一個起飛的國家,然後是亞洲四小龍: 南韓、台灣、香港 和新加坡。在日本已經起飛,而四小龍剛開始起飛時,日本的勞動密集型低技術民 用製造業逐漸由四小龍繼承替代。 十年前,我們在美國市場上大量看到的是寫著「台灣製造」字樣的日用品。如今 我們大量看到的同類產品則寫著「中國製造」。也就是說,正在起飛的中國大陸繼 承已經起飛了的四小龍日用品製造業的機會。 設使中共至今還沒有開放,仍然像文化革命那樣閉關鎖國,則這個繼承機會就會 由東南亞其他國家,如印尼、泰國、馬來西亞、甚至越南等同樣勞動力低廉的國家 繼承了去。一旦這些國家的產品在國際市場上飽和,即使中共看明白了再開放,也 沒有這個原始資本積累的機會了。還得等下一輪,再有一批落後國家起飛之後,才 能輪到中國撿這個機會。那得等到猴年馬月去了。 如今國際游資還願意向中國投入,是因為中國政治在中共的專制下還相對比較穩 定。風險不是特別大。而且有利可圖。這些都比正處在震盪療法第一個療程的俄國 東歐相對要好一些。可是一旦俄國東歐的震盪療法奏效,這是無可否認的,則幾乎 和西方市場經濟體制一模一樣的俄國東歐的投資環境必將大大地優越於中國大陸。 到那時他們會大量地吸引走國際游資,而使中國得到的份額相對減少,並成為中國 產品的主要競爭對手。等中國看明白了再開震盪療法時,又會面臨今日俄國東歐的 局面,國際游資抽走都來不及,誰還肯往裡下大賭注呢?! 現在幹的都算白干,中國 的機會可能永遠地失掉。 如今捷克和斯洛伐克解體,和平地分解為兩個國家的原因就是兩個國家震盪速度 不同。捷克震盪得快,大量吸引游資。斯洛伐克由於國營企業比重太大,跟不上捷 克震盪的步伐,所以才分道揚鑣。其結果是捷克比斯洛伐克更容易吸引外資,也因 此更容易擺脫困境。 蘇聯東歐從赫魯曉夫起,到開始震盪療法之前的三十多年「修正主義」就都算是 白幹了。「普隆恰托夫經理」之輩的所有精明盡付東流。這是明擺著的教訓。 波蘭只震盪了兩年,通脹率就回降了。俄國充其量也不過就是六七年的事。屆時 俄國東歐是「好一片奼紫嫣紅開遍」。中國則是從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到那時的全 部努力,「似這般都付與斷壁殘垣」,還得從頭震盪。到那時,「良辰美景奈何天 ,賞心悅事誰家院」,才叫「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