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袁紹及其他


小 火


  把這兩個人名聯在一起、似乎有些不倫不類。袁紹是三國演義中一個優柔寡斷、
剛愎自用的典型。雖一門四世三公、門生故吏滿天下，據四州州地、擁有百萬之兵
。但官渡一敗、旋踵間身死國滅；而毛澤東、則一農家子耳、據秋收暴動以起、領
數百之眾，與蔣介石抗衡，歷二十二年之艱辛、終至一統大陸。人們可以切齒痛恨
他的種種罪惡，卻誰都無法否認能成此功業者，中國近數百年來，怕此一人而已。

  然而這兩個如此不同的人物卻有一個共同點。袁紹興兵伐曹操，謀士田豐諫阻反
遭下獄——此亦一右傾機會主義份子也。待袁紹官渡兵敗，三國演義上有這樣一段
文字：
  卻說田豐在獄中。一日、獄吏來見豐曰：「與別駕賀喜」。豐曰：「何喜可賀？
」獄吏曰：「袁將軍大敗而回，君必見重矣。」豐笑曰：「吾今死矣！」獄吏問曰
：「人皆為君喜、君何言死也？」豐曰：「袁將軍外寬而內忌、不念忠誠。若勝而
喜、猶能赦我；今戰敗則羞，君不望生矣。」獄吏未信。忽使者劍至、傳袁紹之命
，欲取四豐之首，獄吏方驚。豐曰：「吾國知必死也。」……乃自刎於獄中。
  可知田豐之死不是死於他的錯，而是死於他的對！類似的故事也發生在毛澤東身
上。毛澤東與彭德懷在廬山會議上的是非曲直其實是一個常識問題。幾千萬人的餓
死早就為這件事做了結論。毛澤東不傻、當然知道他遲早必須面對為彭德懷平反這
個問題，這未免叫「偉大領袖」太難堪了。不行，絕不能無所作為、作以待斃。必
須採取主動、先發制人。他親自請彭德懷出山去當大三線總指揮，還說了「現在看
來，在廬山會議上，真理是在你那一邊」的話，表示將找一個適當機會重新處理。
不僅彭德懷和他周圍的人信以為真，筆者當時在大陸，親見老百姓從小道傳說中知
道彭德懷被起用的消息後那份由衷地為彭德懷感到高興的深情。善良的人們哪兒知
道毛澤東肚子裡的台詞：縛虎容易放虎難；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他把彭德懷
支出北京、下面的文章，自會有人幫他完成。
  設想一下，如果大躍進成功了，彭德懷會死嗎？不會。毛澤東一定會留下他做「
反面教育」。從這一點說，彭德懷也不是死於他的錯，而是死於他的對。於是，毛
澤東就與袁紹有了共同點：外寬內忌。毫不奇怪，為彭德懷平反只能在毛澤東死後
才能實現就是情理中事了。
  現在又有一件類似的事發生在鄧小平身上。
  對於八九民運的性質、目的和策略運用儘管見仁見智、有許多不同意見。但對其
基本的是非曲直卻是一個太簡單的常識問題。鄧小平想必也明白中共遲早必須面對
為六四平反這個問題。六四慘案以後，許多好心人認為、也有一些消息似乎顯示，
鄧小平下令鎮壓是「不得已」的，似乎他的某些說辭可解釋為將在今後適當時候為
六四重新定性。甚至連楊家將失勢亦被解釋為六四平反做準備。現在，聽著，鄧小
平為我們大家上課了，鄧小平是不拿薪水上義務課的好教員。他表示他絕對不會為
六四平反。他說：「兩次天安門事件、性質截然不同。『四五』平反、民心所向。
『六四』翻案，天下大亂。」他倒不說「民心不順」！
  其實，毛澤東也可以這麼說：為天安門事件平反、天下大亂。因為平反就意味著
當初做錯了，就意味著要承擔責任。對於這種屠夫行徑，一認錯、一承認有責任，
毛澤東（或鄧小平）接下來的推理就是「偉大英明」的肥皂泡破滅、「威望」下降
乃至出現叛變——要他以「健康原因」而辭職，這不就天下大亂了？！「再上井崗
山」，做夢吧！
  鄧小平為天安門事件平反、為文革中的冤假錯案平反。不過是撿了一個便宜、碰
巧那些事沒有他的份。既不要他認錯、也不要他承擔責任，卻坐收「堪亂反正」之
美名，且順勢把「毛主席的最佳接班人」華國鋒擠下台去！
  在同樣也是民心所向的反右問題上，鄧小平做得就不漂亮了。其因無他，雖然可
把責任推給毛澤東、但鄧小平自己也是一個積極的參與者。所以硬給拖上一條「反
右是必要的」的尾巴。
  只有在毛澤東死後才能為天安門事件平反，從這一點看，為六四平反也只能在鄧
小平死後始可實現。鄧小平總算為那些指望他為六四平反的人指點迷津：他與毛澤
東在政治上毫無二致——都是共產黨人，都信奉只有專制獨裁才能救中國的信條，
都遵循「寡人」集偉大、光榮、正確三位於一體的原理，都實行順我者昌、逆我者
亡的法則。
  其實，八九民運的是非功過自在人心、平反不平反都一樣。但是平反意味著中國
政治上的進步，所以我們希望這一天能早日來到——從歷史發展角度看，為六四平
反是必然會實現的。想阻止歷史的發展，毛澤東做不到，鄧小平更不可能做到。現
在我們只希望將來為六四平反的不再是另一位「小平同志」。
  美國的麥卡錫主義是被美國自身的民主進步力量所遏止的、而「偉大、光榮、正
確」的中國共產黨一旦落入昏君之手、五千萬「無產階級先進份子」卻毫無辦法、
只能等待死神來拯救、毛澤東是如此，鄧小平又是如此。此亦一中國特色也，悲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