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澤民與勃列日涅夫 阮 銘 假如大陸沒有自下而上來自民眾的強大動力，假如鄧小平沒有今番的南巡講話就 悄悄退下歷史舞台，假如江澤民具備當年勃列日涅夫統治時期那樣的外部環境，那 麼江澤民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可能當得了中國大陸的勃列日涅夫，那麼中國大陸的 政治發展有較大可能經歷一個沉悶，停滯的歷史時期。 因為江澤民確有那麼一種勃列日涅夫式的政治素質。他同勃列日涅夫一樣屬於政 治面目模糊的中間派；他同勃列日涅夫一樣平庸；他也同勃列日涅夫一樣，是在黨 內角鬥中能為各派政治力量接受的一個似乎無害的人物。他就是這樣被推上了繼毛 澤東、鄧小平之後的「第三代核心」的位子，即使看上去不免令人有一點滑稽之感 。 江澤民被封為中共「第三代核心」以來，政績可謂平庸之至。尤其可笑的，是去 年七月一日中共誕生七十週年紀念會上念的那篇「反和平演變」講話，完全照搬鄧 力群的極左濫調，是鄧力群手下一名左派筆桿子替他起草，此人業已榮任江總書記 的「特別顧問」。鄧小平南巡之前，對江澤民的這種表演人們還可以找理由予以諒 解，體諒他當小媳婦的難處，鄧、陳之間得罪了哪一個都吃不消，胡耀邦、趙紫陽 就是前車之鑒。然而鄧南巡之後，江總書記還是左顧右盼，一副沒出息的小媳婦樣 ，比田紀雲、喬石、李瑞環都差得遠，江的政治行情一落千丈，有人已在議論總書 記的位置保不保得住了。不少海外輿論硬把李先念派做江澤民的後台，以為李既死 江的位置難保。其實江澤民在上海時，無論李先念、陳雲，任何老首長到上海，江 澤民都不敢得罪；豈止老首長，連他們的子女來了都招呼備至的。然而他對所有老 首長又都保持等距離，討好而不緊跟，並不流露出自己的政治傾向，或者他根本沒 有自己的政治傾向。所以說江澤民是李先念的人，同說他是鄧小平或陳雲的人一樣 不準確。江澤民就是一個對誰也不敢得罪，對誰也不敢緊跟的人。他懂得緊跟了這 一個，就會得罪了那一個。 據我看來，江澤民在十四大的總書記位子可以保得住，就靠他那點中間派的平庸 與似乎無害。鄧小平雖然不滿意江澤民三年來的政治表現，但是「事不過三」。他 已經廢過毛澤東的接班人華國鋒和自己的接班人胡耀邦和趙紫陽，只用了短短的十 年。毛澤東在他統治中共的三十年裡(從七大算起)，也不過廢劉少奇、林彪、鄧小 平三個接班人。所以要鄧小平下決心再廢掉他欽封的「第三代核心」江澤民，的確 不大容易。何況江澤民的廢立，還不免涉及鄧小平不願意碰的「六四」傷疤。十四 大既然要迴避「六四」，當然也不宜碰江澤民。 那麼十四大以後呢？沒有了顧問委員會，超級老人政治式微之後，江澤民的手腳 能夠放開一點麼？他將把大陸政治引向那裡？ 看起來，江澤民自己也未必心中有數。他基本上是一個隨波逐流的人。三年來的 表演已經充分證實了這一點。假如他的周圍具備勃列日涅夫時代的條件，他並非沒 有可能當勃列日涅夫。畢竟勃列日涅夫做了近二十年的新沙皇，幾乎比赫魯曉夫統 治長一倍。但是江澤民雖有勃列日涅夫的素質，卻沒有他的運氣。 第一，還是那個強大的自下而上的中國大陸政治改革的民眾原動力要給江澤民作 怪。勃列日涅夫可以把赫魯曉夫的改革停頓下來，部分恢復斯大林主義的老思維老 政策。江澤民辦不到。中國老百姓不會答應江澤民搞停滯、反覆、倒退。江澤民要 象勃列日涅夫那樣做，老百姓非叫他滾開不可。 第二，黨內條件不同。勃列日涅夫的周圍當時未出現有新思維有影響力的競爭者 ，需要等待二十年才培育出一個戈爾巴喬夫。中共黨內現在就有競爭者。不僅有在 位的競爭者，而且有不在位、半在位的競爭者。朱熔基，喬石，田紀雲，閻明復， 朱厚澤，趙紫陽，哪一個不是與「第三代核心」對陣競爭？超級老人政治式微之後 ，中國大陸老百姓大有自行選擇的餘地。毛澤東的「你辦事，我放心」救不了華國 鋒，鄧小平御封的「第三代核心」能保得住江澤民麼？ 第三，國際環境不同。勃列日涅夫當政之時，正值美國明星總統肯尼迪達拉斯遇 刺身亡，繼任者約翰遜陷入越戰泥潭；中國大陸則處於「文革」亂局。所以勃列日 涅夫得以平庸之材，在國際上逞雄稱霸，從暴力入侵布拉格到軍事佔領喀布爾，以 對外的勃列日涅夫主義來掩蓋國內經濟停滯危機。江澤民則沒有這樣的福氣了。當 今世界已是兩極對抗消失，三角蕩然無存，冷戰結束，人權伸張。世界上繼續以軍 事暴力對外逞雄稱霸、對內鎮壓民眾者均為千夫所指。最近美國民主黨總統候選人 克林頓競選演說在國際政策中矛頭直指從巴格達到北京的暴君。假如江澤民傚法勃 列日涅夫，必自陷國際孤立境地。 所以未來幾年假如中共內部權力鬥爭相持不下，各抓對方弱點反覆折騰，而江澤 民繼續左右逢迎，在政治上模稜兩可，在經濟上無所作為，周旋於各派政治力量之 間玩弄平衡，以致政治僵化、經濟失去勢頭；同時黨內民主改革力量不能掌握時機 依靠自下而上民眾改革動力推進政治經濟的和平演變，那麼中國大陸出現一個勃列 日涅夫式的沉悶、停頓、甚至反覆、倒退的時期有一定可能。但由於上述中國大陸 當前不同於勃列日涅夫時期的歷史條件，這種機率不會超過百分之二十五；而且即 使暫時出現，也不能在背離國內國際歷史潮流的狀況下持續下去。它只能是短命的 ，即江澤民的統治不會超過勃列日涅夫統治年代的百分之二十五，他維持不到中共 十五大。 誰取代江澤民無關緊要。上述朱熔基、喬石、田紀雲、閻明復、朱厚澤、趙紫陽 中的任何一個都可以。誰能夠順應歷史和民眾的呼喚，拋棄中間停滯路線，把政治 經濟改革繼續推向前進，誰就可以取代江澤民，就像華國鋒、胡耀邦、趙紫陽、江 澤民曾經互相取代一樣。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今後不再有毛澤東和鄧小平了。作出 歷史選擇的權力將從「巨人」的手轉向民眾。今天江澤民還有作出最後選擇的餘地 。假如他改弦易轍，拋棄左右逢迎的中間心態，以他具有的「第三代核心」的有利 地位主動地推進大陸政治經濟文化的和平演變，他還有機會扮演正面的歷史角色。 假如他還要耍小聰明而不作出嚴肅的歷史抉擇，歷史與民眾不會讓他永遠阻擋中華 民族的前進之路。 【選自《中國之春》第一一三期(一九九二年十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