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知青示威震驚胡耀邦和中南海 董旭生 從四月二十四日起，中共北京市委大樓前發生了一連八天的遊行及靜坐示威，參 加的人先後達八百多人，時間長達八天，這是西單民主牆被關閉以來最浩大的一次 群眾運動。參加者大多數是十六、七年前從北京下放到山西省各地的中學生，現在 已是三十多歲的成年人，許多已經結了婚，有了孩子；有的已經到了附近的縣城當 了工人，要求回到北京定居，他們用四幅長達十多公尺的紅布作標語，表明他們是 文革的受害者及他們請願的決心，並呼籲「救救我們，小平同志」。有的知青家屬 和北京待業青年為了表示同情和支持，也參加了靜坐和示威活動。 這次抗議、示威，曾經事先串聯，成立了一個領導小組，北京市民大力支援，提 供了住所、食品等；中國民聯在北京的某些成員積極推動了這次示威活動，與一些 「知青」代表進行了交談，替他們做了宣傳、服務工作。 事實上，從北京下放到山西省的「知青」和下放到其他各地的「知青」一樣，老 早已經不斷倒流回城，其中能「捷足先登」的，當然是享有特權的幹部子女。因此 ，他們在請願中質問：「請問市委大樓內的幹部，有沒有子女仍在山西？」這些倒 楣的老「知青」下放十幾年，仍然不能回城與親人團聚，使他們感到沒有前途、沒 有希望、沒有個人幸福，有一位請願者的家屬因為不能和親人團聚而泣不成聲；有 一位請願者說，他本人倒不在乎在山西吃苦，但希望他的孩子能回到北京，生活得 好點。 一、事件起因 中共統治中國大陸已經長達三十多年，人民不但在政治上沒有民主、自由可言， 而且生活貧困。不然，為什麼那麼多人不願在大陸生活，想方設法，冒生命危險往 香港逃？據報導，僅去年一年，因偷渡香港而被香港當局遣返大陸者達一萬多人， 而最近幾年被香港當局遭返大陸者則達幾萬人以上。在大陸內部，城鄉之間的生活 差距懸殊；大、中城市之間，中、小城市之間生活也有差別。在城市裡，只要不是 黑戶口，就可以按戶口買到供應糧，一個成年人的供應量是二十六斤或略多一點， 也有煤、油及副食品的供應，如果有工資收入，又不亂花錢，一個人的生活就基本 上有保障。但在農村則不然，在農村分配糧食的多少要看收成好壞及勞動力的強弱 ，燃料要靠上山砍柴，起早摸黑，終年辛苦，而往往落得衣、食不周。因此，在農 村的人想到城市去生活、定居，而中、小城市的人又想到大城市去生活、定居，反 之，城市居民不願到農村去定居、落戶。也就是說人口的自然流向是從農村到城市 ，從中、小城市到大城市，而不是相反。但是，由於中共的戶口管制極其嚴格，使 這種人口的自然流向受到極大的限制，因此，城市中的黑戶黑口，越來越多，城市 的人口仍然不斷膨脹。現在北京的人口已經達到九百三十萬，上海的人口則已超過 一千二百萬。中共無法解決城市人口膨脹的問題，除了採用極其嚴格的管制戶口遷 徙的方法外，還採用生硬的行政手段，把城市人口「下放」農村。毛澤東說：「知 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又說：「農村是一個廣闊的天地，在 那裡是大有作為的。」沒有在大陸生活經驗的人聽到這兩句話可能以為無足輕重， 而且可能說：「我不去就是了」。他們不知儘管你心中不願意，不響應他的「號召 」是不行的。事實上，全國「知青」下放農村者達一千多萬人，有的家住上海的「 知青」，離別家中的親人，萬里迢迢，來到新疆，成了「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的成 員；有的人奔赴西藏，有的人奔赴「北大荒」，而北京市的「知青」則大多下放在 山西省，人數約有四十萬左右，而現在仍在山西的，只有兩萬人了，有後門，有背 景的，早已回城，不僅當了幹部，而且多了一項下鄉「鍍金」的資歷，記入履歷表 ，裝入檔案袋，成了「入黨」、「提干」的政治資本。這當然引起了未能回城的「 知青」的不平之鳴。因此，自一九七八年至一九八一年間，發生了廣泛的抗議活動 ，但由於中國的新聞封鎖，這些抗議活動鮮為外界所知。這次北京「知青」的請願 、示威則是繼一九七九年西單民主牆運動之後的又一次規模較大的爭民主、爭人權 的運動。 二、震驚中南海高層 這次北京「知青」請願、示威事件引起了外國記者和外國通訊社的注意，外國記 者紛紛報導、採訪、照像，使全世界都知道中國發生了什麼，因此震驚了中南海高 層。 在四月底，中共中央書記處舉行了會議，聽取了關於事件的專門報告。據一位「 通天」的人士透露，在會上，胡耀邦作了三點指示。 □密切注意青年中的思想動向，加強對青年的思想教育工作。 □繼續掃蕩各小報，認為這是對青少年的毒害。 □加強社會治安，防止階級敵人搗亂。 此外，胡耀邦還批評了共青團工作不力。 二月一日下午胡耀邦、胡啟立、郝建秀等在中南海和「五十年代」與「八十年代 」的青年代表會見時，教育青年要有到邊疆墾荒，要有艱苦奮鬥的精神，說現在是 在栽樹、挖井的時候，不是乘涼、享福的時候，不能「只想自己，不想國家，只想 享受，不想貢獻。」這等於命令那些請願、示威，要求回到北京的「知青」仍應回 到山西去。 三、中國當局封鎖新聞 中國當局對於此次抗議、示威是不滿意的，他們不希望中、外人士知道，因為若 外國人知道了會把事件真相向全世界報導出來，中國人知道了怕引起其他地方下放 「知青」的連鎖反應。但在北京有許多外國通訊社和外國記者，對長達八天的示威 ，他們總會看到一些，而且也很難限制他們發出報導；至於中國人，現在也不能完 全封鎖。在過去，中國人竊聽英語電台，如果被發現，會說你「偷聽敵台」，成為 「反革命」。如今提倡學英語，中國人為了學英語，准許收聽美國之音和BBC的英語 廣播。因此，除北京外，有許多中國人在收聽這兩種英語廣播時，知道了這次北京 「知青」請願、示威事件。 除了封鎖新聞，中國當局還採取了對事件的壓制措施： □派出大批警察和幹部阻擋外國記者接觸示威者； □沒收示威者懸掛在北京市委大樓外的長幅標語； □強行阻止外國記者照像； □和外國人談話的示威者被警察錄影及拍照。 在群眾壓力下，北京市委書記李錫銘和市長陳希同會見了示威「知青」，但給他 們扣了許多大帽子，說他們向圍觀者發表歪曲事實的演說，擾亂機關工作，阻礙交 通並拒絕對他們的耐心教育。陳希同定性說，他們的行動是完全錯誤的，要求是不 合理的，是有損於國家和人民利益的個人主義行為，是文革流毒的表現。 四、當局讓步 歷史證明，人權和自由都是經過許多鬥爭而取得的，坐待統治者的恩賜是不現實 。這次請願、示威也使當局作了一些讓步，他們趕緊向北京市各單位發出了一個傳 閱文件，表示合於某些情況的「知青」，可以返回北京： □單身者（包括未婚者和喪偶者）； □和以前的北京市民結婚，一同下放者； □配偶仍在北京者。 但與下放當地人結婚者不能回北京。 當局的讓步除了表現於回城三條件外，還表現在暫時沒有捕人這一點上。實際上 ，當局已經動用了警察，監視了示威者的行動，真是劍拔弩張，空氣夠緊張的了。 沒有在大陸生活經驗的人不知道，以為示威者並未犯罪，不能逮捕，須知在中國大 陸，要給人按上一個罪名，加以逮捕，是很容易的事，也是經常發生的事，真是「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一九七九年北京西單民主牆的民主運動中，不是有許多民 運戰士被逮捕嗎？著名民運戰士魏京生就是那時被捕的，至今沒有釋放，試問他何 罪之有？而某案件牽涉到外國人時，外國人總是沒事，坐牢的總是中國人。除魏京 生案件外，例如兩年多以前有一位從印地安那州到北京作研究工作兼英文教師的美 國女士，被指控盜竊國家機密，加以逮捕，但不過幾天，就放她走了，而她的未婚 夫----中國青年衣錫工則坐牢滿兩年才放出來，聽說他放出來是因為他的美國未婚 妻的關係，否則還不知會多坐幾年牢呢！此外中國女子李爽與法國青年白天祥談戀 愛，李爽坐了兩年多的牢才放出來，而白天祥則沒事，何其不幸！ 雖然當局暫時沒有抓人，但公安局展開了全面的調查，給很多示威者立了檔。今 後是否抓人，尚且不得而知。 五、居住自由與「憲法」 憲法是國家的根本法，也就是最重要的法律，其效力高於由立法機關依照立法程 序所制定的一般法律，當然也高於行政命令，國家的法律和行政命令與憲法牴觸者 無效。中共自執政以來，在五十年代初就制定、公佈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 在「憲法」中列舉了人民享有的各種權利，如言論、集會、結社、出版、宗教、信 仰及遊行示威等自由權利，其中也有遷徙居住自由權，但由於中共並不遵守他們自 己制定的「憲法」，人民也就沒有享受上述各項權利。中共以後又制定了第二部、 第三部和第四部「憲法」。上述權利並未刪去，但是未真正實行。當初毛澤東一聲 號召下，一千萬以上的「知青」就下放了，無人敢說我有居住自由，可以不去。現 在不准你回來，你不能說我有居住自由，可以回來。明明不自由，但毛澤東說，只 有中國才最自由。他說自由是有階級性的，有資產階級的自由，就沒有無產階級的 自由；有無產階級的自由，就沒有資產階級的自由。中國是一個無產階級專政的國 家，人民當家作主，人民有自由；美國是一個資產階級專政的國家，資產階級有自 由而無產階級沒有自由。你如果不像他那樣認識問題，他就說你的思想有問題，你 就需要改造思想。知識分子的世界觀基本上屬於資產階級，因此，知識份子要特別 認真改造思想，要不斷地改造，要活到老，改造到老……這次，陳希同又給知青扣 上了資產階級個人主義的大帽子，把他們知青又趕回山西去了。但是，一位知青代 表說得好：「請問你陳希同就沒有個人主義嗎？你為什麼不把自己的子女送到山西 農村去？請問市委大樓裡的幹部們，有誰的子女還在山西？」 在有權就有一切，無權就喪失一切的國度裡，知青到那裡尋求真理？ 【選自《中國之春》第二十五期(一九八五年七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