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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届杰出民主人士颁奖典礼......魏过
 
 

中国民主化过程遭遇民族主义的挑战

——第十届杰出民主人士颁奖典礼侧记


魏过 


  十年来,中国民主教育基金会,每年要给中国大陆、台湾、香港和海外的争取、
推动中国民主运动的个人和团体颁发“杰出民主人士奖”。今年五月四日,在旧金
山中国城假日旅馆,举行第十届杰出民主人士颁奖典礼。



  今年的获奖者,分别是中国大陆的许良英、台湾的“干净选举全国推动委员会”
、香港的黎智英,以及海外的“中国人权”组织。在颁奖仪式上,原中国科技大学
副校长方励之教授,代表他在中国大陆的老朋友许良英先生领奖,柴松林教授代表
台湾干净选举委员会领奖,女诗人王渝代表中国人权领奖。
  许良英今年七十多岁,身体状况无法承受长途旅行的压力,因此无法亲自前来领
奖。不过,在过去九届的大陆获奖者都无法出国领奖,这几乎已经成为这个奖项的
一个“特点”了。方励之在领奖时,介绍了许良英先生为中国民主奔走呼号的感人
事迹,称许良英先生追求真理的劲头就象年轻人一样,刚正不阿、疾恶如仇,而且
是宁折不弯,只要一接触立即就会受他这种精神感染,许先生努力对目前中国大陆
的民主化过程中产生了有分量的推动作用,以及许先生目前仍然遭受北京当局变相
软禁迫害的近况。许良英是中国著名的科学史和爱因斯坦研究专家,积极倡导中国
的政治民主改革,并在一九八九年发起北京四十二位科学家联名写信,要求释放政
治犯和保障公民权利,去年他再度联络四十五位著名知识分子上书,在联合国宽容
年,呼吁中国实现宽容,并在美国《世界日报》发表文章,揭露“王金(三点水偏傍
)昌先生被杨震宁愚弄了”,使得世人明白,什么样的知识分子才是真正代表中国民
意。
  会上还宣读了上届杰出民主人士获奖者丁子霖教授,通过电话发来的贺词。贺词
说,获悉本年度杰出民主人士评选结果,非常高兴,谨向获奖个人和团体表示祝贺
。许良英教授是我在近年来相识并尊重的一位前辈。作为一个科学家,许先生一生
追求科学与民主,为推进中国大陆的民主化进程和人权状况的改善,他不顾中共当
局的压力,不辞辛劳的奔走呼号。一九八九年发生六四事件後,他毅然与反民主的
中国共产党决裂,赢得了海内外进步人士的尊敬。
  丁子霖还谈到,中国人权几年来对揭露大陆恶劣的人权状况、营救和帮助大陆的
异议人士,倡导和传播人权理念,做了大量的工作,这次获奖,当之无愧。中国民
主教育基金会一年一度评选杰出民主人士的活动,对於推进中国大陆、香港、台湾
地区的民主事业具有重大意义,相信基金会同仁所作的努力,一定会得到积极的回
应。
  中国人权是由中国留美科学家和学者在一九八九年二月创办,该组织近年来为推
动中国大陆改善人权,做了大量的工作,在一九九三年维也纳世界人权大会、一九
九五年日内瓦联合国人权会议,以及在北京举行的世界妇女大会上,中国人权的代
表介绍了中国大陆人权真相,获得各国政要和社会公众人物的关注。
  王渝在致词中指出,虽然中国人权得奖,但是笼罩在中国的人权状况上的阴影却
越来越浓厚,中国异议人士遭受迫害的情况比前两年更坏了;另外当今世界上发生
的许多侵犯人权的事情,往往都是基於原来应该是很崇高的名义,好象主义、宗教
、信仰、理想等等,而这种种产生了另外一面的负面效用,也许指望这个世界一天
比一天更好的人应该共同来思考,如何才能使信仰不流於荒谬、理想不变成盲目、
执着而不变成变态,如何才能是信仰变成宽容存异、理想而能发展而能客观、我们
如果自己执着又能体谅又能存异?她希望,将来有那么一天,不仅中国的人权工作不
再需要有人做,同时我们这个地球村上的人权工作也不需要有人再做了,所有的人
权工作者都没有工作做。



  同往年一样,颁奖仪式前举行一场“国是讨论会”,方励之、柴松林、杨力宇、
金钟等应邀在会上发表演讲,并回答了热心听众的提问。
  方励之教授从中国在世界的角度上看问题,认为辛亥革命、五四运动以来,中国
一些主要的发展进程,大概都没有太脱离世界潮流,除了稍微有一点例外的文化大
革命。
  他觉得,现在妨碍民主化进程的问题,在世界范围看就是民族主义、原教旨主义
。前苏联或今天的俄罗斯,今天面临着的问题,又有民族主义,又有原教旨主义;
南斯拉夫更是这种情形。就是在民主国家也有这个问题,西欧现在的新纳粹;美国
,如大家看到的民兵组织等等。我想,这些因素是反民主的,使社会往回走。中国
现在也是这个问题,中国和世界潮流一样,在八九年以後,共产党作为一种真正吸
引人的意识形态已经垮了,跟苏联东欧没有多少差别,虽然形式上还有所谓的马列
主义名词在,但实际上已经不起真正的作用了。在中国目前,对估计前景起作用的
因素:那就是民族主义。
  最近,中共当局认识到,再用马克思主义已经不能吸引人民群众,而且不可能来
证明它统治的合法性,但是它利用民族主义确实还有作用,而且作用的确越来越大
。这种民族主义起作用当然很复杂,方先生说,我们这一代就是在民族主义情绪中
长大的,生下来就是抗日战争,那时民族主义很自然,方励之很小的时候就接受这
种观念,并认为这是他第一个接受的政治性的观念,所以很熟悉它的那种作用。当
然在受外族侵略的时代,这种情绪的确和正义的潮流是合拍的,日本那时也是民族
主义,但它在侵略中是起了负的作用。中国被侵略侮辱长达一百多年,所以民族主
义是很自然,而且谁都不能碰这个东西。但是现在情况不完全一样,现在民族主义
就开始起到另外一方面的作用,对社会负的作用越来越大,中共当局又有意的来利
用这一点。
  方先生指出,现在民族主义变成国家至上、与党紧密联系,爱国就是爱党、就是
爱第一领袖,而且是排他的。民主的精神之一就是多元相容,民族主义根本的核心
就是排他性,或者原教旨主义更类似。中国虽然没有典型的原教旨主义,但是某些
民族主义就是原教旨主义。最近我们看到一种特别的情绪,中国如何如何,有些口
号似是而非,“二十一世纪是中国的世纪”,什么意思的二十一世纪?
  中国人喜欢自己的文化,尊重自己的过去,但是被利用对内的专制、排他,巩固
国家、巩固一个党;对外慢慢地开始实行一种强权政治,或者企图实行强权政治,
这个不是一个好的兆头。他回忆,“两年前在讨论中国最惠国待遇的时候,很多预
言中国经济好中国会自动民主化,我在国会作证时说,中国人当然希望能够自动民
主化,但是历史上没有这种保证。经济好了以後,如果还是一种专制制度,那就会
走向更危险的法西斯化。中国目前两年来的发展迹象,我的确没有看到自动民主化
的趋势,倒是看到了那些国家至上的极端地民族主义的发展,这是可见可闻的,这
是一个很危险的趋势。”
  方励之强调,凡是民族主义发展到极端,最後的结局就是战争。民族主义实际上
将导致中国新的暴力动荡动乱,说得严重一点,中国可能还要为民族主义付一次代
价——暴发战争的代价,很难预言在什么时候发生;它也知道靠民族主义不可能维
持长治久安,特别是在现代社会的情况之下,实际在国内的人也是很惶恐。一个他
认识的现任的省级干部,跟方先生说:二十年吧。也就是说这个信心希望维持二十
年,其实有二十年已经不错了。



  有听众在会上指出,中国经济军事的高速增长发展,而专制独裁的政治制度又没
有进行政治民主化的改革,缺少一种制约机制,而发展成为一个新的军国主义,过
去德国、日本也有过这样的发展,将来可能挺而走险,对世界安全形成挑战。
  对於不断高涨的民族主义,尚未找到对策,所以方励之感到有点悲观,倒不仅仅
是中共领导在鼓吹,问题的要害的确是有很多人响应。如果只是一些领导人在那里
谈还可控,但是如果慢慢越来越多的人中了这个毒,实在是非常危险的。也许现在
说了早一点,但我们要尽力去做。有人说爱国主义和爱党、爱政府是两回事,丛苏
说她关於这个问题,写了二十年的文章,但是中国还是有许多人搞不清楚,在大陆
香港台湾都有类似问题,因为百年积弱而分不清其中的区别。我们现在就是要做这
个工作,将它区分清楚,什么是真正的爱国,以及民族主义的负面作用,哪怕是象
柴松林教授讲的从零做起。
  他觉得,很多人明白这个问题有些危险,甚至领导人也明白,但是某种情绪上来
以後,就是它想扭转也难,领导人也不敢说“不!”中国有这种可能性,很大问题是
群众性认识上的错位,特别是爱国主义、民族主义这样的问题,很容易错位。我很
担心这个事情,我们坐在这儿,所能做的事情也就是讲讲话,写写文章,这不会没
有作用,哪怕写二十年文章,从零开始也有作用。
  有人提问,当年孙中山是民族主义和民主主义两者结合起来的,现在有什么办法
重新将其结合起来?
  方励之回答,中国出现目前状况的民族主义也是有它一百多年的历史渊源,五四
时代民族民主两者是统一的,五四发起是因为“二十一条”、是一个救亡的问题,
那时候政府腐败,既不向外争失去的领土,又对内镇压,所以民主的追求和民族生
存权力的追求是一致的。但是到现在的确有点不太一样,现在大陆并没有二战之前
那样的民族问题,民族主义被利用来支持国家至上、党至上、领袖至上,民族主义
被用来论证一个党一个领袖,实际上对台湾政策是从这个逻辑下来的。民族主义倒
不一定对外侵略,而是民族主义到这样的地步,首先是对内。我们看,法西斯国家
日本、德国,在发动战争以前对内镇压,将一切反对派都消灭,中共现在实际上已
经在用这种方式,你要是有一点不同的异议,你就是卖国。现在谁真正能够把国家
买了,是掌握国家的政府。
  所以民族主义是两面刃,一面的确是好的,是正面的东西,但是的确还有负面作
用,就是它只强调国家、党、领袖,大陆来的很多人都知道,你批评政府就是不爱
国,也可以讲是对民族主义的曲解、或者是狭隘的民族主义,所以要很好解释,什
么是爱国,什么是爱自己的家园,什么是爱自己的文化。方励之介绍自己曾对学生
讲,一个民族之所以值得骄傲,并不是那个时候武功特别强被留下来,大家谈到中
华民族文化,先说四大发明,祖冲之这些人,很少有人说是隋阳帝东征。我们说中
国人希望和平、希望非暴力,但是最近确实有这样的情绪,哪怕打,什么也不在乎
,国外留学生里面有,国内也有。我们说文革完了以後,就反对革命、反对任何暴
力,现在这样的民族主义又有了。所以,他觉得一定要把它仔细的分清楚,民族、
民主、民生才能再变成一致。
  美国西东大学教授杨力宇认为,最近大陆鼓动民族主义,和半年多来批评台湾的
台独运动很有关系,新华社、人民日报发表很多文章,把李登辉打成一个违反民族
主义的政治人物,认为李登辉不爱国、走分裂主义路线,在有一篇文章里甚至提到
李登辉是卖国主义。这在他看来,基本上是中共领袖利用民族主义作借口,将其作
为对台湾发动文攻武吓充分的理由。我不相信今天大陆内部有很强烈的民族主义运
动。民族主义、爱国主义,能否解决两岸的问题?他表示自己是很怀疑的,两岸之间
根本上问题太多,不是民族主义、爱国主义的口号所能缓和的。



  丛苏表示,她倒不是那么悲观,不认为中国强大了会去侵略其他的国家,这要有
历史的敏感性,你要看中国现在,大陆也好,海外的某些人也好,有很强烈的民族
情怀的话,要看到中国近一百五十年的历史,从鸦片战争、甲午战争,还有八国联
军,一直到日本侵略中国的十四年,当时中国人跟狗都不能进入公园,中国人被杀
了有三千五百多万,要在受列强瓜分欺侮的历史背景中,看中国人说中国现在强大
起来了的感觉。但是,你要看历史的话,我们中国在最强大的时候,也没有殖民地
主义。西方民族主义是从十九世纪开始的,工业革命以後很多强国发达以後,需要
海外市场,因此它有世界各国的殖民地,葡萄牙有、西班牙有,英国当然是大不列
颠“日不落”,只有一个国家——美国是比较良性的,它没有殖民地,也许菲律宾
可以算是,但是其他的国家殖民地多得很,中国在最强大的时候,是否有殖民地?我
想中国是一个非常自我满足的国家,你只要向我来进贡就可以了,它并没有一个长
期的政策长年的(统治)殖民地国家。
  对此也有听众在私下表达了不同意见,中国原来只是黄河流域的一个小国,今天
之所以有如此巨大的版图,在遭受侵略耻辱的同时,历史上也充满了血腥的侵略,
而且周边的越南、朝鲜等国家,当年都曾经是中国的附属国;中国文化在东亚成为
主流文化,对日本、朝鲜、越南、新加坡等国产生过并还继续在产生巨大影响,除
了经济交流以外,难道就没有过殖民主义式的扩张?其实,世界上的大国多半都殖民
侵略的历史,中国今天对称作自己同胞兄弟的台湾,尚且都不惜炫耀武力,说将来
强大了不会侵略别人,实在没有多少说服力。中国人内心深处将自己视为世界的中
心,早已根深蒂固。今天北京当局所谓的“不对抗”完全是不得已、权宜的韬晦之
计,言谈举止依然不时会流露其“缓称霸”(非不称霸)世界的野心。
  香港《开放》杂志总编金钟被杨力宇问道,香港人对民族主义的看法时回答说,
大陆每次在解释香港的成就,香港这个地方怎么可爱,总是说两条:大陆人民对香
港的支持,其次香港人的勤劳勇敢智慧等等;但是他们在解释大陆任何成就也少不
了两条,我们共产党的领导好,社会主义制度好。为什么对香港取得的成就,就不
说香港的制度和领导呢?所以我们觉得这个是很不公平的。  
  金钟不同意把民族主义的价值观,放在所有价值观之上,他认为台湾民进党总统
候选人讲过的一句话很值得思考,他说我当选之後台湾会独立,但是我们台湾这个
国家会成为最亲中国的国家,也是世界上最亲共的国家,最重要的是台湾今後跟大
陆的实质关系要友好,而不一定要(纠缠於)谁是老子谁是儿子,谁是中央谁是地方
。现在的实际情况你四十多年都没有解决,打一场国内战争你都没有把人家赶尽杀
绝,这四十多年也都是分裂分治得嘛,你不承认这一点,现在就要人家承认你是中
央人家是地方,人家怎么会干。
  另外,民族自决不仅是左派、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一个原则,中共是背叛、背离
了这个原则,而且这个原则是被联合国承认的,联合国也有民族自决的原则,这中
间也有很多道理可说,反正我们不同意把民族夸张为高於一切的原则。
  旧金山华裔新闻工作者汪伦先生则在提问时,发表了一个对爱国与卖国、汉奸、
卖国贼等概念的评论,艾森豪威尔是德裔移民,当年他带领美军打赢了德军的时候
,他是否就是“德奸”?如果今天我是华裔的美国人,我在入籍的时候就宣布效忠美
国,如果同中国打仗,当然要参加美军,那在每一个华人眼里就成了“汉奸”,这
需要在思想理念上作一个界定。
  二十一世纪中国基金会和哈佛大学费正清研究中心联合举办的“文革三十年学术
讨论会”刚结束不久,会上著名政论家胡平认为“文革是一场比赛革命的革命”,
而华盛顿的中国战略研究所的赖安智则发展这一立论,进一步指出:目前中国和海
外中国人当中,正在进行一场“比赛爱国”的民族主义革命。弥漫中国的民族主义
思潮和情绪,正在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
  今年国是研讨会主持人丛苏谈到,“今天是五四运动的七十八周年,五四在中国
历史上有特殊的意义;今年也是辛亥革命第八十五周年,辛亥革命推翻了帝制,成
立了国民政府,五四运动也是要求民主和自由的,在这么多年之後,我们还是在谈
论中国的民主进程,这是一个非常大的历史讥讽。而且今年五月也是文革三十周年
,今年也是民主教育基金会的第十年颁奖典礼。这么多周年日子代表了一段非常心
酸的历史,但是作为中国知识分子也只有在这里谈和讨论中国民主的进程,也许有
人要说,这也许是纸上谈兵,有什么用呢?我认为,从长远来看还是有用的,民主化
的过程也是一个教育的过程,也是升提人民民主化意识的一个过程。在长远的民主
化过程中我们还是可以尽一部分心力的。”
  在会议结束时,这位女作家讲到,犹太人在复国之前,每当他们在世界各地各种
聚会分手告别的时候,要说一句话:“明年在耶鲁撒冷见面”。她有一种感觉,假
如这个“杰出民主人士奖”,说明年到北京去颁奖不是更好吗?!甚至於,有一天我
们根本就不要颁奖了,完全取消了,中国民主的民主问题完全解决了。他希望有志
於中国民主事业的人,都是中华民族最可爱的人,代表了中华民族的前途,在大家
的共同努力下,我们有一天可能在北京颁奖,而且有一天我们可能把这个会完全取
消了。
  台湾来的柴松林教授也表达了同样的看法,希望有一天这个组织解散去做旁的事
,不过在解散以前,还是希望有一天到大陆去推广干净选举,希望大陆也会有选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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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魏过
出 处 :北京之春
整 理 :2003年1月27日1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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