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中國人權


方勵之

(王新年根據一九八九年三月二十二日電話錄音整理)


  我非常高興有機會通過電話談談我對中國人權問題的看法。很長時間以來，在中
國人民的政治生活中，人權這兩個字眼似乎很少有人問津。在國際上中國人權問題
的命運也是如此。這就似乎形成了一種人權不適合中國的印象。有人甚至說人權的
提法只適合於其他不同的文化背景。
  以我所見，近來的趨勢證明了這種觀點是不正確的，人權的概念是個很簡單的概
念。正如世界人權宣言所指出的那樣，任何人，不論他(或她)的膚色、種族、語言
、宗教和政治信仰，都應該享受這種權利。這種人權的概念不應有任何西方與東方
的區別，人權在任何地方都應該一樣，儘管這種人權概念在中國很少涉及，但問題
是一模一樣的。
  毛澤東時代人權在中國的情況和蘇聯在斯大林時代是非常相似的。兩個社會主義
國家都鼓吹同一種階級鬥爭思想，其結果也都是一樣的。例如，在一九五七年的反
右運動中大約有五十萬人受到這樣或那樣的懲罰，有些人丟掉了工作，有些人被送
去勞動改造。我承認，經過十年來的改革，人權問題在某種程度上有了改善，但問
題仍然存在。許多嚴重違反或侵犯人權的事件在中國仍然不斷發生。在過去十年裡
最著名的例子就是一九七九年對民主牆的鎮壓，接著就是一九八三年的反對精神污
染運動，一九八六至一九八七年對學生遊行的鎮壓，以及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運動
。這些運動表明階級鬥爭的思想仍然被利用來侵犯人們的基本權利。
  至今，儘管中國憲法的某些條例規定了一些諸如言論自由的人權，而這些權利實
際上並沒有付之於行。例如，中國政府仍然沒有親口肯定對世界人權宣言的贊同，
也沒有完全接受宣言的條件。某些與政治毫無關係的人權，如國際學術交流自由，
也常常遭到干涉，這樣，一個人就不能在正常的條件下進行國際學術交流，在國內
，有時自然科學或技術性的學術報告因為政治原因而被取消或刪除。這些事例都表
明在中國許多違反人權標準的事件仍不斷發生。所以在我看來當前改革的一個重要
目標就是改善和保護知識分子和一般人的基本權利。對我來說，當前最重要的是言
論、新聞、集會結社以及信仰自由。
  近來我看到國內很多人對要求釋放政治犯的問題反應強烈。這將是對尊重人權問
題的又一個考驗。特別在今年社會主義中國成立四十週年之際，人們感到這是促使
政府做出些行動的好時機。但到目前為止政府還未做出任何行動。為此我們還需要
做進一步的努力。
  這裡我想說明的一點是，要求人權並不是與改革相違背的東西，而是與改革聯繫
在一起的。例如，對人權的保護將是進行經濟改革的必要條件。經濟的改革與發展
同樣要求人們在經濟和經濟體制中享有平等的權利。這兩種平等權利是不可分離的
。在我看近來腐敗現象的惡化，特別是某些領導機構內部的腐化證明，沒有民主人
權，將不可能開創一個對發展經濟有利的環境。所以，經濟發展和人權是不能分開
的。
  另外一點，對人權的保護也是建立一個穩定社會所必須的。近來有人說要求人權
民主將會引起社會的不穩定。而事實並不如此。文化大革命是一個非常混亂的時期
，而很多人遭到了不同程度上的人權侵犯。每個人都會記得這些的，就像昨天剛剛
發生一樣。這並不是由於民主和人權造成的，而是由反民主反人權所造成的。這表
明民主人權正是促使一個社會穩定的因素。
  還有一點，我認為，無論在區域或全球事務中，人權是很關鍵的因素，它直接關
系到維持一個和平的環境。如果一個政府在內部事務中不能尊重人權，人們很難相
信它在國際事務中能夠尊重和平原則。國內與國際事務是聯繫在一起的。今天在中
國要求人權實際上是中國現代化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人權不得到改善，中國將不可
能現代化。
  當代國際環境是相對樂觀的，對人權的關注已成為世界潮流。這是我們在亞洲及
其他地方所聽到的最大呼籲。在這點上，中國的人權問題已加入了這個潮流。中國
與世界的發展是緊密聯繫在一起的，在大陸內為人權的奮鬥並不是孤立的，它是符
合世界人權運動潮流的。如果我們做好了，我們將會做出很大貢獻。同時，我們也
將受益於世界範圍內的進展，因為我們已成為這個潮流中的一大部分。這就是為什
麼今晚我敢說，我對中國人權的發展充滿信心。
  我就講這幾點。謝謝你們。
【選自《中國之春》第七十二期(一九八九年五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