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国营企业和职工状况的调查

(续)


沈银汉


四、黑龙江省的调查

  我们于一九九三年五月二十四日到达哈尔滨，八个朋友在三棵树附近的一家小饭
馆聚会。吃过午饭后我们三个人一行乘坐下午两点左右的长途汽车奔赴大庆市。长
途汽车行驶约三个多小时，当进入大庆市区时，映入眼帘的是随处可见的磕头机(抽
油机)。我们在大庆市住了三天，见了十几个朋友，大家一起探讨了当前国有企业内
存在的问题，社会弊病和工人动态等，并达到一致的共识。这些朋友均是大庆石油
管理局所属的各单位职工和干部。我们刚到大庆市通常住在离火车站很近的大庆市
第一招待所内。此处既不豪华也不杂乱，因直属市政府管理。之后，又辗转到双鸭
山市和鸡西市。我们在这两地停留的时间较长些，从五月二十五日到达直至六月三
日我回到北京，而我的朋友们在此两地工作至七月底。他们于八月三日才返回北京
。

(一)双鸭山市的调研

  我们在双鸭山市的主要工作是了解煤矿工人的工作、生活和企业的发展状况。火
车走到双鸭山市即到头了，再往前没有铁路了。双鸭山市座落在丘陵地带的半山坡
上，整座城市呈阶梯状，我们住在离火车站和长途汽车站很近的双鸭山宾馆。
  我们在五月二十六日下午在宾馆内由十八个人聚到一起讨论了当时矿区的状况。
大致有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
  第一，三角债问题。双鸭山矿务局欠外债五千四百多万元。主要是设备的更新、
维修零部件及后勤所需购置的辅助设施等的欠款。而卖煤炭的款项未收回达七千五
百多万元。
  第二，企业不能正常运转，欠国家贷款二亿五千多万元。
  按国家统一调配，每月有四百个车皮专为双鸭山矿务局运煤外销。而车皮计划掌
握在“东北煤炭公司”之手(简称：东煤公司)。“东煤公司”和矿务局的某位局长
，大搞炒卖车皮损公肥私之举。因此，运煤的车皮却运载大豆、粉条、玉米、豆饼
、大米等土特产，而挖出的煤炭却无法运走。
  第三，“东北煤炭公司”利用职权谋利。
  “东煤公司”设在吉林省长春市。主要管辖东北三省的煤矿企业的产品，即煤炭
的调配、外销、运输及出口等工作。“东煤公司”的下属公司经常利用职权调运煤
炭换钢材，卖掉钢材谋暴利而不用付煤矿一分钱，只打一张白条或付50％的定金支
票。但支票不能入帐划款，因支票帐内没有钱。
  第四，致使矿务局由半停产走向全部停产的境况。
  由于上述的致命打击致使煤矿越挖煤越赔钱，挖出的煤运不走，三天后被氧化或
自燃的煤就更不好处理，而下井的工人及后勤人员又要开支。由此再加上资金流失
严重无法正常运行。拥有十一亿四千万元固定资产的企业就此垮了。
  双鸭山矿务局拥有职工近十二万人，九三年六月中旬已有85％的职工放假回家，
而矿务局发不出一分钱的工资。剩下15％的人员是由机关至基层的干部和极少的职
工。他们的工作是保厂护矿，定期查看、保养矿区的设备，而他们只能拿到70％的
工资。每天堵在矿务局财务处要钱讨债的人员有二百多人，他们来自全国各地生产
矿山机械设备及辅助材料的企业。而财务处没有钱，据一位副处长说：“我们帐号
上只有一千元人民币(即银行规定少于一千元，帐号便给吊销)，连工人工资都发不
出，哪有钱还帐。”财务处的一位处长和两位副处长被追债追得无可奈何，最后说
：“企业是国家的，国家不给钱我们也没办法。你们不要在这泡了，没有用。”
  至此，双鸭山矿务局有五个多月没有给职工发放工资。矿务局没办法只是劝职工
自己想点办法做些小生意以维持生活。但是，工人们哪有本钱去做什么生意呢？二
十多岁的青年工人，他们面临的是挣钱、结婚。三十多岁至四十多岁的中年工人负
担很重，一方面他们要挣钱养育子女，另一方面他们还要赡养父母(即上养老、下养
小)。而五十多岁左右的工人要挣钱养老，一部分人还要负担子女上大学。原本矿务
局职工平均月收入三百元左右还很紧迫，领到工资后处处还须计算着花钱。而现在
一分钱工资都没有，叫他们怎么生活呢？工人们在忍无可忍之下，他们于九三年十
一月中旬自发组织约五、六千人找矿务局领导谈判，提出的要求是“我们要工作，
我们要吃饭”。最后工人代表与矿务局领导达成共识，一同上北京找煤炭部及国务
院办公厅要救济金。他们上北京一行八人，住在北京市宣武区菜市口大街菜市口胡
同三十八号双鸭山市住京办事处。从九三年十一月底到北京，一直等到十二月中旬
，才要到二百六十多万元，并马上派人坐飞机往回返。但是，一个已经倒下的、拥
有近十二亿固定资产的庞大企业要想重新站起来，还需要国家大量注入新的血浆。
就这样，矿务局的领导和职工在北京还在等待，等待国务院乃至煤炭部拿出新的方
案……

(二)鸡西市矿务局的调研

  我由于有其它事情需赶回北京，所以没有参加在鸡西矿区的调研工作，而是等到
大家都在北京相聚时，才了解到鸡西矿务局的大致情况。
  鸡西市是以煤炭工业为主的矿区城市：城市人口近二十万人，而城市分为鸡西市
区和鸡东市区两大块。在鸡西矿务局工作的职工有十五万人左右，而矿务局的固定
资产达十三亿五千万元。国家每月调配五百个车皮计划以运煤炭外销。而真正可运
煤炭的车皮每月已寥寥无几，甚至整月都没有煤炭外运。矿务局欠外债近几亿元，
而欠国家贷款三亿元之多。鸡西煤矿也受“东煤公司”管辖，而企业经营机制内的
问题与双鸭山矿务局相同，他们的命运也亦相同。只是私人小煤窑涌现许多，并且
煤质好、成本又非常低。即使是汽运煤炭到用户手里也不高于国家煤价，且还有佣
金返给购煤企业的主管领导。由此，国企煤矿濒临倒闭和破产而私人小煤窑发大财
，这也是对国企煤矿主要冲击因素之一。鸡西矿务局的经营迅速滑坡走到破产边缘
，也是受此主要因素冲击的结果。
  在九三年四月份，鸡西矿务局就有85％的职工放假回家并停发工资。待到九三年
五月一日即“五一”国际劳动节之际，有大约七千人左右从上午十时在矿务局门前
汇集，由鸡西市区游行到鸡东市区，再返回到矿务局门前。他们提出的要求是“要
工作、要生存”。工人们讲“我们一不要民主，二不要自由。我们只是要保住饭碗
。”由于矿务局领导们出面向工人们保证，马上解决补发工资，让工人们回家等几
天，游行的工人们才逐步散去。工人们焦急地等待着，一直等到十二月底还是没有
解决拖欠工资的问题，在这段时间内，也有部分工人陆续找过矿务局领导，而矿务
局领导总是说：“再耐心等一等，我们一定会尽快解决的。”在工人们的等待中，
工资已拖欠达十个月之久，他们无法再等了，因面临就要过年了，一家老小等米下
锅用钱过年呀！由此，九四年元月二日又爆发了几千工人到矿务局门前要钱过年，
这次是人心所向，人越聚越多，直达一万二千多人。一直挨到元月十二日，矿务局
才补发了两个月的工资，计每人平均四百元左右，这才解决燃眉之急。但是，鸡西
矿务局何时才能正常恢复生产？企业何时正常运转？这还是个未知数。
  据向有关人士了解，矿务局领导在九三年五月十日前后，已把相关的重要情况写
报告，呈报黑龙江煤炭厅、省委及“东煤公司”。但是，报告送上去如石沉大海，
迟迟得不到回应。直至在九四年元月二日工人们又集体到矿务局要钱过年，矿务局
领导在元月二日晚火速奔往北京，才算解决了救火之物——钱。因此，黑龙江省长
邵其惠和省委书记孙维本被调职(即调离原岗位职务换另一职务，而省级待遇不变)
，并调辽宁省长岳歧峰到黑龙江省任职，但岳歧峰所面临的乱摊子将命运如何？—
—难测。
  (本文第一部分发表于《北京之春》九四年十二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