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王丹
吴学灿
中共当局以所谓“阴谋颠覆政府罪”对王丹进行“审讯”并判处十一年徒刑。这
种做法违背了中共自己制订的宪法,是典型的以言治罪。
去年五月十九日号下午,我应约来到首都师范大学(原北京师范学院)的体育场
门外,等候王丹和别的朋友。等了十多分钟,见王丹还没来,就到乒乓球室去看看
。没想到王丹和别的朋友已经挥汗如雨正在大力扣杀。大家都是提前了至少十分钟
。见我来了,王丹就赶紧招呼我并把手中的球拍让给我。我们来了个循环赛,结果
是江棋生得了冠军,我亚军,王丹季军,刘念春第四名。我们一边打球,一边笑谈
,轻松愉快,亲密无间。打得实在太累了才停下来。我们约定:下次一定再早一点
来,要比这一次打得还要痛快。
走出首都师范大学的校门,跟踪的汽车和摩托车也分别盯上了上王丹、刘念春和
我。我们装着看不见,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往回走。分手的时候,我拍着王丹的肩
膀:“小伙子,你得加紧练了,连我这个半大老头子都打不过,怎能冲出亚洲,走
向世界呢?”我们学着中央电视台的声音,哈哈大笑!
当天夜里我睡得正熟,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我开灯一看:十二点三十分。拿起话
筒,听到王丹的妈妈的声音:“你是吴学灿吗?公安局把王丹带走了!”我听到这
句话,睡意顿消。我问:“公安局的人是怎么说的?”他妈回答说:“晚上九点,
一群人有六七个,说奉命来搜查。把书柜上的书一本一本地拿下来,一页一页地翻
,不知道想找什么。一直翻到十二点,还想翻我们的房间,我挡着门口不让进。我
问他们凭什么搜查王丹的房间,他们答不出。由於我坚决阻挡,他们不敢把我推开
,我捍卫了自己的权利。”我说马上到她们家去看看,她坚决不同意,一是太晚,
二是怕警察也把我抓走。
王丹被抓後没几天,北京市公安局东城分局开着车子把我带到了建国门派出所。
一个处长和另外几个人要我老实交待自己的“罪行”并揭发王丹,要说清楚和王丹
究竟是什么关系。对第一个问题,我回答说,要求重新评价六·四,是无罪的,不存
在什么“罪行”;对第二个问题,我的回答是:“王丹是我的好朋友,我和王丹都
是奉公守法的公民,都是为了国家的前途不怕坐牢、不怕杀头的男子汉。我和王丹
的关系是两个争取自由民主的男子汉之间的互相尊重、互相支持、互相理解的关系
!”他们要我揭发王丹搞的反动组织“互助会”的详细情况。我说:“王丹是搞了
一个互相会,但不是组织,更不是什么反动组织。”我向他们详细地介绍了互助会
的情况。
一九九四年秋天,王丹对我说:“我想搞一个互助会,希望你能支持我。”我不
假思索地说:“你是我的好朋友,我相信你,你想要的支持,一定会从我这里得到
。”王丹用他的手掌拍了一下我的手心,向我谈起他的想法:“六·四以後,许多
人因为参加学潮和民运被开除公职,一些学生回校读书不被批准,找工作又因单位
害怕引火烧身而不敢接收。我想发动有工作有收入的人捐一点钱,帮助困难的人。
有固定收入的人每月交二十元钱(相当於二点四美元),没有固定工作的人每月交
十元。我们把捐来的钱及时送给那些等米下锅、等钱买药的朋友。”我马上掏出十
元钱,作为第一笔捐款。我从秦城监狱转到北京监狱的第十三天即一九九二年七月
十三日,便见到人民日报的人来监狱宣布开除我的公职和党籍。一九九三年九月十
六日出狱後曾在一个公司工作,後因警察和安全部的情治人员三天两日地去骚扰怕
影响公司的运转而退守家中,靠找一点零活(如审稿)维持生计。我还告诉他:“
共产党对於反对自己的人一定会鸡蛋里面挑骨头,我们一定要做好充分的准备,不
让他们有机可乘(後来,丁子霖老师被抓,当局就是妄图加上一个“经济问题”而未
能得逞)。如果我们尽量考虑得周详些,他们要抓我们只能是欲加之罪。”我建议
他去街上卖账簿的商店里买三联单,捐款人保存一联,王丹自己保存一联,另一联
放到共产党无法找到的地方,不会产生“跳下黄河洗不清”的後果。他对我的建议
拍手赞成,而且很快就落实,并给了我一张三联单中的收据,记得是粉红色的。
现在,中共当局把王丹出於人道救助搞的互助会作为“阴谋颠覆政府罪”的主要
罪状之一,真令人啼笑皆非。那些困难的人没钱买米、买药,中共的各级组织熟视
无睹。老百姓经常说“你没事,他(指共产党)来找事,找你的麻烦;你有事,有
困难,怎么找也找不到他”。共产党在宪法上写明领导一切,老百姓有苦有难却不
管,老百姓自然痛恨。王丹管了,老百姓自然更加痛恨共产党的政府而更加喜爱王
丹,这就是王丹的“不对了”,就是“阴谋颠覆政府”了。说得也对。不关心百姓
疾苦的政府是建在沙滩上的摩天大楼,一颠一覆的风吹草动就会忽喇喇一塌糊涂,
一堆瓦砾。
我认识王丹,是在一九九三年秋天。因为要争办奥运会,在一九九三年九月释放
魏京生之後第三天即九月十六日把我放了出来,後来还放了翟伟民。就在我被放出
来的第二天晚上,王丹来我家看望我。一见面就说“吴老师,我来看你来了。”我
说“岁数比你大,老师不敢当。”我劝他以後不要叫我吴老师,叫老吴或学灿都行
。他後来还是一忽儿“吴老师”、一忽儿“吴兄”、“学灿”。从那以後,我们时
常见面,晤谈甚欢。他喜欢文学,我也很喜欢。特别是我与他都极其喜爱古龙。我
们谈古龙,谈他的小李飞刀,谈他的风流楚香帅。我们认为,古龙的书,仅从文字
水平来看,大陆四十多年来的文学作品鲜有能及者。当然,我们不赞成侠客的某些
做法。我们讨论中国的前途,一致认为一定要采取和平的手段,争取来的自由民主
才有坚实的道义基础。共产党夺取政权靠的是两手,叫做两手硬:一手是握着笔杆
子,一手是拿着枪杆子。笔杆子的任务是瞒和骗,好话说尽,坏事做绝;枪杆子的
任务是武力抢夺(与国民党争坐江山)和暴力镇压不同的声音(六·四屠杀)。毛
泽东说“我们的权力是谁给的?是工人阶级给的,是贫下中农给的。”真的是工人
阶级和贫上下中农给的吗?现在去问大陆的工人和农民,他们大都会这样回答:“
我们不知道,我们没给,是他们自己抢的。”
我和王丹经常讨论,有时也会争得面红耳赤,但我们的交情却越来越好。王 丹是
一个很让人喜欢的人。他谦虚,好学,关心别人,待人真诚。我相信,假如六·四
以後他没被抓住而逃亡海外,决不会做出狂妄自大、忘乎所以、目空一切、挥霍浪
费的事情。
万两黄金容易得,人间知己最难求。共产党的镇压,使我坐了四年牢房,却使我
得到王丹这样一个好朋友。真所谓: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一九九六年十月三十日於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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