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陣巴黎大會記實 劉 義 在中國，凡具有真正影響力的政黨型團體的萌生，似乎都得借助外力的保護。同 盟會合成在東京，中國共產黨早創於上海租界，中國民聯在美國成立，而民主中國 陣線卻跑到更遠的法國出台。 不過，民陣成立的熱鬧程度卻是空前的。因為這一百六十七名代表和二百多名觀 察員「面對的是如海的血淚和暴虐」，「肩扛的是如山的期待和責任」。 歷史將記住這個時刻 這種如山海般的「空前」，又得歸功於北京當局的「英明」。 九月二十二日前，巴黎凱旋門附近一座傳統式樓房的三樓裡，中國人進進出出， 忙碌不已。一天下午，陳一諮推門而入，喜形於色地對正在晤談的萬潤南和徐邦泰 宣佈：「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中共政治局六名常委將在九月二十二日召開記者會 ，李鵬也真夠抬舉咱們的。」消息傳開，與會者更感自己參與的大會意義重大。 二十二上午十點----歷史將記住這個時刻。民陣籌委會主席陳一諮宣佈大會開幕 ，巴黎大學大會堂裡掌聲驟起，熱烈地持續了一分鐘。接著陳提議為那些為民主、 自由、人權和平英勇赴難的同胞們肅立致意。德沃夏克的「自新大陸交響曲」在會 堂迴盪，令人鼓舞。年邁的法國醫學院名譽院長，解放勳章獲得者米裡埃先生代表 法國各界致詞，會場用熱烈的掌聲表達了對位老反法西斯戰士的敬仰和尊敬。 吾爾開希熱情洋溢的歡迎詞將會場氣氛推向高潮。他說：「當廣場上的民主女神 像被劊子手的坦克摧毀碾碎的時候，我們沒有想到還能夠像今天這樣彙集巴黎。是 法蘭西的土地保護了中國的民主火種，是法蘭西人民的懷抱溫暖了無數被暴政撕碎 的心靈，中國人民將永遠銘記法蘭西人民的深情厚意。」 法蘭西團結工會代表伯阿柏先生，歐洲議會、法國、英國、德國、意大利許多政 黨和組織代表熱烈祝賀民陣成立，台灣的執政黨和反對黨立法委員李勝峰和康寧祥 ，以及香港支聯會代表的熱情講話，深深地吸引了與會者。一百五十多家新聞機構 的記者成為這一莊嚴時刻的見證人。 「美中不足」的是大會中途，大會會幅一邊突然傾斜下來，幸好還沒有墮落下地 ，發言照常舉行，在工作人員的努力下，會幅又恢復了「平衡」。大會籌備組秘書 長萬潤南在發言中幽默地稱「這一插曲」正預示著民陣前途多難，而最終歸於成功 。 民陣成立大會的會幅上，黑底白字下面是一幅使人印象深刻的圖案：一隻黃皮膚 的手托著一個蔚蘭色的天空；天空中有顆閃爍著的銀星。這個圖案是由美國威斯康 辛州的陳興宇先生設計並獻給大會的。那只黃皮膚的手構成F字樣，表示自由。它托 著一個閃爍著希望之光的民主（D）和中國（C）；但這民主中國離手還有一段距離 ，還沒有真正捧在手裡，所以它是我們所嚮往的。 由於規定的休會時間已到，很多希望發言致辭的女士、先生只好「遺憾而去」。 有人問：為什麼不安排中國民聯主席胡平發言？萬潤南回答：上午是外賓發言。民 聯同民陣是平等的民運團體，還有全美學自聯的發言都不作安排了。 派別公開活動之夜 萬潤南先生在大會籌備過程中總結出六項工作原則：１有限目標原則；２最大公 約數原則；３學習民主原則；４承受力限度原則；５最小期望原則；６妥協原則。 四通公司的三位金剛：曹務奇、崔明山、×××，在籌備工作中都是務實的幹將。 但是，所謂「四通」和「體改所做法」在海外人士，尤其是美國與會者中，似乎已 引起某種疑慮。美國與會代表有五十四人，加上自費與會人士，加州幾乎佔去一半 。加州人有強烈的參與感，先後召開過幾次「加州會議」，並提出取消「大陸組」 和「增設討論及通過議案的程序」等提案。 二十二日晚上是「派別公開活動」之夜，劉永川的房間裡，擠得水洩不通。陳軍 、李祿、辛苦、王尤琦等，分別就重新選舉大會執行主席、增設名譽主席、分區選 舉理事、取消大陸組、改變議程等問題提出尖銳的意見。這顯然是個民陣中的反對 派會議。著名的三十三人聯名公開信的發起人之一陳軍同北京的學生領袖關係頗為 密切，他下午就以大會異議人士的姿態在會上開炮，他覺得不少人，尤其是有名知 識分子，似乎太缺乏懺悔的精神，過去對，現在也對。他勸告民陣的籌備人士，不 要以為自己對海外非常瞭解，不要太想控制，而要多著眼於交流。他認為民陣核心 不夠透明，章程缺乏討論。李祿、辛苦作為天安門廣場的學運領袖，他們的發言雖 然懇切，但給人留下被冷落的感覺。李祿強調，民運不能以新的領袖壓老的領袖， 層層斷裂，因為新的領袖還會湧現。辛苦則對章程中權力系統的藍圖有自己獨特的 主張。旁觀者體會到一種「學生打天下，別人坐天下」的憤慨。據說，在這次通霄 達旦的會上，與會者曾試圖推出自己的大會執行主席的候選人，並希望吾爾開希和 與會中國民聯人士的支持。 民聯領導人有其苦衷 中國民聯主席胡平和聯盟委員會主任委員徐邦泰，作為正式代表與會，卻受到盟 內某些人士的詰難。據說，胡、徐如加入民陣就算是「小招安」（大招安自然指投 降共產黨）。於是，就在派別公開活動之夜，民聯與會人士胡平、徐邦泰、馮勝平 、王珞、錢達、於醒民等就一起交換意見。 有人主張胡、徐加入民陣，同時保持民聯獨立性，有人則激烈地反對。當有人認 為徐可加入時，錢達則表示，邦泰作為聯盟委員會主任，即在美註冊的中國之春研 究公司的董事長，法律上高於胡平，更不宜加入民陣。胡、徐當即表示，到巴黎與 會，意在同民陣修好關係，並不把加入民陣一事看得那麼嚴重（如人所說會令民聯 軍心渙散），不過，考慮到「革命群眾」的意見，可以回去經聯盟委員會討論以後 再說。其餘盟員自己決定是否加入民陣和競選。 翌日上午，路過巴黎而未參加會議的劉賓雁先生有一個錄音發言。接著，是陳一 諮先生講民主派的大聯合。當吾爾開希主持第二場發言時，徐邦泰上台就「民聯與 民陣的關係」發言。徐稱：民聯同民陣是難兄難弟，毛澤東曾引用這樣的話，黨外 無黨，帝王思想，黨內無派，千奇百怪，可他從來未實行過，如今我們主張民主， 就應當從現在實踐起來。民聯民陣要攜手合作，共同奮鬥。徐表示，胡平和他並無 山頭意識，樂見民陣成功。但作為民聯主要負責人，他倆暫不加入民陣，其餘與會 盟員則可自己決定，最後，徐希望民聯與民陣能「榮辱與共，肝膽相照」。 會後，吾爾開希力勸胡平、徐邦泰加入民陣。他十分動感情地對徐邦泰說：「你 們倆不加入，等於是在下面抽去民陣的基石，只有共產黨才會高興，我連命都不顧 了，你們還怕什麼彈劾？怕什麼民聯吃虧？」說到激動處，吾爾開希竟流出眼淚。 徐邦泰回答說：「回去一定開聯委會討論此事。」 搞民主真累 二十三日上午，成員登記，並領取選票，一百五十三人先後辦理了加入民陣的手 續，成為「民陣」的首批會員。除民聯的胡、徐之外，全美學自聯的劉永川、劉亞 琴、哈佛信息中心的龔小夏，《新聞自由導報》的汪海濤等人士也沒有加入民陣。 陳軍宣佈在加入民陣時，也同時加入民聯。 下午二點，才進入真正的「民陣」第一次大會。「宣言」和「章程」一直是大家 爭論不休的文件，「宣言」被認為過於散文化。九易其稿，還是不滿意。真是苦壞 了一批幫忙的文人。 主持民陣的任何一次討論會議，都是苦差事，艾荃主持美洲組討論，下面嫌他不 力，換成馬大維。李波主持大會雖巧於辭令，仍逃不了被彈劾罷免的厄運，以致謝 文屢次上台「執政」。南加州的學生領袖王尤琦在會上十分活躍，他身著橫條汗衫 ，側面看去猶如一頭兇猛的美洲豹。他是恨鐵不成鋼，激動之下，竟衝著胡平、徐 邦泰抱怨：水平太差了，比你們民聯差多了。王在會上盡興盡情地批評，因為他並 無競選理事會監事的願望。《百姓》半月刊的社長陸鏗年過七旬，仍同年輕人一般 滿腔憤慨地說：「水平太差」。第一天會開到深夜，到大家精疲力盡時，「宣言」 、「章程」總算通過。 剛從國內逃亡到巴黎的詩人老木感慨地說：「搞民主真累」。而陳軍則批評這次 會議民主化的傾向頗令人擔憂。當然，也有不少人認為大家是在學習民主，實踐民 主，一切都是正常的。 由於大會對記者的處理不當，引起新聞界的不快。在法國，新聞媒介對這次大會 的報導，《費加羅報》只刊登了一張吾爾開希和萬潤南的照片，但未作詳細報導。 《解放報》詳細報導了此會，介紹了民陣的宗旨和萬潤南的情況。《世界報》則詳 細介紹了蘇曉康----「河殤」的作者，以及萬潤南的情況。美國的《世界報導》報 導了開幕式情況，但未加評論。 競選表演與黑馬錢達 競選自然是高潮，但民陣這屆主席的競選並無驚險可言。報載，競選前一天，嚴 家其先生無意出馬，他十分謙虛地認為自己只是政治學者，而非政治家。一時，都 認為陳一諮是主席合適人選。據說在不少人微言大義之後，嚴家其先生才決定和吾 爾開希聯手競選理事會正副主席。 可是，只有一對怎麼個競選法？真是船到橋頭自然直，據楊建利介紹，會前在加 州時就同許思可商妥，屆時許、楊聯手出馬競選。許思可系斯坦福大學學生學者聯 誼會主席，楊建利是柏克萊加大學生學者自治聯合會執行委員。競選雙方雖然勢力 懸殊，但來自陽光州的許楊亦為拉選票做了不少工作，雖然結果許楊獲票率尚不足 對方的一半，但選民還是給與弱者不少的掌聲。 嚴家其夫人高皋戲稱這場競選是「演戲」，但她還是承認戲演得很成功。 而最富戲劇性的是當選監事會主席的錢達，是匹十足的黑馬。錢達是國民黨黨員 ，曾任中國民聯監委會委員和舊金山分部的主任委員。他在演講中說：他曾是中國 民聯的監委會委員，沒有做好工作，引咎辭職。有人會問，你連民聯的監委都沒干 好，跑到民陣來能幹什麼？他的回答是：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結果竟然大獲全勝， 得九十五票，當選之後坐上民陣監事會主席的交椅。 有趣的是錢達來巴黎時並非正式代表和列席代表，屬觀察員之列，出奇制勝，以 致胡平上前擁抱表示祝賀，並發表一篇短短的演講，贏得一片掌聲。 十分鐘成立的全球學聯 正當會議廳競選掃尾時，忽聞外面一片戰歌聲起：「打倒李鵬！打倒李鵬！」又 是唱，又是喊，又是笑。不到十分鐘，只聽到眾聲高呼「全球學聯！全球學聯！」 原來由李祿、劉永川、李波、王國興、李琳、辛苦、劉燕、李良山、周永恆、劉 素灼、謝幸玲、李瑩、許哲群、林道忠、張銳、伍春萌、李蘭菊、錢佩霞、陳延生 、劉躍年、謝寒冰、張亞勤等人圍成一團，倡議通過，成立全球中國學生聯合會。 二十四日晚上九點，全體代表驅車進城，游塞納河。途中，謝文在車中半開玩笑半 認真地對著徐邦泰喊到：「打倒加州！」徐愕了一下，卻馬上明白過來，笑著回答 說：「我連會員都不是，何苦衝著我叫？」 其實，謝文自有他的道理。這次加州有點人多勢眾，居然在選舉中把美洲組的全 部理事和監事名額都佔了。加州人多少有點興高采烈，他們籌劃著別年的大會，如 何在加州開。不過，加州人中的徐國民並不以為這是種好事，「全是加州人當理事 監事，代表性何在？」 民陣本身應是一面旗 對巴黎的民陣成立大會，外界是見仁見智，國民黨籍立委李勝峰和民進黨立委康 寧祥都各有評論，但是，我們還是尊重主人的自我感覺。 嚴家其說：「此次大會能召開本身便是一種成功。我感到中國一黨專制體制已開 始動搖。民陣本身應是一面旗幟。」 吾爾開希說：「這次大會使我最高興的是我們對於民主權利當仁不讓。」 儘管共產黨在罵：巴黎上演的又是一場鬧劇。 【選自《中國之春》第七十八期(一九八九年十一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