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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5年8月号-人物专访 亚衣简介 亚衣文章检索

 
为了中国社会之公正─采访项小吉..亚衣
 
 

为了中国社会之公正

——项小吉采访记

亚 衣


  项小吉,八九民运时北京高校学生对话代表团的招集人,现任中国民联副主席,
中国民运团体协调会秘书长。一年前,他在纽约曼哈顿最繁华的商业区,临近华尔
街处开设了一家法律事务所。七月三日晚,项小吉在自己的事务所中接受了记者的
采访。


对话—谈判:从做硕士论文到参加八九民运

亚:一九八九年六四镇压事件以後,不少当时的学生领袖被迫流亡海外,您是其中
之一。公众对於你们这些人的情况一向比较关切。我想先请您对自己以往的经历作
一个介绍。
项:我是在江西南昌长大的。父母在江西师范大学教书。我在高中毕业以後做了一
年翻砂工人,然後当了三年初中代课老师。一九七八年考上安徽大学外语系,毕业
时获文学学士学位,以後就分配到南昌,在江西财经学校当了四年英语教师。一九
八六年考进中国政法大学做硕士研究生。一九八九年我正面临毕业,硕士论文都准
备完了,後来就出现了学生运动,发生了六四事件,我的学业也就中断了。

亚:在八九民运中,您参与的主要活动是什么?
项:我当时做的硕士论文的题目是关於联合国和平解决各国争端的,我的研究方向
也是搞国际法当中的谈判问题。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在八九民运中参与组织了
高校学生的对话代表团。对话团是在五月三日成立的,北高联在北师大组织了一个
成立会议,各校派代表参加,我和周勇军是代表政法大学去的。我在会上谈了怎样
组织对话团和谈判对话的提纲,在场的各校代表觉得比较好,就推举我出来做对话
团的招集人。

亚:建立学生对话团的构思最初是怎样提出来的?
项:最初是在四月二十九日学生代表与袁木、何东昌的电视直播的会议上,我公开
提出了建立对话代表团这个建议。我谈了代表怎么产生和讨论的程序问题,确定谈
的具体内容、地点、双方的人数,然後再进入实质的谈判等等。我当时运用了学到
的一些法律知识,大家反映热烈,这些内容在当时报纸上都登出来了。北京的很多
老师和学生对我的发言反映都很好,全国各地也来了很多信,政法大学还为我专门
设立了一个信箱,每天有一大堆信件。
  我的专业就是研究谈判,包括谈判的会场布置等等。五月十四日对话的会场就是
我布置的。当初统战部布置的会场不是那个样,而是前面一排由政府领导坐,面对
的几排是学生的座位,就象会议会场一样。当时我对统战部的人说,这个会场布置
不符合谈判规则。应该是一个长条桌子两边对坐,中间摆一排麦克风。我当时还画
图给他们看,应当怎么坐,怎么摆。他们接受了我的意见,马上重新布置会场。後
来《人民日报》登出来的照片就是重新布置的会场。当时对话代表团的谈判活动真
同我学的专业有点关系。

亚:无论从那个角度来看,“对话”总还是八九民运的一个重要内容。您能不能谈
谈当时学生与政府当局进行对话的出发点、目标与过程?
项:平心而论,八九民运开始是一个和平的,以改良思想为主导的自发的群众运动
。有些提法是後来追加上去的,比如“打到李鹏”,“打到共产党”等等。学生并
没有这个计划。学生起初可以说是无组织、无领袖、无计划,只是觉得政治改革要
继续下去,对胡耀邦的处理不公正,无非是这种想法而已。当初提出来的口号就是
对话,大量的录像带、照片都是以对话为诉求的。从这个意义上讲,我觉得通过对
话来扩大民众的活动空间,尤其是在外地省份民众对北京学生诉求的了解上,起了
一种推广的作用。我当时主张成立一个组织,一个学生组织的对话团体,这个团体
是有纲领的,有组织的,也可以说是有领袖的,是有主持人,有人出面负责的。我
想有这么一个团体经常与政府沟通交涉,不是搞一次动作,作一锤子买卖,而是长
期谈下去,那么对各行各业就会有推动作用。如果坚持三个月,效果就不一样,工
人、干部都会起来仿效。
  後来绝食起来了。绝食对於使政府同意对话起了压力作用;但是绝食和对话的二
者关系没有协调好,事情就没法做。好象在谈判桌上和战场上,你这里在谈,他那
里不断地打,就谈不下去。要谈谈打打,任何政治都是这样。战场要配合谈判桌,
而不是谈判桌配合战场。目的是要谈出东西来。如果绝食活动配合谈判桌,就会有
结果。五月份对话团的出现,是学生运动有计划、有组织和成熟的一个标志,很可
惜这种进步一下子倒退了回去。

亚:六年之後回过头看看,从总结经验的意义上来说,您觉得自己感受最深的是哪
一点?
项:一句话,当时要是能够沿着对话这个路子走下去的话,也许可以避免後来那么
大规模的死亡。当初我并不知道对话中断的原因,事後才知道有一些人在破坏对话
,不停地去打断对话。当时我不知道为什么学生都一下子跑到统战部来了,他们说
电视里看不到对话场面,我听了很生气,就当面问阎明复,说好转播的为什么不转
播?阎明复也很生气,当场把中央电视台的人叫来问,结果电视台的人说,他们录像
带录好一盘就送出一盘,可是他们的吉普车出不去,录像带送不出去,因为谈判处
被学生围得水泄不通了。
  当然,说起责任有不同的层次,有人要负法律责任,有人要负政治责任,有的要
负道义上的责任,包括个人或组织、团体。团体的头头对团体要负政治责任。在杀
人者的法律责任没有清算以前,就要来追究一些人的政治甚至道义的责任,有些人
就觉得难以接受。这里有时间顺序的问题。有人说撤与不撤当局都会杀人,这话有
不妥之处,即使撤与不撤当局都会杀人,但後果决不一样。死人的数量会不一样,
死的对象会不一样。撤的话,可能一些领袖会作出牺牲,不撤的话,是别人在牺牲


亚:历史已经过去,那么在您看来,“对话”这种方式,在未来争取中国民主的活
动中是否还有它的价值?
项:对话、谈判、协商这三种形式的沟通,各有它不同的特点和要求。从谈判学上
来讲,“谈判”往往是在对立面之间进行,“协商”通常是盟友之间,在对外之前
内部先进行,而“对话”是介乎於谈判和协商之间的一种形式。在八九年六四以前
,整个形势既不表明学生和政府之间的对立,也不表明学生和政府是什么盟友,所
以大家选择了对话这个形式。在今後,如果要对话,双方的关系必须不是敌对关系
。不过八九的流亡者已经无法与李鹏政府对话了,关系早已破裂,什么时候才可能
再开对话呢?十年、二十年以後,当这个政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领导人换了好几波
,整个气氛、环境不一样了的时候,可能进行对话。国内的王丹、刘刚他们现在也
不可能与李鹏他们对话。在中国,要有一种独立自主的工人、农民、学生组织存在
时,才有可能与政府进行对话。而现在的中国缺少这种独立的,但是不处在与政府
公开对立地位的组织和团体,缺乏这种条件,没有对话环境。

法学—宪政:为了中国的社会公正

亚:据我所知,六四镇压以後您在国内还有一段逃亡史。对此您是否愿意作一些回
忆。
项:六四镇压之後我不得不离开北京。六月下旬,我先到了厦门大学,然後从厦门
坐船到广州,在广州三元里住了差不多两个月。很巧,今天是七月三日,正好是六
年前,一九八九年的七月三日,我去佛山想找份工作躲起来。但在佛山找不到工作
,住了一个晚上,七月四日回广州,在火车站买了一张《南方日报》。我在报纸上
看到一个招工广告,保安的一个公司委托广州某公司面谈招人。我就直奔面谈的那
个酒店,当时就被录取。我就在那里一个外贸公司工作,每天作一些英文翻译,把
业务报告、报表从中文写成英文,工作挺舒服。不久香港方面派人跟我联系,“验
明正身”,确定我是项小吉。後来就派黎沛成、李龙庆两位前来广州营救我。我现
在还保留着那个接头暗号,就是汇丰银行的钥匙链。香港人真了不起,事情做得非
常周密。黎、李二位後来在试图营救陈子明时被捕,被中共当局判处四年徒刑。
  八月份我到香港,那时国际上的救援中国民运人士的高潮已经过去,许多国家已
经不接受了。我是第一批由美国政府接受的。前面几批都是到法国去的。十一月份
我到达美国。

亚:请您谈谈出国以後您主要的活动。
项:到达美国的第二天,朋友就带我去见哥伦比亚大学黎安友教授,他马上带我见
法学院爱得华教授。我表示要进法学院读书。开头几个月我也没有打工,就在家里
准备考试,後来就进了哥大法学院,奖学金由其它基金会提供。在法学院学习时功
课很紧,主要学习西方的宪政思想,从古典到现代的。从洛克、孟德斯鸠、卢梭、
到现代西方民主制度选举、分权、司法独立、审判,这一段时间的学习是我一生中
所学知识最密集,收获最大的时候。毕业以後在哥大法学院中国法研究中心搞中国
宪政研究。一九九二年我才加入中国民联。

亚:近几年来您主修的是法律,联系中国大陆极不完备的法制,您有什么感受?
项:我原来学英美文学时,喜欢描述性的浪漫的作品。後来上研究生改学了法律。
来美国以後在法学院接受的训练使我不仅在知识上,而且在思维的方法上,甚至包
括对人的态度上都很有帮助。我想这种知识用在民主事业上是很有意义的。来美国
的中国人很少有我这样的机会,所以我觉得我所学的这些东西,应该用在中国的民
主事业上。唱高调一点说,这些东西不是我的。我得到了香港人民的营救,得到了
一些基金会的帮助,今天能够在法学院毕业,能够了解人权宪法,我觉得我应该把
这些东西用於中国的民主事业。我既有参加八九民运和逃亡的经历,又在中国和美
国接受过法学教育的经历,同时具有这几种经历的人很少,我应该在这方面多作些
事情,我也相信自己能够起一些带动作用。
  西方宪政主义思想对中国未来的宪政建设有值得借鉴的地方。如果有机会我要在
中国作些普及工作。当然对中国老百姓来讲,光从学术上说不行,要用实例来说明
。就以“自由”来说,它是宪政的主要内容,那么什么自由呢?就要说得具体一点,
说“选择自由”,比如一个人选择作文盲,选择吸毒这些“不妨碍他人”的个人自
由时,它与社会进步发生了对立和冲突,怎么办?这些就要通过辩论让公众了解现代
的宪政理论。

亚:在这方面,您有些什么具体的设想?
项:从大前提上,我认定人权是一个普遍原则,认定民主制度比寡头制度、君主制
度要好。有了这两种认定,我就愿意为使中国人民更早一点认识这种制度,了解这
种权利,享受人类这种现代文明的民主制度而做点普及教育工作。我觉得中国人也
配享受这种制度,不是象有些人说的不配享受。从另一方面讲,这个东西又很遥远
,达到这个目标又很难。我今年三十八岁,不知道我这一辈子能不能看到这种制度
在中国实现。但是没有关系,说消极一点,是“知不可为而为之”。社会总是这样
,一代一代去做,不一定在我手里做成,但是在我老得不能动的时候,回过头来想
一想,我做过了,尽了心了,心中就会得到安慰。我觉得人类总是一代又一代地为
社会公正而努力的。比如我父亲,一身坐过三次牢,在国民党时期被关过两次,在
共产党时期被关过一次。说起来原因都是一个,在国民党时期他看不惯国民党的做
法,在共产党时期又看不惯共产党的做法。(亚:属於“不平则鸣”这一类。)是的
,为求公正,一代一代去做,不一定是轰轰烈烈,凭自己的良知就可以了,能做多
少算多少。

亚:根据您的了解,西方国家的,比如美国的法律制度和条文对中国的现代化建设
是否有一种很好的借鉴作用,或者说有的就可以照搬过去?
项:是可以照搬的。从广义上讲,他们的经验放在哪里都行得通,只要有经商行为
,就行得通。西方现代社会的管理制度是在它不断吃了亏,得到了教训以後积累起
来的。很多中国人到美国来一看,觉得美国的发达就是高楼大厦,就是物质生活丰
富,其实不然,美国发达的地方是它的管理的科学性,管理的正义性。我对这点很
有感慨。上次我参加法学院校友会,看到那一帮人。我就想,如果把这些人放到中
国去,到一个省去参与管理,这个省马上就会变样。管理是很有技巧的,从一个地
铁站的管理,一个超级市场的管理到政府部门的管理,都很有讲究。  

亚:能不能从美国的商业法规来具体说一说?
项:比如说专利法和知识产权法,包括专利的审批,专利的标准等等,中国人对这
点不大了解。其实这是带动社会进步的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它保护和鼓励了个人的
首创精神。如果我创作一个曲子,得不到什么钱,而唱那个曲子的得到很多钱,依
据社会调节,那么作曲的人就少了,到酒吧去唱歌的人就多了。中国和美国经常在
知识产权上发生冲突,是因为美国很重视这个,电脑新版本的推出包含有多少辛苦
的劳动在里面,如果你重视这一点的话,就有更多的人在技术革新方面动脑筋。我
觉得在知识产权等方面的法律,基本上可以照搬。中国今後应该重视这个问题。当
然如果这种法律在中国推出的话,就会有一批问题,涉及到产权划分。比如“作协
”,“文联”这些既限制自由创作,又模糊知识产权归属的机构也许就应该解散。


革命—改良:前提是立法公正

亚:记得您曾经写文章批评过那种主张在中国大陆进行“合法斗争”的观点,请您
谈谈在这一方面的见解。
项:我记得我写过的一篇文章的题目是“中国的法律应当遵守吗”,题目是报纸的
编者加的。其实对於一个现成的法律体系来说,不能笼统地讲遵守还是不遵守。记
得中国有四句关於法制的口诀:“有法可依,有法必依,违法必究,执法必严。”
我说在这四句话前面首先必须加一个前提,那就是“立法公正”。如果立法本身不
公正,为什么此法必依?比如中国刑法中关於反革命罪的条文,就不公正。既然立法
不公,如何要求大家“合法斗争”?在公民权利问题上,我觉得对已有的权利要抓住
它,利用它,巩固它;对於应该有而尚未有的要去争取它;对於不合理的要去推翻
它。法律不可能每一条都是血淋淋的,所谓“宪法是微笑的”就是这个意思。问题
在於统治者是否按照法律去做了。在中国当权者不按照法律去做的情况下,硬要小
民百姓全按照法律去做就不合理。

亚:依照您刚才说的,对已有的权利要充分使用,那么现在中国宪法中规定的很多
自由,例如集会、游行、示威、结社等等自由权利,人们还是应当去争取的,这也
是合法斗争。
项:问题是这些权利即使它被堂堂正正地写在宪法上,还是行使不了,那怎么办?这
就涉及到对中国的宪法究竟是“修宪”还是“制宪”的问题了。如果一个宪法的根
本原则都有错误的话,那就是制宪,从头来过。实践证明了所谓的“合法斗争”在
中共的独裁制度下是行不通的。如果人们反反复复去做,总不成功,那你会怎么想
,怎么做?在国际上,“和平解决国际争端”是写在联合国宪章里的,但是当和平手
段用尽时,怎么办?人们也并不排除使用武力。

亚:您的意思是不是说并不反对合法斗争,但不要限於合法斗争?
项:当然。或者说是要看清楚这个合法斗争路子走下去会有什么结果。我注意到,
那些主张革命的人从来不排除和平手段,但是那些主张改良的人却排斥人们革命的
权利。我主张和平,主张改良,但是我同时承认人们有革命的权利。就是说在主张
一种方案时,同时要承认另一种方案的存在。可是有些人就是主张一个,排斥其它
。他们把自己的想法理解为理性,我则把这种想法理解为是一种“奴性”。

亚:对於最近中国国内一些知识份子进行的合法的上书情愿活动,您持何种看法?
项:我觉得做得非常漂亮。许良英先生他们的这次上书,可以称之为是中国知识分
子的的《独立宣言》。那个措辞,口气,表明中国知识分子站起来了,如果要说对
话,那才叫对话,这是一种与当权者站在平等、独立地位上的对话,让人看了肃然
起敬。

亚:海外有些人一直对中共党内的“明智有识之士”抱有很大的希望,而且明确指
称一些头面人物为“党内宪政民主力量”的代表。我想知道,根据您的研究,第一
,中共党内上层人物中有没有这样的宪政民主力量?第二,如果有,他们会起到什么
样的作用?
项:说起宪政民主力量,共产党内一定有,领导层中也会有,高级领导层中有没有
?也会有,只是在当这种宪政民主思想与他们的利害关系相冲突时,他们会表现到哪
一步的问题。对於这种人,在中国民主运动中应当争取,决不是排斥和清算。但是
他们不是民主化的主要力量。中国的民主化进程主要是靠民间的、靠所谓体制外的
力量起主要作用。

亚:从宪政民主的角度看,您认为中国大陆这几年是否有所进步,或者说,在政治
生活中,讲究法律、法制的成分是否要比以往多了一些?
项:我不想用“进步”或者“退步”这样的词来表达大陆的情况。我觉得似乎是更
加混乱。经济建设有变化,但是从整体上说,能否据此就说国家进步,我表示怀疑
。在老百姓人权的意义上并没有什么改善。经济看来有些繁荣,但是繁荣的公正性
如何,代价是什么,分配是否合理?它所造成的社会新的不公正,造成的生态和资源
的破坏会给未来民主社会带来更大的困难?原有的问题没有解决,新的问题更多,综
合起来说就是更混乱。

亚:从耗散结构理论看,一个系统在越过“混乱”之後,会达到远离平衡态的新的
有序结构。
项:混乱可能导致进步,但是混乱不一定进步。美国有一句话说得好,no justice
,no peace。没有公正就没有和平。不平则鸣。共产党把“鸣”看成是乱,说“稳
定压倒一切”,当然是不对的。对老百姓来说,还要加一句:no fights, no rig
hts,没有斗争就没有权利。

亚:不过在现今大陆的实际生活中,讲求法制和法律的事实毕竟比以往出现得多了

项:在经济上的法规比较多,但是也无法突破公有制的框架。企业法、证券法、破
产法,在具体法规上还是做了一些事情,说明国内有了这种需要。“行政诉讼法”
也是破天荒的,民众可以告公安局、告政府了。不管效果怎么样,虚伪总比粗鲁好
,挂羊头卖狗肉总比挂狗头好。比如人权,以前根本不提,现在上海社会科学院,
中国社会科学院都设立了人权研究所,还出了一本书叫《世界人权约法总览》,毕
竟羊头挂了起来。

法制—教育:愿望是二者相结合

亚:我们都不想对未来算命,但是有一些设想还是正常的。您有没有设想过将来回
中国去开一个这样的法律事务所,或者在未来民主中国政府中担任一个司法部长,
在政治舞台上做一番事业?
项:这种事情听其自然。在中国开一个法律事务所,作一个律师,对社会的公正性
可以有很大作用;在政治舞台上做一个好的政治家,影响力、影响面会更广更深,
对社会发展、社会公正也会起更大的作用;但就我个人兴趣来说,我更愿意作一个
教师。我想我控制不了一个电台或电视台,但我能够占据一个讲坛,这样也就不错
了。一年若有五十个学生,十年我就有五百桃李。我们一家都是作老师的,父母、
姐姐,我自己也教了很多年书。教过小学、初中、大学。读研究生时在政法大学也
教了一年书。我觉得占据一个讲台很有意思。我有时回想自己作过的事情,觉得做
教师最愉快。平时可以跟青年在一起,从他们那里汲取一些新的东西。假期还可以
旅游。

亚:说起中国的法学教育,据您所知,在中国大陆的法学教育中有没有宪政的课程
或专业?
项:有宪法学,但是教材中强调法律的阶级性,所谓法律为统治阶级服务的原则。
这种提法本来是马克思批评早期资产阶级法律的话,现在成了共产党为自身的行为
辩护的理由。在中国的法学基本理论中至今还在强调这一点,还在从阶级性上讲法
律的本质和基本渊源。

亚:看来如果您回国去做法学教师的话,得先将教材改变。
项:大家强调教育的重要性,强调法制的重要性,把这两者加起来,法制教育尤为
突出。中国的法制教育、法学教育的改革是中国政治改革的第一步。如果我有机会
回到中国的某一个大学法律系或法学院作教师,我觉得非常有意义,既满足了我当
教师的瘾,又满足了我推行民主法制的理念,我的第一件事情也许就是编新教材。


亚:您可不可以介绍一下自己主持律师事务所的情况?
项:事务所开了一年,现在生意比较忙,主要是帮一些中国公司在纽约注册。为他
们找一种最合算,最经济的办法。对刚从大陆来的企业家来说,他们需要这种服务
。大陆在这边的公司越来越多,原因不光在於经济发展,不光是它有这个能力向外
拓宽市场,还有一个政治背景。可以从中看出很多问题来。我跟这些客户打交道,
他说在大陆没有安全感。无论是个体户,集体企业,还是国营企业;无论是民间的
,或者是干部子弟搞的,到国外来不光是经济上寻求发展,还是在寻找退路,把家
属搞出来,把资金转移出来。这些人对政局没有安全感,没有稳定感。

亚:在您的客户中是不是有属於官商背景的企业?
项:有。但是大多是自己摸爬滚打起来的,往往是这种人对政局更没有安全感。

亚:现在这些人有可能到国外来发展,从这一点上来看,是不是一种进步。
项:可以这么讲。从经济的宽松度来说,中国现在要比以前宽松多了。当然在这些
人当中,有人急於往外这么做,原因是我前面讲到的,想对外发展,拓展业务,这
是官冕堂皇的理由。主要的原因可能是他们心里对国内政策变化不放心的一种考虑
,於是急於将资金转移,将家属安排好。可能还有第三个理由,那就是这种公司的
发展和这些人的致富过程并不那么完全合乎法律,那么干净。可能这三层理由都在
里面起作用。

亚:在这个过程中,有没有一些人把原来的所谓“国营”的“全民所有”的企业通
过各种方式转变成了私人所有的公司?
项:应当说这是最不清楚,最使人头痛的问题。我接触过很多公司,国内公司派出
来的分公司经理、总裁,在外面做了一段时间後不做了,自己成立公司。为什么呢
,他在为原来公司做的过程中了解了市场,有了经验,有了固定的客户,於是他就
从中资公司退出来,自己开公司。还有一种情况,他在中资公司做总裁的同时,自
己暗中注册一个小公司,拉两个哥们,安插在里面照管着,对有利润的生意,他就
用自己公司名义做;对没有油水的合同和生意就用国家公司的名义去做。这样他自
己就肥了,国家公司经常亏本也无所谓。如果查出有问题,国家公司要调他回去,
他就立刻辞职,他在这边已经办好了绿卡,家属都已经在这边了,原来的客户和资
产也就变成他自己的了。

海外民运:大陆民运的声援者

亚:这几年您置身於海外民运队伍之中,对於海外民运的现状和未来,您如何看待
?
项:海外民运的空间就是海外,这个空间决定了它的地位,它不可能是中国民运的
发动者、领导者,它只是大陆民运的声援者和支援者。海外民运要坚持对国内长期
的声援,起联络和传递信息的作用。对我们来说,借逃亡的机会学点知识,交点朋
友,筹点款,利用海外的条件,把在国内做不到的事情在海外做好,学习西方现代
的民主理论,法律体系,政治运作,把这一套学好了,就是起到了海外民运的作用
。说实话,在这个意义上,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当然每个人的条件也不一样。

亚:在您接触到的大陆来美人员当中,和您有同样想法的人多不多?
项:很少。相当多的人比较自私,个人自扫门前雪。要他们拿出一点时间、精力、
金钱作点什么就很难。不久前我在china twon 征集签名,站了一天,对此深有体会
。西方有句话,有什么样的人民就有什么样的政府,此话不中听,但有点道理。当
然这些话说多了也不好,反正我们从自己作起吧,再忙也要拿出时间、精力来做点
事情。比如今年六四纪念活动,我们前前後後准备了一个多月。有些人搭台时不来
,唱戏时来了。很有趣。
亚:您是又搭台又唱戏。您这个办公室还兼作民联纽约分部的联络处,是吗?谢谢您
抽出时间接受我的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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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亚衣
出 处 :北京之春
整 理 :2003年1月31日1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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