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苛求陳子明 揚 子 自從《中國之春》發表陳子明的《十年改革的回顧》以後,招來很多讀者的非議 。作為陳子明的老插友,想為他說幾句話。 陳子明的這篇文章即使在我的眼睛裡看著也覺得有點不合時宜。但我感覺這也很 正常。在拙作《我的「插友」陳子明》一文裡已經提到,七三年時他就和我探討過 相當嚴重的國家政治問題。那時連我都不敢正面回答他。而如今陳子明發表的文章 遠不如我回憶他的文章更激烈。原因何在?環境不同,所獲信息不同。 記得剛出國時見到台灣「國民黨反動派」的報紙「惡毒咒罵我們黨和國家的領導 人」是「毛匪澤東,周匪恩來,鄧匪小平」時,也是滿肚子的不高興:想想我們偉 大的祖國到底也是衛星上天,原子彈爆炸了。怎麼能用這種村夫語言來罵街呢?!但 隨著在國外日久,把國外報刊的文章和國共兩黨的報刊對比著看,才越看越能看得 出裡面真假成分的比例。眼光是練出來的。 如今陳子明住在監獄裡,他的每一個言行都受到監視。他夫人探監時互相說的每 一句話都有記錄。而且除了數理化教科書外,他得到的所有外界信息都是被獄方過 濾以後的。我們怎麼能設想到他可以在獄中飽讀《中國之春》呢?!一個人的判斷來 自舊日積累的經驗和新鮮的信息。當陳子明不可能得到他被捕之後的國外信息時, 怎麼可能指望他在獄中寫作時使用海外這樣激烈的言辭呢?!即使他的文章能用上現 在海外時髦的民運術語,又怎能通過警方的逐字檢查而流傳到海外來呢?!這些都是 不言自明的常識,但海外有些人就是不肯動腦筋去想。 我還有一對留學生朋友,其中一人是公費生,年齡比陳子明還大三四歲。可以看 得出來,他們過去一直是好學生。六四以前的每年國慶和春節,他們夫妻都要上台 表演文藝節目,大唱「夫妻雙雙把家還」,而且和領館關係密切,對留學生中的「 不良傾向」,包括他人的離婚,都持帶頭抵制的態度,一身正氣。不料六四開槍, 一夜之間他們變成了最激烈的民運人士,並一直堅持到現在。其激烈程度令我這個 老不滿分子都感到吃驚。當然他們現在的觀點要比陳子明激進得多。可是回想起二 十年前,那時的陳子明和這對夫妻同樣都是知識青年,但雙方的觀點卻是判若雲泥 ,只不過方向正好相反罷了。這種霄壤之別持續了十六年之久,忽然在六四之夜顛 倒了過來。你讓我在陳子明和這對夫妻之間做一個可信度的選擇,我當然要選陳子 明瞭。因為我知道二十年前陳子明的觀點,和他今日的觀點有著前後一致的因果淵 源。他的思想變化是「線性」的。變化率是個常數。他的行為對於我來說是「可測 」的。我和他交朋友,沒有當場翻臉的恐懼感。而這對夫妻的觀點則一夜之間,判 若兩人。他們的思想行為變化率是反覆無常的,不可信。即使他們現在已經走到了 我和陳子明的前頭,但安知下一次哪個地方的鞭炮聲又使他們的態度再來一次一百 八十度的翻轉呢?!最近回國,賣友求榮的詩人徐剛就是一個現成的例子。這種人的 行為不可測,一言不合,便會當場翻臉,誰和他們交往都提心吊膽。 陳子明是那種腦袋裡面考慮國家怎麼個治理的人,不是腦袋外邊纏布條的街頭示 威之輩。如果不是因為獄中的讀書寫作環境太過惡劣,他輕易不會絕食。以陳子明 的氣質論,我看他寫出來的東西恰如其分。要麼他忍著十三年一言不發,要麼就只 能寫出這樣的東西才能經過監獄門房和海關兩道關口帶出國外。我想即使他出獄之 後,也不會寫什麼獄中回憶一類的訴苦文章。因為他沒有時間和精力顧及這些。這 就是陳子明的不同流俗之處,也正是他人的不可理解處。 非議他的人有兩種傾向。第一是由於傳媒的宣染,對陳子明寄與了過分的期望。 一旦他在獄中的言論與自己在海外常聽見的不同,便大失所望。另一種就是那些轉 彎子特別快的頭腦,反過來恥笑深思熟慮的頭腦。 社會上的時髦人物如果能反思自己二十年前的觀點,和那時的陳子明比一比,如 果不自慚形穢,便也有點恬不知恥了。「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只 不過環境不同罷了。這些人如果生在台灣,則是忠實的國民黨員;生在大陸,則是忠 實的共產黨員;出得國來,則又是忠實的民運人士。這些人幹什麼事都是主力,都是 大多數。當然也就不用指望他們有多少超人的見解了。 本文無反唇相譏之意,只是想說:如果能以平常心看平常事,對待平常人,就不 會不理解陳子明的處境而苛求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