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風變,天下變 路 邊 國內的報紙天天說建設「高度民主」,我們今天要說的是低度民主。 民主離不開兩個原則,其一是對最高權力的一定限制,其二是對公民自由權利的 切實保障。所謂最低度民主,就是要有獨立的輿論。 三十多年來,中國大陸根本沒有自由、根本沒有民主。一個最明顯的標誌就是, 諾大一個中國,井然連一份民間的報紙都沒有,連一份表達與當局不同政見的刊物 都沒有。這不但比不過西方的英美,比不過現在的台灣,甚至也比不過所謂「解放 前」,更甚而還比不過晚清!有些人動不動就把一切歸咎於「生產力不發達」,歸 咎於「封建文化傳統」,公平嗎?國內有人爭論,《人民日報》究竟首先是「人民 」的報紙抑或首先是「黨」的報紙。這種爭論乍一看去很有意義,其實並無價值。 《人民日報》也確曾發揮過某種批評監督作用,但那都是領導批評群眾、上級批評 下級、第一把手批評第二把手、以及這一任最高領導批評上一任最高領導。指望著 靠這幫官方刊物能夠起到對現存最高權力的制約作用,好比指望一個人用自己的嘴 巴去咬自己的鼻子----看來近得很,但永遠夠不著。 過去,我們投入「北京之春」,辦民間刊物,有人就不以為然地說:為什麼不投 稿給《人民日報》、《光明日報》呢?既然它們現在都很解放,一發出來,影響也 更大。後來,我們投入「中國之春」,仍有人不以為然地問:為什麼不去入黨、不 去當幕僚呢?既然改革派在掌權,在他們領導下搞改革,豈不能立竿見影,事半功 倍? 怪不得當年唐太宗視察考場時會說:「天下英雄,盡入殼矣」。索爾仁尼琴感歎 道:「要做一個獨立的人,需要的條件是太多了!」 問題的關鍵就在這裡:並不是我們很多人、很多知識分子都不懂得言論自由之美 妙,但是只要官方那裡給你那麼一點發表自由言論的機會,不少人就寧肯捨此而趨 彼、捨寂寞而赴繁華、捨獨立而就依附。魯迅早就說過,世界上本沒有路,走的人 多了,也就成了路。中國現時的問題恰恰就是走自由獨立之路的人還太少,所以一 直還沒有成路。倘若我們的知識分子們只有在自己被逐出黨外後,才想起以黨外民 主人士自居;只有在自己無法在官方刊物發表文章後,才想起要呼籲呼籲出版自由 。那麼我們就永遠不會有強大的「黨外」,我們就永遠不會有民間的刊物----這也 就意味著我們永遠不可能形成對最高權力進行制約的社會力量。 我們並不否認有些人在黨內也幹了不少好事,有些人在官報上也發表了很多好文 章。我們也不否認今後還有一些人會繼續在黨內官報上做出些利國利民之事。但是 我們必須強調的是:中國的真正希望在「社會」而不在「國家」,在民間而不在黨 。這是對兩千年孟子的名言「民貴君輕」的現代詮釋,也是對美國傑弗遜的宏論「 寧肯無政府,不可無報紙」(當然是民間報紙----引注)的洋為中用。 中國的民主運動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但是仍處於「初級階段」(我們也來趕趕時髦 )。其表現之一便是,許多自認為有民主思想的人,至今仍要對我們這些始終堅持在 「一元化領導」之外爭取自由民主的人提問:為什麼不入黨?為什麼不去申請當幕 僚?為什麼不爭取在正式(即官方)刊物上發表東西?等到有一天,事情倒過來,人 們不再是問我們,而是問另外那些總是尋求在「一元化領導」之內搞改革、搞民主 (?)的人:你們為什麼不去當「黨外」,既然你並不信仰馬克思主義?為什麼不嘗 試辦民間刊物?為什麼不努力走出一條獨立於既成權力體制之外的路?那將意味著 中國人的獨立意識和批判精神業已提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古人云:士風變,天下變。 【選自《中國之春》第六十一期(一九八八年六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