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革命後的蘇聯 伍 凡 飛往莫斯科 郭平、馮斌和我三人受蘇聯最高蘇維埃議員巴多諾夫的邀請於九月一日至十四日 自費訪問了蘇聯。八月十八日蘇聯發生政變,我們訪蘇的簽證受阻,直至八月二十 七日才獲簽證。在上飛機之前,我們無法和邀請我們的蘇聯國會議員接通電話。盡 管如此,我們和大海商量之後決定盡快的前往蘇聯,實地考察蘇聯社會,瞭解政經 狀況和社會民情。 舊金山是我們訪蘇的起點,搭乘的是蘇聯航空公司班機。經阿拉斯加安科拉奇, 再經哈伯羅夫斯克(伯力),飛莫斯科。 伊留申62的巨大轟鳴聲把我帶入睡鄉。朦朧中看見了莫斯科紅場熱鬧的遊行場面 ,坦克火箭卡秋莎大炮隆隆在列寧墓前駛過,紅旗如林,彩色紛飛。「蘇聯的今天 就是中國的明天」。啊!這是五十年代中蘇兩黨兩國蜜月時期的口號,「向蘇聯老 大哥學習」、「拜俄國人為師」口號響徹雲霄。我那時真羨慕有機會到蘇聯留學的 人。哪天我有機會也去看看蘇聯多好啊。我的夢想現在馬上就要實現了。 在漆黑的雨夜中,伊留申62很平穩的降落在伯力。下機步行穿過空曠的機場跑道 ,進入一間高大的、燈光暗淡的海關大廳。坐在椅上等待行李,向周圍張望。牆上 掛著兩張不大的宣傳畫,戈巴喬夫在中間,周圍是工人、農民、士兵和知識分子。 這是我在蘇訪問期間見到唯一的宣傳畫。 舊金山起飛時,我們認識了一位俄國女士斯維塔林娜。我們從舊金山一路交談到 莫斯科,非常投機。她回國看望女兒,帶了七、八隻大行李箱,其中一隻割破被竊 ,與蘇航及海關交涉無效,蘇聯沒有行李損失賠償規定。「這是蘇聯」,海關人員 臨走時留下這句令人吃驚的話。 八個小時不停的飛行,從伯力到莫斯科超過六千公里換乘蘇航國內班機。服務人 員難得一笑,但仍彬彬有禮,食物既少又難吃。在飛機上從人的面孔上可看出,蘇 聯的民族真是多,歐亞人種繁雜。大概是邊遠地區,穿著和打扮是非常平民化。奇 怪的是穿牛仔衣褲的特別多。大概這些年受西方的影響非常廣大直至邊遠疆界。飛 機上播放的音樂缺少俄羅斯民歌調,大多為西方式的搖滾音樂。 克格勃敲竹槓 經過長達三十二小時的折騰奔波,終於降到了莫斯科機場。我從機上小窗口尋找 莫斯科機場的標誌,準備相機留影。半夜二時在漆黑的寒風中步下飛機,進入一輛 幾乎沒有座位的大巴士,開到候機室。室內充滿煙味,旅客東倒西歪地睡在行李上 ,僅有的幾張椅子被一些越南和非洲的旅客坐著。馮斌急著去打電話,沒有人接電 話,我們到莫斯科實在太早,邀請我們訪蘇的主人尚未聯繫到。候機廳內沒有食物 和飲料,沒有座位休息,唯一有的是令人頭痛的香煙味。我們在途中認識的兩位朋 友,一位是斯維塔林娜,另一位是去莫斯科看望女友的澳洲人瑞伯特。他五十多歲 ,周遊世界列國,曾到東歐和蘇聯,對那裡生活貧苦,人民無權,資訊又不發達感 觸極深,對中國的民主運動充滿同情。在返美時又乘同機,相互照顧,實在是有緣 份。 我們五個人坐在行李上談天打盹。我們不敢貿然的在黑暗中找出租車進莫斯科城 。據候機廳內的蘇聯人講,莫斯科的暗處是黑手黨的天下,許多出租汽車司機是黑 手黨。直至清晨六點半,瑞伯特先走進城。斯維塔林娜提議,先到她的朋友家休息 再說。她和馮斌兩人去找到出租車,兩部出租車把行李裝上,正準備開車,突然來 了二位不速之客擋住去路。斯維塔林娜去應付。其中一位一直不斷抽煙的警察一聲 不哼,另一位約模四十多歲的男子不停的和斯維塔林娜在講。在車內我對郭平講, 看來他們要敲竹槓了。這時那位男子把斯維塔林娜帶到一個拐角。約摸三分鐘,斯 維塔林娜非常不悅地上了車,立刻開車。那位警察和男子不見了。我問她,究竟什 麼回事。她告訴我們,那個男人是克格勃的便衣,我們招來出租車,他們見了並不 阻攔,待我們裝上行李要開車,他突然冒出來,威嚇司機,這是機場重地,誰能保 證恐怖分子不乘機來炸飛機。招出租車進來是非法的。只好用一百美元來買路了。 這就是蘇聯嗎?一百美元相當於三千二百盧布,約合六個普通蘇聯人一個月的薪水 。 機場在莫斯科城西南方約四十公里。一路上司機開得飛快,進城後,經過克裡姆 林宮旁,高爾基大街,在市區的一群高大的公寓樓房下停車。這是蘇聯外交官的宿 捨。 一路上我特別留意觀察市郊的建築,儘是高大的水泥牆的公寓或廠房,看起來像 積木式火柴盒式的味道。沒有一點生動活力的氣氛。沒有一幢像美國郊區的那種洋 房。 走上二樓,斯維塔林娜的朋友亞列山大正在等候我們。這是一位蘇聯高級外交官 的住宅。客廳不大,排滿了中國和日本式的擺設飾物。亞列山大和他太太以紅茶和 魚子醬招待我們。這是我們進入蘇聯莫斯科第一次茶點。亞列山大在葛羅米柯和謝 瓦納茲任蘇聯外交部長時都擔任部長的第一秘書、高級助理。他開門見山地說,今 天早晨我把蘇共黨證給撕了,也不在外交部上班了。蘇聯共產黨實在沒有希望了。 他對我們來訪及探討貿易經商之途表示歡迎,對我們要求會見葉立欽及他的高級助 理願意幫助聯繫。這樣一位為蘇共和蘇聯外交部服務幾十年的高級幹部都如此對蘇 共喪失信心,就足以說明蘇共的沒落了。 在斯維塔林娜的另一位朋友處休息幾個鐘頭,洗了澡,睡了兩小時,馮斌終於和 接待我們的蘇聯朋友接通電話,約定在著名的莫斯科大飯店見面。 紅場遇鄉親 下午四時到莫斯科紅場。這裡是蘇聯的心臟,克里姆林宮所在地。這裡是曾狂想 統治全世界的最高權力中心,現在又是民主自由蓬勃發展的中心。 五時正克里姆林宮鐘聲響起,三名衛兵操正列式的步伐由克里姆林宮的邊門出來 ,正步走向列寧墓門前。衛兵交換儀式隆重舉行,每一小時衛兵換崗一次。自一九 二五年六月列寧逝世,建立了供人瞻仰的列寧墓後,這種隆重的衛兵換崗儀式數十 年來從不間斷,已成為蘇共文化的標誌之一。我不能預測列寧墓能在紅場停留多久 ,但斯大林的棺柩停留在紅場不到十年就被赫魯曉夫帶頭鞭屍火化了。 郭平和我在紅場見到兩位來自北京的遊客。我們做了自我介紹,然後問起北京老 百姓對蘇聯政變的看法如何。 「我們兩人是中國北京學術機構的,到蘇聯作學術交流。蘇聯政變時正好在北京 ,政變的消息很快就知道了。美國之音,BBC廣播的很詳細。北京市民現在心裡很清 楚,大家都在等待。老百姓都想變,但又不想亂。」 我們說:「順便問一下,你們知道中國民聯嗎?它的總部在美國紐約,發行《中 國之春》雜誌。我們兩人是中國民聯的領導成員。我這樣講你們介意嗎?」 「不介意。我們知道中國民聯,民陣和學自聯。許多消息是從美國之音來的。陳 一諮,於大海,胡平這些人你們知道嗎?我對他們很熟悉。」 「你所講的這些人,我都知道,前不久在美國開會還見了面。我們在海外討論, 研究如何在中國推進民主事業。我們中國民聯並不主張打倒共產黨,只是主張結束 一黨專政。蘇聯已結束了一黨專政。權力轉移得很平穩,沒有發什麼大亂,非常幸 運。」 「你們是今天剛到莫斯科,沒有看到昨天這裡的情形。蘇共中央委員會在克裡姆 林宮開會,宣佈解散中央委員會。紅場上的老百姓拍手歡迎他們散會出場。北京的 老百姓現在也在議論,中國的領導人也應該通過選舉產生,不能老由共產黨給霸在 那裡。蘇聯領導人通過選舉產生,並沒有發生大亂。這一點使北京老百姓感到開始 有這種機會了。我們希望民聯、民陣能早日回中國大陸去進行民主改革。」 以上的一段對話是站在紅場進行的,雙方都很高興能在此相遇交談。我由此而受 到鼓舞,中國民聯所從事的事業是與中國人民的利益息息相關的,受到中國人民的 歡迎,我們更要努力做好的。 蘇共的沒落 莫斯科大飯店是蘇聯最著名的飯店之一。據說五十年代毛澤東訪問蘇聯時,斯大 林在此設宴招待毛澤東。此兩人已作古,飯店依然如故,不過看起來已破舊了。接 待我們的蘇方人員七時整和我們見面。經交涉我們進去了。雖然蘇聯已有了不少的 民主勢力,但飯店看來仍有克格勃把守著。 在席間知道蘇聯正處於一個緊要的關頭,全蘇人民代表大會緊急會議正在舉行。 國會議員巴多諾夫一時抽不出時間來會見我們。戈巴喬夫的前途如何?蘇聯前途如 何?會議正在進行之中,各方意見相左很大。但我的看法,蘇聯最好不要解體,否 則對核武器的控制及各加盟共和國的經濟會更困難。我問翻譯安德列對戈巴喬夫的 看法如何。他不喜歡戈巴喬夫,比較喜歡葉立欽,並認為戈巴喬夫已沒有什麼作用 了。我很不能理解,為什麼在我訪蘇的整整兩周內,聽不到一個人講戈巴喬夫好話 的,對葉立欽是有褒有貶。並且他們提出第三位領導人,列寧格勒市長,經濟學教 授沙布切克是被看好的下屆蘇聯總統人選。 我個人對戈比(戈巴喬夫)還一直抱有好感和希望。沒有戈比這六年來的辛苦努力 ,就不會有蘇聯今天的巨大變化。三天後我們在電視上見到戈比和葉立欽與美國記 者團的對話。戈巴喬夫表現得自信和瀟灑。 數天之內我們走訪了大街小巷。在一條名叫巴洛夫的小街,專門出售蘇聯手工藝 品的小攤位緊挨著擺滿整條街。最多的手工藝品是戈比和葉立欽的人頭像,有點像 中國無錫的泥人,是用木頭制的,然後漆上色彩。其中有一個攤位是獨一無二的, 專門出售蘇共的各類旗幟和徽章,還有列寧,斯大林的繡像。我趕緊用錄像機把所 有的旗幟拍下。在莫斯科的大街小巷,除了在克里姆林宮的頂上有面紅色的蘇聯國 旗之外,我找不到紅旗,可在這攤位上擺滿了紅旗。我對攤位的主人講,你搜集了 這麼多紅旗在此出售很有意思。他的回答更有意思。他說:「這裡是蘇聯共產黨的 唯一的角落。」此攤位主人是一位三十多歲的男子,文質彬彬,胸佩俄國沙皇尼古 拉二世的像章,可見是位堅決反共的人士。看來他對他的攤位非常自豪,有點像為 蘇共的棺材釘上最後一顆釘子的味道。蘇聯共產黨是沒落了。在我所接觸到的蘇聯 人,無論高官或百姓,沒有人為蘇共講好話的,所聽到的都是埋怨聲或咒罵聲。「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蘇共七十四年的表現,得到這個下場和結論能怪百姓嗎? 蘇共雖然是沒落了,但整個組織還未解散和消失,還有一群人和勢力在地下活動。 如何正確的對待這些人,如何化解他們的對抗,是個值得注意的問題。 蘇共沒落的另一個表現在於蘇共七十餘年所努力建立的共產黨文化正迅速消失。 我走訪了書店、樂器唱片店。除一套列寧選集之外,所有關於共產主義、蘇共歷史 和馬列之類的書全不見,而介紹彼得大帝、果戈理戲劇的書和外文書籍充滿書架。 馬恩列斯的人頭像及畫片都未見出售。在音樂店所聽到的是俄國民歌,西方古典音 樂和現代搖滾樂。共產黨所極力宣揚的歌頌黨和偉大的蘇維埃之類的歌曲已音消聲 散。大街小巷的各類宣傳鼓動畫都不見了。一句話,蘇共長期投資的黨的文化事業 已沉落或失蹤了。蘇共組織已被禁止公開活動,精神面貌一蹶不振。 在整個訪問過程中,另一個引我注意的問題是蘇聯人民是經過什麼途徑達到目前 民主階段的。 翻譯是外語學校的學生,英語講得非常流利。他極力主張,我們不必去看紅場。 他把我們帶到普希金廣場。這是一個不大的廣場。人們稱它為「民主角」,近幾年 來莫斯科人夜夜都來此演說,聽音樂,做歌舞表演,表達自己追求民主自由的心聲 。各種觀點的報刊圖片都在此出售。這裡是個民主火種發源地。繼民主角之後,由 莫斯科電台內部分出來的「內部傳真社」擴大了民主思潮的傳播,人們組織起了各 種不同的民間組織。公民社會開始組織起來了。戈巴喬夫所提倡的開放和公開化的 政策在此得到了體現。幾年以來這個力量不斷壯大才形成今日的民主派力量。可見 要使追求民主的力量組織起來,最主要的,也是最首要的一條是要言論自由和新聞 及出版自由。有了這些自由就有了翻轉現有政體的支點。翻譯告訴我,蘇聯已經有 了由從業人員自己主辦的廣播電台,不受干涉地廣播各種言論和音樂。在莫斯科和 聖彼得堡可以二十四小時聽到純西方的音樂。戈巴喬夫主持的人民代表大會緊急會 議亦向全國實況轉播。 我們訪問了聖彼得堡(列寧格勒)一天。在訪問的當天列寧格勒改名為聖彼得堡。 我們發現十月革命的遺跡正逐步消失。聖彼得堡火車站被改為原名:尼古拉二世車 站。這個車站建於沙皇時代,七十多年來沒什麼改變。火車站廣場樹立的巨大的列 寧格勒保衛戰紀念碑已決定要遷移,要把原來沙皇時代的一位將軍的紀念碑遷回來 。我們參觀彼得大帝初建的彼得宮,在皇宮的教堂內見到彼得大帝,葉克捷琳娜一 世、三世及亞利山大的棺柩。據教堂工作人員說,他們正計劃把被列寧下令殺害的 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的遺骨找回來,裝入棺柩,安放在此。一般普通蘇聯人民都很 同情尼古拉二世一家。一個皇帝已交出政權,離開皇宮,為什麼要殺害他們呢?恐 怕這也是蘇共迅速沒落,失去民心的原因之一。在這同時,莫斯科議會正有人在提 議,要按照列寧的遺囑,把列寧墓從紅場遷走,搬到聖彼得堡,葬在列寧母親墓旁 。據說列寧本人是不願意死後留在紅場讓人瞻仰的。 我注意到電視台的節目,有兩種傾向,一種是放映表現沙皇時代的戲劇、電影、 歌劇,另一種是放映現代西方的歌舞。俄羅斯的民歌民謠不多,共產黨的革命歌曲 之類根本沒有。可見電視台也在有計劃地恢復沙皇的威望和消滅共產黨的痕跡,雖 然蘇聯電視台至今仍是由政府控制的。 列寧發動十月革命的指揮中心----斯摩林斯克宮無人問津,可是沙皇的冬宮遊客 不斷,人們對沙皇時留下來的文化遺產興趣極濃。 新階段面臨的難題 近代的俄國歷史是從聖彼得堡開始的,彼得大帝開創了近代俄國擴張的歷史,俄 國國力三百年來不斷上升擴大。蘇聯共產黨繼續了這個國力擴張的趨勢和範圍,直 至勃烈日涅夫時代達到頂點。目前蘇聯國力正在急劇下降,領土在縮小,內部紛爭 不止。蘇聯大帝國用高壓專制、欺騙和武力來維持統一。一旦這些壓力逐漸衰微, 蘇聯大帝國的民族問題就突出了。我一直關注著蘇維埃聯盟的前途。巴多諾夫在宴 會間也說:這樣下去,蘇維埃聯盟是否能存在會成為一個問題。他正日夜不停地和 各加盟共和國商量,要求他們不要脫離。有一個「十加一」方案,至少有十個加盟 共和國形成一個蘇維埃聯盟。各加盟共和國在經濟上相互依賴程度很高,尤其是南 方各加盟共和國經濟發展水平很低,人口增長率高,過去一直靠中央財政支持,現 在宣佈獨立,在經濟上將非常困難,這些加盟共和國仍願留在聯盟內。但是有關政 治、經濟的聯盟在緊急會議上沒有達成協議,還要再繼續商量。我在蘇的印象是, 蘇聯人民對國家前途非常關心,他們不會輕易讓蘇維埃聯盟散掉,他們正在運用議 會的架構討價還價,尋找出一條各方都可以接受的方案來解決問題,建立國務委員 會就是一個明證。關鍵在於各加盟共和國有經濟相互依賴的需要,蘇維埃聯盟散了 ,並不見得對各方都有好處,現在的關鍵是如何照顧到各加盟共和國的利益,如何 分配中央和加盟國的權限的問題。有人講蘇聯正處於或將處於戰國時代,我不敢苟 同。所謂戰國時代要相互武力爭奪或政治欺詐,據我所見,蘇聯並沒有這個現象。 二千名全蘇人民代表大會緊急會議在克里姆林宮召開,各族代表在會上發言是據理 力爭或據利力爭,並沒有相互要拼吞對方。蘇聯各民族在歷史上生活在一起是從沙 俄開始的,各族通婚雜居很普遍,各民族相互瞭解有幾百年了,有共同之處,也有 矛盾之點,我深信蘇聯各加盟共和國會繼續和好相處一起的。和我們交談的各位蘇 聯朋友講,如果有任何加盟共和國一定要獨立分出去,就讓他們走好了,餘下來的 還是會成立聯盟。「該走的就讓他走吧,順其自然。」這個觀點的形成還真不容易 ,戈巴喬夫遲遲不願讓波羅的海三小國獨立,給他製造了不少麻煩。 我們訪問了高爾基市,現已改為沙俄時代的名稱下新城。在沙俄時代,這個位於 莫斯科東方約五百公里、座落於伏爾加河畔的城市是歐洲著名的國際博覽會地之一 。俄國人稱莫斯科是心臟,聖彼得堡是頭腦,下新城是錢袋。可見下新城的商業貿 易非常發達,是伏爾加河流域物質集散地之一。經過蘇共統治七十四年,下新城有 了巨大的變化,往日的國際博覽會和俄國的錢袋不見,俄國和歐洲的富貴們都消失 了,物質缺乏,物價高昂,人民到處排隊購物。我們看到市政府邊的一個廣場排列 了各種武器,大炮,坦克和飛機。 下新城市長沙拉茲在接見我們時指出:過去大力發展軍事工業和西方對抗是錯誤 的,我們想把佔全市生產力百分之二十五的軍事工業改為民用工業,但我們不知道 怎麼做好。這位由民選出任市長的鐵道工程師很誠懇地說,高爾基市現在只有一家 高級旅館,就是你們現在住的十月賓館。我們需要西方投資建設幾十個高級旅館、 餐館和商場來滿足本市人民的需要。高爾基市生產核潛艇、導彈、坦克、飛機,高 級的軍用設備。著名的伏爾加牌小轎車就產於此地。但這些工業品並不能滿足人民 的需要。人民需要食品工業,洗衣機生產線,服裝工業等。我們現在沒有硬通貨, 希望西方來投資,這裡是個巨大的市場。蘇聯的民主前途需要私有經濟作基礎,否 則也難以支持長久。但保守派在軍事工業領域內有強大的勢力。 蘇聯的民族問題和經濟問題是當今蘇聯兩大問題,又是相互關聯的。亞列山大告 訴我們,蘇聯的經濟改革已停頓,一點進展都沒有,著名的五百天經濟改革方案已 胎死腹中。他非常擔心如果經濟狀況不能及時改善的話,任何巨大的變化都可能發 生。對此他非常悲觀。我一向不能理解,為什麼蘇聯的經濟改革沒有成效,生產率 一直在下降。經過實地觀察,我也只能體會其中一、二。改變中央集權經濟要觸犯 許多既得利益者,他們不願進行實質性的經濟改革,這也是為什麼戈巴喬夫要在政 治領域開始改革的原因。戈巴喬夫要平衡各方利益,也延誤了經濟改革的時機,造 成人們對他更大的不滿。我看到各加盟共和國的政治、經濟關係處理得並不好,這 也將大大延誤經濟改革的開展。 在離開莫斯科前的兩天,我們走訪了莫斯科電台。這是受一位朋友的囑托,想從 電台得到一些資料,以便和美國的廣播電台進行交流和互訪。我們參觀了錄音室、 編輯部,並和編輯部的負責人交換意見,互送禮品。雙方對這次交流表示滿意。 我們走訪了下新城和聖彼得堡兩地的普通市民住宅。我們在下新城到了一位建築 工程師的家裡去訪問。全家五口人,住在一幢木製的超過一百年的高齡公寓內。室 內面積不超過五十平方米,佈置整潔富有文化氣息,客廳內三大書櫥,一台鋼琴, 牆上掛著壁畫,沒有紅旗和列寧像。這是工程師父母的住屋,工程師夫婦則正在排 隊登記申請住房。據其稱要等十至十五年。此屋建於沙皇時代,室內沒有洗手間和 浴室,這對城內市民是頗為不便。這有點類似於上海市區的老屋,改建是相當不易 的。在聖彼得堡拜訪了我們的嚮導員的家,他和母親住,是母親的房子。他在一家 日本人合資公司任職員,正在申請房子,也要排長隊。不過日方公司願意替他買房 子供他住,還準備給他一部日本小汽車。他現住的房子是沙俄時代馬車伕的公寓, 非常破舊,七十多年來沒有改建。室內整潔,書櫥內擺滿俄文和日文書。 蘇聯人民雖然生活清苦,但文化修養高,教育程度高,穿著很整潔,也很有禮貌 。這一點比中國大陸要強太多了。只要把政治和經濟制度搞好,蘇聯人民生活的提 高是不難的。雄厚的工業基礎,豐富的資源和受過良好教育的人民,這些都是優越 的條件。 北京飯店是莫斯科最著名的飯店之一,是五十年代由中國政府在此開辦的。我們 是通過議員辦公室的安排得到座位的。蘇聯朋友們辛苦地招待了我們,我們在北京 飯店請這些蘇聯朋友們吃頓中餐,略表心意。進來入座的人看來並不是普通的蘇聯 百姓。在入門處是四、五個看來是克格勃的工作人員。總之在蘇聯,凡是有外國人 出入的地點,克格勃的工作人員一定等候迎駕,並且外國人一定要有嚮導才能出入 自由。 余緒萬千 這次訪蘇感觸頗多,有幾點看法願提出和大家討論。 一、蘇聯民主改革派處理和共產黨的關係的做法,值得中國的民主運動組織研究 和學習。蘇聯的政治異己分子從一開始就沒有提出「打倒共產黨」的口號,他們和 蘇共的改革派保持著一定的關係。這樣的關係使政治異己分子組織和蘇共改革派都 成長壯大起來,逐漸形成蘇聯今日的局面。我們從事中國民主事業的組織應該制定 一套行之有效的策略和政策來處理和中共的關係。這是極為重要的事。 二、蘇聯各加盟共和國相互之間的關係值得我們好好研究。各加盟共和國有矛盾 ,相互擴權爭奪不下是事實,但還未到拚個你死我活的地步。他們是以協商調整來 解決,沒有動用大軍鎮壓。中國的少數民族問題日趨嚴重,中共一直用重兵鎮壓西 藏、新疆等地的抗爭。中國的民主運動組織應及早制定對少數民族策略,並尋找機 會和少數民族代表人物進行溝通協商。此事宜早不宜遲。 三、中國民聯的國際活動不夠,外交工作沒基礎,也沒有長遠的計劃,這是非常 吃虧的。我們應該爭取和蘇聯民主派聯合行動對付中共死硬派。我們要在國際上同 情和支持蘇聯民主派,加強組織和人員的交流。這些活動都需要資金,困難不少, 但我們仍應盡力設法開拓這方面的工作。 九月十五日中午(伯力時間)飛臨黑龍江和烏蘇里江交匯處的上空,從機窗遙望黑 龍江南岸的中國領土。那是我曾生活過的地方。黑龍江以北,烏蘇里江以東幾十萬 平方公里的肥沃土地也曾是中國的領土,滿清末年腐敗、人民無權,受到列強的欺 辱,大好河山喪失了。而如今,中華民族和人民仍在受苦受難。 晚八時半,飛機升空,由伯力飛向阿拉斯加。漸漸的升入高空,我俯視蒼茫大地 ,蒙著金黃色的曦光,柔美莊重的舒展著……萬古悠悠,千年永逝,我們有幸生於 同一時代;宇宙無涯,銀河浩瀚,我們有幸同生於地球;人生苦短,生命無常,在 我們同化為塵土消失於蒼穹之前,讓我們攜手發揮人道精神,並致力於保存人類文 明中最有價值的東西:人類之愛及人性尊嚴。 【選自《中國之春》第一零二期(一九九一年十一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