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泽民访挪威引起轩然大波
李默
访问挪威是中共总书记江泽民六月下旬出访六国的行程中的第二站。在西班牙绿
色和平组织释放数百个画有骷髅头的氢气球为他机场送行时，挪威各人权组织为欢
迎他的到来早已严阵以待。
由於挪威政府垂涎中国大陆市场，竭力与中共修好，使得各人权组织的抗议活动
一度遭到警察的百般阻挠。多桩拘捕示威者的事件发生，引起挪威社会各界的强烈
义愤。
在广大挪威人民的抗议声援下，挪威警察当局被迫一而再、再而三的就整个事件
道歉，并公布其“自我批评和调查报告”。笔者行文时，各人权组织正在起诉警察
当局，一些中、挪两国警方的“合作”内幕正在一一揭出。
挪威当局在“自我批评报告”中承认：中共方面曾一再要求挪威警方对示威者采
取强硬措施，因为江泽民不要看到任何示威抗议。由於害怕三十三个全副武装的中
共安全人员向靠近江泽民的示威者开枪，所以他们不得不采取一些过分的错误的行
动。
对於挪威政府要员来说，这沉重烦恼的三天给他们带来灾难性的後果。正如挪威
大报《Dagbladet》在以“可耻的成功”为题的文章中分析道：“虽然大公司拿到了
很好的合同，可是这些可耻的行为却减少了人民对内阁的信任。”目前，挪威司法
部长正在被法律界要求辞职以谢天下。
在江泽民访挪的三天中，由於多个人权组织处处围追堵截，逼得他不得不多次从
国会、酒店的厨房、後门溜走。在韦基兰雕像公园的大门口，他不幸碰上了现居瑞
典的中国大陆前政治犯莫莉花。当时莫莉花在离他仅数米远的地方不顾一切地向他
冲去，一边高喊：“江泽民——，平反六四！释放魏京生！”给他和他的随员带来
一阵意外的惊惶。
这对於习惯於到处碰“壁”的江泽民来说只是一场小小的虚惊，而他给欢迎他的
挪威政府留下的麻烦却未完未了。
二十六日：新闻会上的演讲
上午十一点半，大赦国际挪威分部举行新闻招待会，应邀发表演讲的有三位中国
客人。
第一位发言的客人是来自印度的西藏喇嘛帕尔登加措。这位达赖喇嘛的忠实子民
在一九五七年的西藏独立抗争运动中被逮捕入狱，在长达三十三年的时间里，他受
尽酷刑折磨，并象动物一样被驱使做苦工。在演讲中，他掀开喇嘛的大红袈裟，露
出身上的斑斑伤痕，并向记者展示了中共在西藏虐待犯人所使用的刑具。他的悲惨
故事引起挪威人民心灵上的巨大震撼和同情。
第二位发言的是原中国湖南邵阳师范专科学校教师莫莉花。她简述自己在一九八
九年“六四”後因谴责中共屠杀人民而被判刑入狱三年的经历，并用一些具体的数
字证明，在江泽民统治的七年中，中国人权状况恶化的情况。她为中国的政治犯、
死刑犯及孤儿院可怜的孩子们向挪威人民呼吁，请求他们站在人类正义和受欺凌的
弱者一边，向来访的江泽民表达对中国人权状况的关注。
第三位演讲者是本年度诺贝尔和平奖候选人魏京生的妹妹魏珊珊。已是第二次访
挪的魏珊珊感谢挪威总统曾在访华时表达过对魏京生的关注。她还介绍了魏京生第
二次入狱後健康恶化的情况，呼吁挪威社会继续呼吁释放魏京生。
新闻会後，挪威各媒体纷纷报导三位客人的演讲。有的报纸直接引用了莫莉花演
讲中指出的“江泽民脚上沾有血迹”作为封面大标题。
二十七日：黄色T恤成为自由象征
上午，挪威副外长会见了魏珊珊，表示他们将在会见江泽民时谈到魏京生的问题
。
中午十二点，各人权组织聚集在奥斯陆比克苏巴公园。不论是大赦国际、人权论
坛和西藏协会等组织成员，还是一些非组织的志愿者，大家一律换上写有中、挪文
“人权”二字的黄色T恤准备示威。两个巨大的白色气球徐徐升上北欧蔚蓝的天空，
上面写“Human Rights in China Now！”等大幅标语。
下午一点，是江泽民驱车去挪威王宫会见国王的时刻。在通往王宫的大街上，警
方戒备森严。穿古典服装的皇家卫队列队奏乐，排场甚大。用这样的规模来欢迎一
个世界上最大的侵犯人权的专制政权的代表，令许多挪威人认为他们的国王已经违
背了北欧皇家高贵尊严、超越政治之上的传统，从而沦为“企业家的国王”。
在江泽民的车队驶过大街时，魏珊珊、莫莉花和几个挪威朋友在路旁高举起“释
放魏京生”的标语。江泽民从小车里带着他一贯的微笑面具一路挥手，招摇而过。
由於挪威警方无理地将示威者的活动范围限制在远离王宫的公园里，所以不断有
穿黄色T恤的示威者在企图走近王宫时被警察驱赶。莫莉花为了能接近王宫，被迫脱
下作为示威者标志的黄色T恤扔给警察。此後她便不再穿这种黄色T恤，这使她在第
二天无意中得到机会夹在中共安全人员中“迎接”江泽民。
在警方与示威者的多次冲突中，最令舆论大哗的是65岁的西藏老喇嘛帕尔登·加
措被警察拘捕。老喇嘛在他的领袖达赖喇嘛得过诺贝尔奖的国土上哭泣，令挪威人
民忍无可忍。社会各界纷纷致电警方，愤怒地质问：“他已经在中国的监狱里坐了
三十三年，难道你们还要他再坐在挪威的监狱里吗?”
警方被迫立即释放这位广受尊敬的老喇嘛。当天，女警察部长亲自向他道歉。後
来他还得到了外交部长的接见。
由於警方神经兮兮，连穿普通黄色衣服的人也遭到盘查，引起挪威人的强烈反感
。人们讽刺警方得了“恐黄症”，纷纷去找大赦国际组织要求得到一件黄色T恤。
在笔者离开奥斯陆时，黄色T恤已经成为年轻人的时髦服装，就连老年人和外国游
客也争相购买。人们认为它的作用相当於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挪威流行的一种红帽子
。那时，德国纳粹占领军禁止人们戴这种红帽子，因为它是自由与反抗精神的象征
。
二十七日下午： 江泽民从厨房後门溜走
下午三时，示威者在公园举行了演讲会。挪威各党派领导人、国会议员及作家诗
人纷纷发表演讲，谴责中国政府侵犯人权。下午五点，各路人马在参加了为魏京生
和西藏举办的书展开幕式後，赶到国会大厦前等待江泽民。穿黄色T恤的人们挥舞着
彩旗标语，塞满了国会大厦前的两条通道。
然而没有人能一睹江泽民的芳容，因为江泽民这位尊贵的客人使用的是国会後面
运送食物的厨房通道。
後来挪威警方解释：中国人一直坚持要走後门。由於他们是客人，所以我们在没
有征得国会最高议长的同意下，也勉强同意让他们从後门进出。
二十八日上午：政府大楼前的示威
上午十二点，在江泽民会见挪威总理的政府大楼前，又聚集起一群“黄色T恤”。
当时，一个大赦国际挪威女成员因为走进了警察禁止入内的范围，正被警察横蛮地
抓上警车。中国示威者莫莉花迅速跑上去拖住警察，大喊：“放开她！否则我要向
全世界控告你们！”由於大批记者一拥而上，警察被迫释放了那位善良的关心中国
人权问题的挪威妇女。
此後莫莉花在政府大楼前接受各国记者采访。她指责标榜“人权民主”的挪威政
府这样欢迎一个专制政权的代表，指责挪威警察压制示威者和剥夺人们穿黄色T恤的
权利。她并质问挪威政府是否知道中国政治犯和孤儿们的惨况，质问他们除了经济
利益以外，还有没有公正、仁慈和道义而言。
当天各媒体争相报道了这一事件，就连亲政府的大报“VG”也讽刺地以“两张面
孔”为题刊登了两幅照片：上幅是莫莉花为中国政治犯和孤儿们哭泣时泪流满面，
下幅是江泽民搂抱着挪威小姑娘亲吻时的甜腻腻的笑容。
二十八日下午：她冲着江泽民高喊
六月二十八日下午四点四十五分左右，在奥斯陆著名的韦基兰雕塑公园门前，发
生了一件叫中、挪两国警方大为紧张的事件：莫莉花突然从一群中共安全人员中跑
出来，在只距数米的地方冲向刚下汽车步入公园的江泽民，一边用中文不断高喊：
“江泽民--平反六四！释放魏京生！”
江泽民回头看了莫莉花一眼。所有在电视机旁的观众都看清楚了江泽民听到喊声
後那发愣发怔的神情。
莫莉花旋即被警察揪住，边喊边被押进警车。这时两个脸色铁青的中共安全人员
走近警车，要求与莫莉花谈话，被正在检查护照的挪威警察拒绝。
这短短的几分钟镜头，事後被挪威电视台反复播放，并被欧洲各国电讯报道：
至於此次“合作”的中、挪两国警方，事後仍在紧张地对这一事件反复研究：这
个中国女人是从什么方向来的?她的手提袋里装些什么?她喊的口号是什么?她为什么
会从一群中国安全人员中冒出来?
而据莫莉花本人说，事情远没有那么复杂。她是一个非暴力的和平主义者，手提
袋里只有笔记本、钱包之类，绝无炸弹原子弹之类的东西。而她之所以能接近江泽
民也纯属偶然。
由於前一天人权组织处处围追江泽民不见踪影，莫莉花对能碰上江泽民几乎不抱
希望。这天下午在韦基兰公园门前，她只想多拍几张示威队伍的照片。近一两年她
参加国际组织的活动，心中常常对无私支持中国人权事业的各国成员充满感激，所
以当时她想留下一些美好的镜头。
以小小抗议行为对抗巨大社会罪恶
为了选择好一点的拍摄角度，莫莉花不知不觉地走到在公园门前僵硬站立的一排
穿深蓝西装的中共安全人员中去了。因为说中文顺口，她偶然和一个脸上有点横肉
的稍胖的中共安全人员搭起话来。尔後因为那为“横肉”用狂妄自大的口气表示对
挪威小国和示威者的轻蔑，他们之间发生了争执。“横肉”一口咬定“六四”时中
共没有杀人，莫莉花大怒，指着教训他们：“到西方国家来应该学点基本的人权观
念”。他们争执的内容竟然被在旁的一个学过中文的义大利姑娘听懂。那个圆圆脸
的可爱的意大利姑娘马上站出来支持莫莉花。
後来莫莉花继续拍照，绕了一圈又不经意地回到了“深蓝西装”们之间。突然，
她听见旁边有个中国姑娘用标准的北京话说：
“一号车就过来了”。
莫莉花回身一看，一辆灰色小汽车“沙”地开来，停在公园门前。从车上走下来
的正是那个踏着“六四”受难者血迹走上“总书记”宝座，又恶狠狠地叫壤：“对
反革命暴乱分子，我们连百分之一的原谅也不能有”的江泽民。
於是发生了上述一幕。莫莉花因此被看作是示威者中唯一成功地让江泽民在近处
看到和听到其喊声的人。
据莫莉花本人回忆说：“发现江泽民近在咫尺，我几乎是本能地愤怒地冲上去高
喊。後来在电视报纸上看到自己的镜头，似乎不象我多年教师生涯所形成的一贯作
风。”
“然而，我是以小小的有失风度的举动，对抗一个及其蛮横的专制强权，这个强
权在我的祖国制造了巨大的社会不公和罪恶。我终於喊出了我七年来一直想对他们
喊，许多中国人想喊而没有机会喊的声音，而且也让江泽民亲耳听到，为此我甘愿
承受中共的任何报复。”
比较起来，江泽民在挪威的“作秀”倒是风雅得很。他张口英文，闭口诗词。在
一片抗议声中，他和一心想从他口袋了掏出合同来的挪威女商航部长翩翩起舞，还
卖弄本领弹起钢琴高歌“黄河”。可是，这位风度翩翩的总书记对他的人民做了些
什么呢?
江泽民手下找莫莉花谈话
挪威官方预备当晚八点在隆重酒店为江泽民设宴饯行，六点左右，各路示威者已
慢慢聚集，最後一次“恭候”江泽民。刚被警车载到郊区释放的莫莉花和朋友们坐
在酒店前的公园长凳上稍事休息，一边和抱病前来看望的魏珊珊聊天。
可能魏珊珊和莫莉花在年龄、长相上确有点相似，加上外国人不太能分辨中国女
人的相貌。在挪威的头两天，莫莉花在街上常被人认作“魏京生的妹妹”，因此受
到特别热情的问候。
魏珊珊刚走，一个瘦瘦的“深蓝西装”向莫莉花走来，问：“你是魏珊珊吗?”
连中共也把莫莉花当作魏珊珊了。莫莉花问他有什么事，他说我们中国人“认识
认识”。
莫莉花欣然合作，拿出自己的名片并说出自己的真实来历，还回答了“为什么要
对着江主席喊话”的原因。
可是这个要求“认识认识”的“深蓝西装”却说他自己：“不方便说出姓名，”
只是不否认自己来自江泽民身边。
莫莉花便要求他转告江泽民关於改善中国人权状况的要求。
“认识认识”说他不能帮助莫莉花转告这个话，只是希望莫莉花不要在“闹”，
因为江主席是挪威国王的客人。
如果莫莉花聪明一点，她应该等待对方开出价钱，也许这可以用来援助“六四”
受难者家属。去年张淑云医师偷渡到香港，和“亚洲人权观察”合作整理上海孤儿
院虐待孤儿的材料。当时中共国安部到处追查张淑云的去向，多次对她的丈夫提出
：“只要张淑云回来，有什么条件尽管说！”
可惜莫莉花过於心直口快，没等他话落音，便尖刻地讽刺说：“挪威国王的客人
为什么要象老鼠一样从厨房後面溜走?”
“认识认识”变了脸色，继而威胁地问：“那么你还要再闹罗?”
“当然，如果江泽民不改变的话。”
“认识认识”悻悻地走了。在旁的挪威、德国朋友忙问：“那个中国人说些什么
?”
辱骂与转圆圈游戏
七点多钟，江泽民大驾即将光临。正是下班时间，隆重酒店门前的大街上人山人
海。最引人注目的是西藏示威者的队伍。那些男女藏人穿着鲜艳的民族服装，高举
西藏旗帜，齐声高喊“西藏要人权”等口号，显示出这个民族令人赞叹的团结凝聚
力。
在另一边，则是大赦国际挪威分部成员高举起“中共有罪”的大标语，为十二亿
中国人高喊“中国要人权！”
为了拍下这一盛况，莫莉花拿着相机走到隆重酒店前。这时，下午和她争执过的
那个“横肉”冷不丁地横在她面前：
“不准再往前走！”
莫莉花冷笑：“这是挪威，不是中国。你也不是挪威警察。”
这时那个刚找过莫莉花“认识认识”的人突然气急败坏地冲上来：“你还是中国
人吗?”(这句话後来叫从录像带上仔细研究每一细节的挪威警察百思不解。)
莫莉花当然明白这其中的“民族主义”的含意，当即回答：“江泽民不代表中国
人。”
出人意料地，站在“认识认识”旁边的“横肉”和其他几个“深蓝西装”突然对
着莫莉花齐声骂道：
“骚货！”
这是中文中最侮辱妇女的脏话，但按北欧直译大约相当於“性感的人”，在视性
为平常的北欧，几乎人人都希望自己是“性感的人”。遗憾的是，莫莉花自认姿色
平平，愧不敢当。
相骂无好口，莫莉花马上回骂：
“中共走狗！六四屠夫！”
原来这些家伙实在是恼羞成怒，图穷“痞话”见了。因为一贯狐假虎威的他们虽
然把莫莉花恨得痒痒的，却不敢在异国的土地上随便抓人。在雕像公园前，就是这
么一个可恶的女人居然从他们鼻子下冲向江泽民，叫他们在各国大使馆面前大为丢
脸。这还不算，尤其是在冲向江泽民之前，这个女人还曾就“六四是否杀人”的问
题上与他们进行过激烈的争执，清楚地表明她可能就是个潜在的“反革命破坏分子
”，而“横肉”们居然没因此引起丝毫“革命警惕性”，因此惊了江主席大驾。虽
然这个可恶的女人没有带炸弹，但从江主席今後的安全出发，这些只知骂下流话的
无能家伙绝对应该回去接受处分，而应该换一些文化素质高警惕性高的人来保卫伟
大领袖江泽民。
“横肉”们骂完後，仍然无可奈何。担心这个可恶的女人闯入酒店惊吓江主席，
他们马上找来几个挪威警察，把莫莉花团团围起来。
莫莉花当即想起许多挪威人指责他们的政府的话：“江泽民是挪威的客人，西藏
喇嘛和莫莉花也是挪威的客人，为什么不平等地对待他们。”
於是莫莉花抗争说：“我也是你们挪威的客人，我有自由，你们不能阻拦我！”
此时，警方已被社会舆论指责得灰头土脸，因而变得友善多了。他们虽然不敢再
抓人，却也不敢让莫莉花在“危险地带”自由走动。於是五六个警察在莫莉花周围
围成一个圆圈，她走到那里，他们便象孩子作游戏般地把圆圈转到那里。
不是尾声
江泽民在挪威的最後一顿晚餐，又是从後门出进偷偷吃过的。第二天他即飞去罗
马尼亚。
然而由於他的来访所引起的轩然大波至今仍未平息。他留给挪威人的一个思考是
：
“在一个侵犯人权的专制政权的代表者来访时，一个民主国家该怎样保卫和平的
正义的示威者的权利?”
西藏协会已经成功地使他们的老喇嘛获得政府高官的道歉。其他人权组织如保护
外国人权利的“自由论坛”还在抗争。
只有大赦国际挪威分部按照他们的组织原则，表示不准备控告警察当局。他们的
发言人在报上发表了一个“致谢声明”。拜江泽民来访之赐，大赦国际组织声誉大
增。短短的几天内，就有上千新成员入会。不但该组织成为年轻人向往的组织，就
是他们设计的黄色“人权”T恤也在北欧大为畅销。
当街上流行黄T恤时，这对以卑躬屈膝来换取中共合同的挪威政府造成威胁--他们
下届选举的选票有了问题。
当魏珊珊和莫莉花临走时，共同战斗过的各人权组织的朋友们相约：
“等到魏京生获得诺贝尔和平奖时，让我们再次相聚在挪威！”□
1996年7月挪威归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