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特赦對中國人權狀況的關切 黎安友 我是黎安友，哥倫比亞大學政治學教授，中國政治專家，著有《中國的民主》一 書，也是《當代中國人權》一書的共同作者。 今天我是以美國大赦國際的發言人身份作證。我是美國小組中國協調組的顧問。 國際大赦是一個獨立的國際組織，它的宗旨是維護在各國因信仰而被囚禁的人士的 權益，並且反對刑求和處決。這個組織不反對，也不支持任何政府。 經貴會同意，我所準備的證詞的重點是國際特赦作為組織所表明的那些事項。其 目前的工作有下列三點： ----要求釋放思想犯，也就是那些因信仰，但並未使用或提倡暴力而被囚禁的人 。 ----使所有的政治犯，接受公正與迅速的審判。 ----反對死刑和刑求犯人。 在聽證會的問答時，我願就國際特赦所關切的事情及其調查結果，作出答覆。 國際特赦在一九七八年出版了一本篇幅長如書本的報告：「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政 治囚禁」。在往後的幾年中，國際特赦對中國人權狀況的改善表示歡迎，但繼續有 所關切，並且在一九八三年一月以一份備忘錄向中國政府提出，在一九八四年底， 以名為「中國：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侵犯人權、思想犯和死刑」的小冊子，公諸於世 。 國際特赦當前所關切的事項有： ----思想犯的逮捕與囚禁，以及拘禁他們的立法狀況。 ----因政治原因被捕的人，不加審理的長期拘禁情況。 ----對因政治理由被捕的人，審理程序不足，也沒有使他們能夠得到公正與公開 審判的確切法律保障。 ----在公安局的拘留所對犯人的虐待情況及拘留情況。 ----大開殺戒。 儘管在一九七九年有立法上的重大改變，但這些長期存在的令人關切的情況，仍 然繼續存在。 上述小冊子以部分篇幅敘述死刑的大量運用（尤其是一九八三年下半年打擊刑事 犯罪運動期間），又以部分篇幅敘述對思想犯的繼續拘禁情況，國際特赦把思想犯 分為六類： ----一九七八年至八一年期間「民主運動」的參與者。 ----因對侵犯人權提出抗議或因鳴冤而被拘禁的人。 ----羅馬天主教教士。 ----因宗教信仰或因支持西藏獨立而被拘禁的西藏人。 ----被控洩漏「國家機密」的人。 ----自文革以來因政治觀點或行為而被捕的官員。 相信小組委員會各位委員，都收到了這本小冊子。如有需要，本組織的華盛頓辦 事處願意繼續供應。 在下面的證詞中，我將對向我們提出的各類問題，詳述國際特赦對中國人權狀況 的調查結果。 一、政治演化與改革：政治開放與國家權力專斷行使的減少 國際特赦對最近改革所最關切的，是建立法制，其中最重要的是一九七九年通過 ，並且在一九八零年一月一日生效的刑法與刑事訴訟法。在此之前，對刑事犯罪的 處理，是根據未成法典的、大部份未經公佈的政府規章與黨的政策。因此，制定法 典本身就是一種進步。而且新的立法對行使各種辯護權利，作出了某些保證，並對 專斷的拘禁作出了若干防範規定。 但是，在另一方面，新的法律仍有條款，可用以監禁行使基本人權的人。最重要 的是一些處理各種反革命犯罪的條文，諸如反革命的宣傳與煽動，組織與鼓動等。 新法律對國際人權會議所闡明的某些最低限度的保障，也未給予保證，這些保障包 括在被捕之後立即並經常接見親屬和律師的權利，以及在以後有充份的時間和便利 準備辯護的權力，和在法庭被證明有罪以前應被推定為無罪的權利。 國際特赦對最近釋放的幾名思想犯，包括龔品梅主教和陶森，以及魏京生拘禁環 境有所改善的消息，表示歡迎。我們對我們最近印行的小冊子中所列的其他思想犯 ，繼續表示關切。 二、對中共政府權力的限制 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一九八二年十二月通過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新憲法。它載有保障 言論、出版自由和其他政治權利的條文；保護公民的住宅和人身不受侵犯；保證宗 教信仰自由。然而它也取消了一九七八年憲法中的一些自由，包括罷工的權利；對 宗教信仰自由也有限制，它規定了「不得利用宗教從事擾亂公共秩序、損害人民健 康或干涉國家教育制度的活動。宗教團體和宗教事務不得受制於國外。」憲法中還 有一條規定，社會主義制度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基本制度，人民不得以任何方式進 行破壞。 三、對政治意見與組織的限制，「反革命」的定義 除了憲法和刑法已有的限制外，政治言論和組織還受到一九五一年的國家機密法 限制，它禁止洩漏被列為國家機密的事或「不應洩漏」的事。雖然對什麼構成「國 家機密」在中國沒有嚴格的定義，但這個用語在中國比在其他國家有廣泛得多的意 義。例如，它可能是在雜誌上已刊出的資料，雖然這些雜誌沒有對外公開發售，但 許多專家或政治幹部都可得到；它也可能是黨的文件，雖然不會公開買到，但廣為 流傳。 根據一九五七年國務院關於通過勞動進行再教育的決定，可以拘禁對官方政策有 不同意見的人，也可以不加審判地拘禁被認為有「反社會主義觀點」或被認定是「 流氓」的人。一九七九至八一年期間，幾十個民主運動積極份子和請願份子，根據 這些法律被捕入獄。中國刑法第九十條對「反革命罪」的定義是：「以推翻無產階 級專政政權和社會主義制度，危害中華人民共和國為目的的人。」 四、法律的適當程序與公正審判，「勞動再教育」的運用， 一九八三年維護公共秩序運動。 國際特赦雖然歡迎一九七九年刑事訴訟法所體現的改進，但它仍然對某些案件， 沒有遵守這一法律的要求，以及訴訟法未對公正的審判提出可靠的保證，很表示關 切。在其它關切事項中，國際特赦建議建立制度，防止不加審判的長期拘禁；規定 程序，以保證被拘禁者的家屬、友人或律師得到通知，也保證上述人員有權探訪獄 中的人，和他通信；保證公開審判並公佈審判記錄；並採用無罪推斷的法律標準。 根據一九五七年通過勞動進行再教育的決定，警方的一個簡單命令，就可以使人 在未被控告或未經任何司法程序處置的情況下，勞改一到三年，勞改期還可延長一 年。這些人在勞改營中勞改的情況差不多。有些勞教的人由於要把戶籍永久性的遷 到勞改營的所在地，所以，即使勞改期間後，也不得不繼續留在那裡。這些條款曾 在一九七九年至八一年間，用來懲罰那些表達他們的政治觀點的人。 關於一九八三年的維護社會治安運動，國際特赦的主要關切是在這一運動期間的 大開殺戒。雖然沒有完整的統計數字，相信在這一運動的最初三個月已處決了好幾 千人；國際特赦獲知在這一期間，中國少數幾個地方就已處決了六百多人。死刑使 用的範圍很廣，而且採用加速處理的程序，有時在群眾大會上宣判，犯人在臨刑之 前還經常遊行示眾，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五條有相反的規定。自從一九八一年以 來，進行了新的立法，增加二十三種可判死刑的罪名，使死刑的罪名總數多到四十 種。採取這些措施，是與聯合國重申希望限制死刑罪名，並且最後廢止死刑的一些 宣言和決議的精神相違背的。 國際特赦曾在一九八三年十月二十一日，致函李先念主席，呼籲停止這種處決的 浪潮，但未得到直接的答覆。在一九八三年十一月二日，根據報導說，中國外交部 發言人說過「這是維持國家公共安全的正常措施和例行做法。這是一個國家的內政 。」 擴大死刑的範圍仍是一項主要的關切。召開群眾大會，宣判死刑，以儆傚尤的情 況，仍在繼續。到一九八五年六月底為止，國際特赦在少數幾個省市，記錄了八十 二件處決。這一數字不包括是否已經執行死刑尚未明確的案件。 國際特赦無條件地反對死刑的理由，是因為它違背了世界人權宣言中宣佈的生命 權，不受殘酷的、不人道或侮辱的處罰的權利。 五、西藏的情況 國際特赦承認，由於忠於流亡在外的精神領袖達賴喇嘛、主張他返回西藏、呼喊 贊成西藏獨立的口號，或以其它非暴力的方式表達政治與宗教的意見而被捕的一些 西藏人為思想犯。 六、對未來的展望 中國政府曾經發表聲明，表示已在繼續修改和改進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憲法與法律 。國際特赦僅呼籲釋放所有的思想犯；對限制以非暴力行使言論、結社和宗教信仰 權利的法律予以修改；改善刑事訴訟程序，以保證公正審判；廢除死刑。 七、對美國政策的建議 國際特赦繼續敦促美國政府官員，透過公、私途徑，向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傳 達他們對侵犯國際間承認的人權的關切。 【選自《中國之春》第三十二期(一九八六年二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