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願 周迓舟 生於碩果纍纍的秋季，長於人傑地靈的巴山蜀水。童年的記憶既遙遠又親切，家 鄉人民質樸堅韌和執著的品質在我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帶著家鄉泥土的芬芳，我邁進了政法大學。大學的殿堂沒有將我塑造成一塊標準 的磚頭，卻讓我學會了思考，並踏上了探求真理的險途。煉獄、飄泊、否定自我， 這一切都不能冥滅我的渴望，也不能阻止我對真理和正義的探求。 古人曰：「蜀道難，難於上青天。」追求真理的道路難過蜀道，我仍然要沿著這 條路一直走下去。 香港友人在搜集民運人士的心路歷程，希望我也談談感想。三年前在天安門廣場 ，我也曾答應一位香港記者的約稿，尚在構思之中，共軍兵貴神速，將我擄獲，作 了慶功宴上的大閘蟹。以後是煉獄，飄泊，今天才有機會補上。 往事浩渺，是非已沒有了咀嚼的價值，為了明天，我們才需要總結和交流，我講 出的感受寧可遭來非議，也不願面對沉默。 我從大自然中來，自然賦予了我強健耐勞，堅毅忍耐和誠實信篤的品質。夢幻憧 憬和慎思篤行，是我生命道路的雙軌。 自然賦予我情感和靈性，我熱愛自然，在那裡沒有特權，沒有尊卑，萬物自由平 等，大自然的規律沒有偏私。 人開始主宰自然。一說人源於自然，也有人說是來自上帝，無論哪種觀點流行， 我們都容易發現：人與人並無本質的不同，人是生而平等的。 人們對未知事物的掙扎和畏懼導致了屈忍和順從，從而賦予探求和解釋未知事物 的人以特權。對物的順從轉化為對人的順從。特權階層為了獲得和維護這種特權， 總要向神或天，宗教或主義，祖宗或血統尋求合法依據。將無意變成有意，將過去 意志描述為永恆意志，將私人意志強加給無意志或普遍意志；因此，幾乎所有的教 義權威都有背叛宗祖，壟斷文化，壓制科學的行為或傾向。它的存在和發展，是因 為人們普遍對未知事物的迷信和幻想，並將這種幻想置於現實努力之上----希望自 己也能以超自然的方式獲取利益，擁有特權。我認為，所謂特權，即是指擁有背離 自然法則獲取利益的方式；而自私不僅指損害他人利益以滿足物慾，還應包括將個 人願望或理想強加於人，驅使他人為之奔命。在中國的歷史上，幾位共黨領袖以共 產主義驅趕國人東奔西突，使國人普遍經受貧窮和災難。事實證明，那是他們個人 極端自私的表現。 中國總有不少勤於思考，勇於探索的人，揭穿謊言，啟迪蒙昧。不幸的是推翻一 個謊言，常常要借用另一個欺騙，當一種學說獲得權威地位，它的謬誤又被新的特 權再次利用。 世界上最反動的國家，莫過於政教合一的國家，在那裡，教條的欺騙和暴力結合 ，清醒敢言的人沒有存在的權利，基本人權得不到應有的保障。 我堅信並希望，世界上最後一個特權的堡壘，即是列寧式的共產主義實踐論。共 產主義把來世天堂變成今生的暴力實踐，將不可想像的空間變成可以推算的時間， 很有煽動性。我不反對這種信仰，我也極欽佩它的信徒為之獻身的堅毅和執著，但 我反對將錯誤實踐的結果作為維護特權的借口。所以，儘管我還太年輕，仍然全身 心地投入了一九八九年的中國民主運動。 我認為，國家政權的維持更替靠兩種方式，一是統治者的暴力和宣傳；一是人民 自覺自願地參與。我希望我們的國家能以第二種方式發展。人民的參與又分兩個方 面：自覺納稅；信任並監督自己的政府。因此，在談論中國的民主政治時，納稅人 的意願應受到更多的尊重。學生運動應與人民的願望為出發點。作一個學生代表， 就有更多的義務尊重民意，維護民眾的利益和安全。用這種思想去指導決策轉達民 願，才經得起冷靜的反思和評判。即使在民眾過份衝動和不負責任的投機冒險面前 ，也不應放棄。 誠實信用不僅是為人之本，也是參政之必需，世界上沒有哪個政府或政黨不標榜 自己最能代表民意和信守承諾，是否真正做到各有參差。八九民運期間，我們曾清 楚地瞭解到人民的願望有三個方面：廉政；民主制度進步；大眾安全。一個民意代 表如果擅自對此進行歪曲或片面強調，都有違自己的代表身份，這在政治上是不負 責任的。 民眾幾個方面的願望，要求民運必須以和平的方式進行，當時的學生和知識分子 正好在這點上達成了共識，各組織及其領袖反覆申明了自己的這一主張，因此，廣 大學生和市民極其信任他們，並給予了熱情的支持，然而，他們失望了。 和平演變的理論和實踐並非新發明，《兵法》有曰：「上兵伐謀，其次伐交」， 「不戰而卻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對中國民主持對立主張的政黨或領袖，可以說 是敵人，但不是仇人，施展和平演變的縱橫術，需要理性的決策，不是巧設使對手 甩牌掀桌子，嚷著理性冷靜向對手扔板凳。或用謊言設置機關陷阱，犧牲自己的支 持者。八九民運的部份領袖就是這樣的言行不一：用和平的口號博取人民的信任， 利用這份信任壓迫對方讓步，急功近利的要求不得要津，則聲稱「民不畏死，何以 死懼之，誓死保衛天安門!」……危急的時刻來了，人民在暴力面前奮起反抗，幾個 口號最響，形象最鮮亮的領袖反而棄市民和學生不顧，暗渡陳倉逃跑了。到國外將 民運的血淚據為自己有的戰功，得意地以精英自居，接著開始爭名爭利，互相傾軋 ，弄到英名掃地時，開始發夢：「紅旗還能打多久!」……中共在嘲笑：「總會比你 們打得久!」從此，悲狀的民運被蒙上陰塵，為之付出過青春和熱血的人，反而感到 它已成為生活的障礙，隱名換姓，遁跡江湖。事實證明，個人英雄主義與民主是背 道而馳的。中國民運的英雄將如同聖雄甘地一樣，只能從平凡中顯示出來。 為了處理大量的文件資料，安排在我身邊的朋友脫離危險，我過早地成了共軍的 戰利品。 在獄中的日子，我曾不只一次地想到死，並想以自殺來解脫苦難，終未走向死亡 。活的證明，就是我還在思考。經歷了「六四」血案，很多人開始懷疑中國的和平 道路。我同獄中難友反覆回顧了自己的思想里程，檢查自己做過的工作，分析和討 論民運的環境，狀態以及給中國未來的影響。從那時到現在，我仍然相信和平演進 在中國的可能性。只是我們需要堅持以下幾點：一、始終以人民的願望為出發點， 以民眾為力量，維護民眾的安全。二、自己是滄海一粟，不是高於人民之上的精英 ，沒有比民眾更多的利益要求。三、修行自身，做一個受人尊重的普通人，以人性 求得同情，以理性博取尊敬和信任。四、敵而不仇，友而不黨。五、運用壕塹戰術 ，打韌的戰鬥。六、和平不是放棄鬥爭，當和平不能制止暴力時，應有以暴制暴的 準備。 我理想的中國是一個世俗、自由的國家，人們可以自由地思考，自由地表達。國 家建制不以一家學說為先導，而是以社會管理效能為一歸。政治重科學而不重選票 ，人民重實踐而輕許諾。政府是人民的保險公司，多給國民鼓勵和支持，少予威脅 懲罰。國家雖然不能直接創造物質財富，也不能擴展生存空間，但它有責任建立良 好的文明秩序；為人民的生活提供安全保障，為奮鬥者提供有序的機會和途徑；保 證公理和正義在社會生活中受到尊重；為積極進取的人創造無窮的機會，為競爭的 失敗者提供支持和基本生活保障；從而給該國轄下的社會範圍帶來繁榮和榮譽。 根據中國政治現實的發展謀求未來的民主政治，在遼闊的國土上，中央政府將保 障國家的統一，保障國民的自由和人權得以充分的體現；各地方根據現狀和人民的 願望選擇建立起政治特區，經濟特區，民族自治區域，社會主義公社，共產主義理 想州，三民主義開發地……各種學術及政治體例自由，平等，和平地競爭；中國只 有一支維護憲法的軍隊，只有國家法律才擁有暴力。只有建立起一個物質富有，思 想自由的中國，才能還我中華民族禮義智慧，大度包容的本色。 先有民主的科學，才有民主的制度，這是民主政治發展的一般原則，中國也曾有 過民主革命，有過總統，有過選舉和憲法，但這一切都未在中國實現民主政治，而 民主的形式反而被專制獨裁者利用，原因是中國只有專制者的霸術，沒有民主的科 學理論，這與美國獨立時的情況正好相反，皇帝打倒一個，出現了一串土霸王。民 主科學的口號提了七十多年，今天我們仍要從頭做起。 時代的進步，使專制者再也不能完全封閉人民的感覺，中國的落後與世界的長足 進步之間，足以產生埋葬統治者的鴻溝。中共的傳統在觀念上保守，在運行上反覆 ，因此，在它的內部，總會出現開明和保守之的鬥爭。如今中共繼續推行改革，我 們應表示歡迎和支持。一個進步的決策無論是誰去做出，都應得到承認。中國的改 革客觀上有解放人性的一面，它將使國富民強，引導中國進步，並為各方面的演進 準備條件。改革是中國和平演變的一方面，與我們的工作相輔相成。 一個政治主張的發展，離不開政治資源。政治資源包括民眾，土地和資訊。而中 國民主政治的第一資源是民眾，所以中國民運在海外，可以得到的政治資源極其有 限，若不加以很好的利用，難以影響到中國的未來。中國不應再有職業革命家，也 不應出現職業官僚和職業政客，這要求我們不僅對民運工作要有信心和毅力，同時 力求具備多種謀生的手段，只有這樣，我們才能不失去理想。 為探求民主中國的未來，我要遠足。在美國的日子裡，我將努力完成學業，研究 美國的民主政治思想和理論，熟悉美國的民主制度；同時，我還希望能和同仁一道 ，著手民主力量的組織紀律建設，共同研究和調整中國民運的工作方向。 中國民運登上政治舞台不過三年多時間，還處於探索階段，希望一切恩怨尊卑， 是非曲直全成為過去，大家從零開始，精誠合作，共赴明天。 在此，我送給同仁一首獄中小詩，以資共勉： 冰中雪裡 我是騷動的一滴 一縷陽光牽我 與冷漠分離 去何方 奔向大海 尋找一片蔚藍 於是 波濤中 我們翩翩起舞 即使退潮 依然聲聲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