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民運需要大反省 湯 本 一九八九年六月四日以後，海外中國民運曾風起雲湧，有了很大發展。但是，兩 年半後的今天，檢討總結海外民運的成就和現狀，人們的不滿足是顯而易見的。 人們很容易把工作之不易開展推咎到「現在是民運低潮」「人手少」等等原因。 固然，中共的控制和防範，鎮壓和迫害，使大陸民運陷於低潮，而海外民運的低潮 應由誰來擔當呢？筆者以為，海外民運低潮的責任，相當大的部分應由我們自己來 承擔，其不良的影響是爭名奪利、內鬥不體、務虛不務實、搞宗派拉圈子、缺乏人 格的等等行為所造成的。海外華人和留美學人是有辨別力的，人們不願意與醜行作 伴，退出和離去便是他們的選擇。 當然，低潮中也有暖流在。例如，民陣主席萬潤南和副主席許思可驅車千里，來 到沙漠之中的亞利桑那大學，當地的民陣骨幹和學自聯骨幹一兩天內便通知組織了 集會，與會者有四百多人，會場上熱氣騰騰，顯示了人們對民主中國的關切和追求 。此事一方面證明了如果民運組織的領導人有務實精神，有誠懇待人的態度，人們 自然會心趨之。另一方面，也說明了當地民運骨幹們有信譽，有人望，人們早就有 他們幹事「實打實著」的印象，是為大伙的，是為民運的，而不是為他們自己撈名 譽，而不是要人來捧場的。因此，人們以誠回誠，形成了在美國一些大城市裡難得 而在沙漠中確是持久的民運的熱氣。 但是，從整體上看，從全美各地到海外各國，這股熱氣卻是久違了。人們不時聽 到有人用「這傢伙是搞民運的」來貶低一人。一位曾隨美國議員代表團訪問北京的 某基金會負責人在會見了在獄異見人士的親屬，瞭解大陸普通民眾對海外民運的看 法後，極其痛心地說：「大陸許多人士認為海外民運組織似乎丟失了良知。」曾幾 何時，一個偉大的，莊嚴的事業，被玷污、被蒙羞到這種程度，這應該使每一個尚 有良知在、尚願為民主中國作奉獻的人感到痛心。 今天，大聯合的呼聲和大聯合的各種準備工作變成了當前民運活動的主要形象和 當務之急。無論怎麼講，大聯合確實是一件好事。筆者能理解大聯合倡導者的一番 苦心和它的神聖目的。然而，民運各組織內存在的各種問題，各種令人遺憾的現象 是否因大聯合而獲得解決或逐步得到消除呢？我們在強調大聯合的同時是否也忽略 了民運組織另一更為緊迫的當務之急--大反省呢？ 筆者以為，大反省迫在眉睫。反省當然因組織和個人而異，但基本角度應該是一 致的，筆者以為如以下三方面： 一、搞民運？還是搞名運搞利運？ 一九九一年十月，緬甸的翁山蘇姬獲諾貝爾國際和平獎，一位民運朋友扼腕歎息 ：「此獎應該是中國人的」。筆者的理解，不是這位朋友覺得不公平，而是痛惜如 此波瀾壯闊的八九民運竟未能出現一位翁山蘇姬式的英雄人物，一位有犧牲精神， 有道德感召力的領袖！ 八九民運前，我們有不只一個的青年導師、民主鬥士在各種講話、各種場合指點 江山，痛砭時弊，激揚民氣，鼓勵青年，起來去爭取民主。青年們站起來了，幾百 萬北京市民站起來了，而我們的導師們卻不曾起來。中國知識分子只能坐而論道不 能起而行道的弱點在這些導師們身上體現得最明顯而且最無反省意識。 經歷了文革，我們絕不會去崇奉一個偶像式的領袖，也絕不會讓人們清心寡慾， 作一個螺絲釘般全無個人慾望的模範英雄。但我們應該看到，人類歷史的發展，正 是靠著一代又一代具有犧牲精神的英雄人物引導，推動的。「人類奮鬥英雄種族」 (羅曼·羅蘭語)的自我磨勵，自我犧牲精神張揚了人類的剛正氣概，道義精神，激 發了人類的良知，使得正義戰勝邪惡，和平代替戰爭，民主戰勝專制。遠的不說， 現當代的有默罕德馬·甘地，馬丁·路德金，薩哈洛夫，瓦文薩，曼德拉，哈維爾 ，翁山蘇姬等，他們藐視名利，而把人民的事業看成自己的生命，他們有一種超越 個人存在的使命感，一種「人類奮鬥英雄種族」所共同的享有的精神氣息，因而形 成一種超人的魅力和道德感召力。這正是我們海外民運人士最為匱乏的，也是中華 民族，在歷史關頭慘遭失敗的原因之一。 更為嚴重的是，海外民運中一些怪象卻沒有引起人們足夠的警示和必要的批評， 如專事上層關係，不做草根活動，如圖名圖利甚至不顧戰友的危險，如務虛事造虛 勢，以達撈名撈利之目的。 二、是辦小家家了還是辦大事業？ 民聯聯委主任徐邦泰有過一句發人深省的話，他說「有些人搞民運活像辦家家」 。辦家家是滬寧、江浙一帶兒童遊戲，它有兩個特點，一是參加遊戲的兒童們須扮 演角色，演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姐姐、哥哥等等，第二個特點是「杭儂不杭 伊」，其義為要你作伴玩不要他(她)作伴玩，小集團意識特別強烈。我們可以從一 些人的「民運」活動中看到這種兒童遊戲的全套。要搞組織，必須有名堂，如某組 織先是高喊打倒共產黨不惜一切手段，組織成立後再來「和平、理性、非暴力」， 你看不到它和其他組織的差異，但它也一樣角色齊全，人人都有官當。這種傾向的 嚴重甚至導致一些人的個人臆想，向未來的政府官職對號入坐，「現代我做什麼什 麼，將來就是部長。」以致鬧出笑話。 未來中國民主過程需要一大批仁人志士的聯盟，而不是少數一些人的拉幫結伙， 民主中國需要的不是主觀臆想當官的人，而是一代胸懷理想，腳踏實地，刻苦砥礪 的人。如果在大聯合的過程中，再把那種辦家家的做法帶到大聯合後的組織裡來， 勢必產生新的內鬥。 三、是先做政治家？還是先做人？ 筆者曾在一個私人聚會中提出這個問題，一位朋友馬上反駁：「要當政治家，就 是要玩手段，要講控制，文文雅雅只有被吃掉！」 這位朋友沒指明是怎樣的一種政治和政治家。但我們探討的是民主政治，是欲圖 建設民主中國的人們的民主政治理想。如果這種政治與過去相比，只是換湯不換藥 的政變，沒有伴隨著與此同時進行的民主文化的建設，新的人文精神和人格的形成 ，那麼，它就是一種循環。 一位在美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華人，列席參加了民陣第二屆代表大會，他對會上 一件事有兩方面的驚訝，一是對有的民運人士缺乏應有的道德信譽觀念的驚訝，二 是對與會代表對此沒有很強的批評反應感到更為驚訝。 退一步講，我們姑且不要求每一位民運人士都有民主政治家的理想，道德休養， 人格風範。但我們必須先從做一個現代化社會有良知的普通人做起，能以誠待人， 與人為善，做事講信譽，受別人幫助也幫助別人，信任別人也珍惜別人的信任，有 正義感，有同情心，有公德意識。從最基本的做起，海外民運的運作將會順利得多 ，而不斷有發展。反之，為了參與民運的政治活動，要降低做人的道德水準，要忍 受小人伎倆而不能說話，要習慣於黑吃黑，要竭力應付陰謀詭計，這正是「民運」 的倒退，而不是民運的進步。 海外民運的大反省將使民運組織大聯合變成一種心的聯合，而不是形的聯合，大 反省將使我們正視自己，認清過去的足跡和未來的路向。 【選自《中國之春》第一零七期(一九九二年四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