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向國內倒退勢力的利劍 ----中國大陸留美學生聲援國內民主運動散記 楊漫克 一九八六年和八七年初，在中國大陸民主學潮和胡耀邦辭職等一連串的政治事件 中，留學海外的中國學生們，在中國政壇各種力量的較量中，發揮了特殊的影響力 ，湧現了很多動人的事跡。 留學生的光榮傳統 這次，海外留學生大規模地投入爭民主的運動，與國內進步力量同呼吸、共命運 ，並不令人感到奇怪。追溯自滿清洋務運動以來向外派遣留學生的歷史，留學生在 促進中國進步的關鍵歷史時刻，一直扮演著十分重要的角色，形成了一個光輝的歷 史傳統。滿清政府派遣留學生到日本和西方國家，最後反由這些留學生結束了滿清 帝國的統治。而本世紀中國政治和科技的發展，與留學生回饋祖國更是密切相關。 中共建黨早期的主要活動家，絕大部分是留法、留蘇、留日的學生，這批人構成了 中共高層領導的肱股。在未來的歲月裡，留學生們更將發揮他們獨特的作用。 金觀濤夫婦首先站出 八六年十二月國內學生民主運動從安徽合肥開始後，美國各地的大陸留學生便行 動起來，同學們非常關注這場運動，紛紛向國內的同學寫信表示聲援。去年學運剛 剛興起時，在賓州大學進修的中國著名的年輕思想家金觀濤夫婦在接受美洲《華僑 日報》訪問時公開表態，認為國內學生示威遊行的動機和願望是好的，是與改革的 步調一致的，表示了對國內民主運動的同情和支持。 到了八六年十二月底，留學生們的各種實際聲援活動開始展開。如路易維爾大學 、加州柏克萊大學等校園內出現了支援國內民運的大字報和傳單，號召留學生響應 國內民主運動，積極參與這場運動。 今年元月初，參與支持活動的中國留學生越來越多。同學們自發聚會討論形勢， 紛紛向國內打電話瞭解情況，傳閱國內來信，研究聲援國內民運的具體措施…… 自元月初，國內大學生示威遊行活動遭到鎮壓，北京市政府通過一個「關於遊行 的十條規定」，阻止大學生上街遊行。中國高層改革派也受到很大的壓力。 民主運動歷來有兩個戰場，一個是國內的戰場，一個是海外的戰場。當國內戰場 受到壓力，保守派力量猖狂反撲時，海外戰場就顯得十分重要。因為海外戰場保守 派是控制不了的。故國內戰場的人們通過各種渠道，給海外帶來信息，希望海外同 學和民運力量立刻行動起來，對國內的艱苦鬥爭進行聲援。 「國內告急！我們不能再坐視了！」 在西部，聖地亞哥加州大學動起來了，加州理工學院動起來了。 在南部，奧斯汀德州大學動起來了。 在東部和東北部，普林斯頓大學動起來了，哥倫比亞大學動起來了，麻省理工學 院動起來了。 在中部和中北部，肯塔基大學動起來了，愛荷華州立大學動起來了，密西根大學 動起來了，明尼蘇達大學動起來了。 串聯會、座談會、小字報、公開信……，該用的，大家都用上了。 方勵之播下火種 正當大家最需要信息的時候，中國科技大學副校長龔升，於元月初到加州進行訪 問。龔升帶來了方勵之被壓的消息，也帶來了國內民主運動對海外留學生的期望。 同學們向龔升詢問國內情況，徹夜長談，氣氛熱烈。大家對國內民運受到壓制的情 況十分氣憤。加州理工學院和聖地亞哥加州大學的部分同學草擬了公開信，聲援國 內民運，徵集海外留學生和華人教授簽名(該信發表於《中國之春》總四十五期五十 六頁)，這是一封發起較早的簽名信。此信投寄到《人民日報》得不到發表，遂再寄 給《中國之春》。他們動作快，態度明確，對國內的民運表示了鮮明的支持。 胡耀邦的地位受到威脅，即將被迫辭職的消息傳到海外後，南加州的留學生就已 經做好準備，包括上街遊行示威的準備。據大家反映，在動員學生們的活動中，加 州理工學院應用物理系的白崗同學起到了積極的作用，他日夜活動，徵集簽名，感 動了很多同學。 奧斯汀德州大學的怒火 在美國南部，擁有二百多名中國大陸留學生的奧斯汀德州大學，很早就行動起來 。這裡的學生永遠不會忘記，一九八六年四月初旬，正在美國進行研究的方勵之和 李淑嫻夫婦，風塵僕僕地從普林斯頓來到奧斯汀，與留學生們舉行座談。方勵之在 座談中不僅講到改革存在的種種問題，而且預示了國內政治形勢隨時會出現反覆的 可能性。方勵之教授對留學生們寄予了莫大的希望。他和同學們吃在一起，住在一 起，使同學們受到很大的鼓舞。方在德州的講話被同學們記錄下來，很快傳到其他 大學，也越過大洋傳到國內。當鄧小平指斥方勵之為壞分子，並要把方開除出黨的 消息傳到奧斯汀時，同學們義憤填膺。方的夫人、北大物理系教授李淑嫻的學生， 奧斯汀大學中國大陸留學生聯誼會會長陳平，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他不顧自 己患有嚴重的十二指腸潰瘍，連夜起草公開信，聯絡同學們的簽名。這封公開信說 ：「近一個月來，中國國內事態的發展，引起海外同胞極大的憂慮和外國朋友深切 的嚴重關注。我們心憂如焚，不能不出來大聲疾呼。…… 「我們沉痛再進一言：有何用，事後再評說那治亂反覆的千秋功罪？為何不，今 天就抓住這百年不遇的歷史機會？再不能重演一九五七！再不能重演一九六六！」 此信定稿於元月十四日，發表於八七年一月二十三日的《國際日報上》上。陳平 同學同時接受了《國際日報》記者對他個人的訪問。 普林斯頓三劍客 與此同時，美國東部的中國留學生也紛紛行動起來。普林斯頓大學的同學，與方 勵之教授有著更深的感情。方勵之在美國時，就在普林斯頓高級研究所進修。他與 普林斯頓大學的許多中國學生進行過座談，方還在普林斯頓大學作過公開演講。當 方勵之被撤職受壓的消息傳到該校後，與他友情甚密的於大海、楊小凱、李少民同 學，首先積極行動起來，草擬致中國政府的公開信，明確表示罷掉方勵之官的決定 是完全錯誤的(該信登在《中國之春》雜誌總四十五期四十三頁上)。 方勵之講話錄音鼓舞同學 在美國東北部的麻省理工學院，元月初便拿到了方勵之教授去年十二月在上海同 濟大學和復旦大學演講的錄音帶。大家組織起來，反覆聽方教授的演講，並展開了 討論。同學們說，聽方教授的講話真痛快，方勵之教授說出了我們大家心裡要說的 話，他是我們中國知識分子的代言人。 同時，美國中西部和北部的中國同學也行動了起來。愛荷華州立大學有中國大陸 留學生二百多位，大家自發收集了關於大陸民運的各種報導，以及海外報紙的各種 評論，然後將材料拷貝後發給所有同學。他們還每週定期舉行一次集會，討論國內 政治形勢。每次集會同學們的出席率都達到百分之七十以上。他們組織集體收聽方 勵之教授的講話錄音，讓剛剛出國的留學生報告國內民運的情況，宣讀國內親屬和 朋友們的來信，以互通消息。他們的團結一致、齊心協力引起了其他學校同學們的 好評。再如威斯康辛州的馬凱大學，大部分同學來自北京和上海，他們對京、滬兩 地的學生遊行十分關心，大家組織討論，經常徹夜不休。 這時，國內形勢日益惡化。元月十日左右，胡耀邦受壓、彭真保守勢力大回潮的 消息傳到海外，留學生們怒火中燒。 各地的留學生都感到，各校自發搞起的各種活動顯然不夠聲勢，未能造成巨大的 衝擊。一個全美範圍的中國留學生自發的統一行動，在暗中醞釀著。 第一次碰頭會 元月十四日，在紐約某地，美東、美西和美中各校留學生代表們舉辦了一次秘密 集會。同學們日夜兼程從各地趕來，從十四日上午開始，一直討論到十五日凌晨， 決定發起一場全美中國留學生大規模的聯合簽名請願活動。這次會議是在緊張、嚴 肅和保密的氣氛中進行的。 會議後，代表們分赴各地，一場轟轟烈烈的向國內倒退勢力反攻的活動展開了。 敢以真名記春秋 在元月十四日紐約會議上，同學們便起草了一封公開信草稿，由代表們帶往各地 徵求意見。經過反覆討論和十幾次的易稿，廣泛徵求了多方面的意見，終於產生了 最後的定稿，交報界發表。 因為哥倫比亞大學地處紐約，這裡的中國同學和華人報紙保持著直接的聯繫。於 是，各地留學生紛紛把簽名名單向哥倫比亞大學集中。哥大同學王波明、謝文、史 天健等人的電話從十六號開始，日夜不停。為了彙集名單，他們連續工作了整整四 天四夜。大家以非常認真的態度核實姓名，願意公開一定要以真名公開，不願意公 開的就不公開。元月十七日簽名活動正在進行中時，胡耀邦被迫辭職的消息正式傳 出，頓時群情鼎沸。公開信再次易稿，公開簽名者也迅速增加。元月十九日，全美 各地幾十所學校的同學參與了簽名活動，徵集到的簽名達到千人，作為第一批簽名 向報界公開。 不怕挨槍的出頭鳥們 在第一批簽名信發表之後，全美各地同學都知道了此事，紛紛要求繼續簽名。但 是，誰能夠充當第二批簽名的聯絡人呢？大家展開了討論。有人害怕公開充當聯絡 人會引起中共的興師問罪，不敢出頭。在此情況下，普林斯頓大學的於大海、加州 理工學院的白崗、王尤崎，布朗大學的馬戎、王啟迤等人，勇敢地站出來，繼續作 公開聯絡人，徵集第二批簽名，克服了中國人害怕槍打出頭鳥的心態。 追求民主的集體行動 在公開信中，留學生們表達了他們對民主自由等權利的強烈要求。更可貴的是， 無論一千人簽名信，還是全美各地中國同學的各種公開信，都旗幟鮮明地提出了與 中共最高當局截然不同的政治觀點，這在中國民運史上，也是一個重要的里程碑， 它意味著中國向海外派出的留學生們，已經與中共保守派的倒行逆施公開決裂，他 們將在未來成為專制制度的掘墓人，他們的行動，是一次地地道道的持不同政見的 集體行動。 乘風借勢海外輿論 簽名信在美國中、英文報刊發表後，經過輿論的放大，很快傳到了國內，對國內 民運力量和改革派起了巨大的聲援作用。 國內由於胡喬木、鄧力群的大棒封殺，萬馬齊喑，民主派的聲音聽不到了。這時 ，留學生的民主力量，決定借用海外輿論陣地，透過「空中大字報」，向國內傳遞 聲援。普林斯頓大學的博士研究生楊小凱和李少民在接受《紐約時報》採訪時，大 膽地談出了自己鮮明的政治觀點。愛荷華州立大學的博士生唐德明接受校刊訪問時 ，也對國內形勢表達了獨立的看法。剛剛從國內出來、現在哈佛攻讀的胡平，公開 在《中報》上寫文章，為中國人表達異見的權利辯護。芝加哥大學政治系博士生、 來自北大學生李三元，也在《中報》上撰寫文章，對國內倒退勢力猛烈抨擊。這些 例子表明，中國海外留學生已在相當程度上走上了獨立。 以上情況只是一小部分留學生的活動。現在，在全美各地，留學生們已經不再沉 默。如俄亥俄州大、肯塔基大學、杜克大學、明尼蘇達大學等校的同學，後來都組 織了討論活動，會上有人還散發了《中國之春》登載的方勵之講話。有的同學自己 掏錢拷貝了幾十份方的講話，送給大家。這些場面令人感動。 領事館不了了之 在留學生簽名活動傳到國內後，李鵬的教育委員會，立刻下令給中國駐外機構， 要他們阻止海外留學生的自發活動。中國駐紐約的總領館、華盛頓大使館都派出了 大批人員，到各個學校巡迴檢查，調查簽名活動的帶頭學生。留學生們不僅不怕他 們，還主動地、針鋒相對地作領事館人員的「工作」。讓他們站到留學生一邊來。 實際上，領館工作人員在內心中何曾不對中共保守派開倒車的行為憤怒呢？他們很 同情留學生的活動，但由於職務的關係，又不得不打起官腔、敷衍了事。只有個別 人，如紐約總領事館的官員馬敬平，是個極左分子，在留學生中進行卑鄙的威脅利 誘活動，還讓各學校的黨員學生恢復黨組織活動和政治學習。他的官職不大，但在 總領事館內卻是一霸，人們懷疑他是國家安全部安插的人，故都畏他幾分。這種人 無論在國內還是在海外，都受到人們的厭惡和冷落，他們終究會被釘在歷史的恥辱 架上。 霧期過後呈艷陽天 在八六、八七年之交，中國新舊勢力進行搏鬥的時候，海外留學生掀起的這場波 瀾壯闊的民主運動，對國內政局起了巨大的衝擊作用。這在中國民運史上，留下了 光輝燦爛的一頁。目前，國內守舊與革新兩種力量，正進行著撲朔迷離、難分難解 的鬥爭。有人把它叫做「霧期」。但這種局面只是暫時的。我們堅信，當新舊勢力 的總決戰打響時，海外留學生們，已經做好了思想和組織的各種準備，他們將勇敢 地投入到激流中去。 【選自《中國之春》第四十八期(一九八七年六月號)，作者原署名為馳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