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回归一个月後的感思
乔之
香港回归故事打上了句号後,一个月来已逐渐退烧。狂热後的真空正在出现
。本世纪以来,中国太多的故事引起世界的关注和不安。七月一日既是中国近年民
族主义高涨的一个终结,也是未来中国可以走向平淡务实的一个机会。中国需要休
养生息。也许,中国不再有故事,中国就有福了。——题记
一、午夜盛宴後的空白
灯火辉煌的香港会议展览中心。今年六月三十日午夜香港主权交接仪式,中
共和英国都视之为政治的盛宴,而且是本世纪是令人瞠目的政治盛宴。这餐盛宴实
际上已吃了十几年,三十日午夜则不过是最後的大菜。世纪末的这场盛宴,不但把
六四後几乎冰冻的中国大陆民心重新炒热得呼天叫地,而且把一直是孤疑深重的香
港人炒得爱国主义热腾腾红火火的。香江南北,长城内外,同吃回归,共享盛宴。
现实、聪明、内斗的中国人,一夜之间变得如此理想、天真、和谐,其变化之快,
全世界都为之震惊。
香港几乎成了前些日子唯一的故事。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也没有说
不完的故事。全世界急匆匆赶往香港的媒体记者,也急急匆匆争赶七月一日以後离
开香港的最早班机。香港被人吃完最後的晚餐,主权回归盛典的热闹劲过去以後,
面临了一个很现实的早晨。回归一个月来,香港人已从梦中醒来,人们不会再把香
港作为头条故事了,以後都不会!
首先,英国人再不说香港的故事了。香港是英国殖民皇冠上的最後一颗宝石
,也是英国殖民统治中最成功的杰作。他们在不情愿中把香港归回给中国。在一百
多年的殖民统治中,英国没有给日本人机会,也没有给国民党机会,但却给了中共
大说特说香港故事的机会。结果,这颗皇冠的最後宝石,变成了殖民统治的最後烫
手山芋。大英帝国流年不利,反而是中共在六四以後大难不死,凭借香港的故事,
为日益高涨的民族主义树立了一个样板。英国既不失绅士风度光荣撤退,一方面其
酸溜溜的心境世人皆知,另一方面七月一日这个烫手山芋扔掉以後,英国也已经在
著手调整与中共的关系,赶在法国、美国之後抢搭贸易列车,争夺中国大陆最後的
市场。这是比香港更美妙、更诱惑的故事。
其次,是中共也不会总说香港的故事了。一些香港人自以为善解中共,懂得
破译中共的密码,但多年来根本就不懂领会“中央精神”,根本就不懂得中共超强
势的统治运作方法。中共多次指出,九七年香港问题是中英之间的问题,九七後是
中共内部的问题。中共历来的规矩是,除了强人以外,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讲故事
的。反右的故事,文革的故事,林彪的故事,只有毛泽东这样的强人才可以说。而
香港的故事,八九动乱的故事,与英国斗争的故事,台海飞弹的故事,也只有邓小
平这样的强人可以说。当邓小平与耿飙、黄华翻脸不认人,指著自己的鼻子宣布只
有他才唯有发言权时,香港的记者吓得目瞪口呆。但是,香港的记者缺乏自知之明
,而且还健忘,几年後又围著江泽民,总书记长总书记短的套近乎,希望与他一起
讲香港的故事,但江泽民不是这样的强人,除了“稳定压倒一切”没有其他新意,
这就不是随便讲故事的人了。中共中央宣传部已下达通知,香港回归以後的报道要
统一口径,报纸用语不得越雷池半步。已习惯见风使舵的香港记者,想必也按“中
央精神”自律,七月一日以後已面目大变。如此,他们还能说什么故事?回归之後
,中共会见好就收,而且其他要做的事很多,香港这样会带来危险的故事,不会随
便说起的。
香港回归庆典,会使人联想到结婚典礼。洞房花烛夜之後双方都要冷静思考
;明天,如何开始一天天过日子,如何安排柴米油盐?天天你爱我我爱你,会让人
受不了的。香港媒体天天“爱国”“欢迎”,甚至“献计献策”,回归後再如此下
去,想必中共也会受不了甚至害怕的。因此,九七之後,香港的故事正在出现一个
退潮期,或者说,香港有一个相对的消沉期,这是无法回避的现实。
二、政治家和评论家的失落
九七前後的回归效应,使中国的民情处於昂扬、兴奋之中,并由此淡化了六
四之後的政治危机。香港故事使中共不但大难不死,而且几乎是妙手回春之笔。中
共是靠玩弄故事起家的,讲得最多是的是阶级斗争和民族主义。从恶霸地主到资本
家的皮鞭,从帝国主义到殖民主义、外国反华势力,是最容易煽起民情的。但是,
有能力拿下大陆半壁江山的毛泽东,居位长达二十多年,一直让香港保持不动,不
讲香港故事,成为当时中共与外部世界尤其是西方世界的对话渠道。在当时中共与
整个世界隔绝的情况下,香港这种不变有著极其重要的战略意义。人们很难设想,
中共当年一并解放香港,今日中国会是什么样子?,几十年来,中共、台湾、英国
、美国以及其他国家,从香港获得无数利益。香港的特殊地位,实际上保持了国际
政治格局、地区安全体系的某种“生态平衡”。因此,极具政治谋略与平衡权术的
毛泽东、周恩来,连美帝苏修都不怕,却几乎从不轻易讲香港的故事。他们深知对
这种生态的任何调整工程,都会出现难以在沙盘上演练预测的效应。反而邓小平以
现实、功利著称,习惯“摸著石头过河”,他以强硬态度公开收回香港的决心後,
这种生态的平衡已经发生变化。无论香港今後如何发展,其在国际和地区政治生态
平衡中的特殊功能,尤其是关键时刻的通泄作用,绝对是大不如从前的。
当台湾问题还不能按中共所愿解决之前,香港作为本身特色的消失会使中共
面临一种舆论导向和民情工程的空白。这对中共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因为,很
难想象,香港回归以後,爱国主义的故事还能说多少。对香港的政客、传媒的专栏
作家或电台的名嘴来说,这种空白应该会造成心理和举措的失落。问题是,中共不
会体谅这种失落感,他们正在全力填补自己的空白。本来,中共驻军香港仅是一种
主权的宣示,实际军事防务作用不大。但人们注意到,回归一个月来,中共对香港
政治和社会的运作,始终保持低调甚至某种形式的宽松,但另一方面,人们也注意
到一个极其微妙的事实,即临近回归前夕,中共突然决定增加驻军数目,从象征意
义走向实质意义,显然暴露了他们内心的不安全感。与其在香港失控时大举增兵招
致反弹,还不如装甲车事先进驻,防患未然。香港回归以後中共需要一个相对时期
的稳定,防止矛盾的重点从中英两国转化到中国内部,或者转化到中国与香港之间
。以後不说香港的故事,将成为中共的一项重要政策。
三、外国人的故事走向消沉
整个十多年的过渡期,普通香港人的民生被抛在一边,成为沉默的大多数。
香港的故事实际上就是中共和外国人斗争的故事。先是中共和英国的争执,这几年
再加入美国的因素。与外国人斗往往可以师出有名,近年来香港突然出现的爱国主
义和回归热潮,既有经济和商业利益的考量,也有中英关於政制改革争执的刺激。
以公义和道德的名义,极其容易地煽动起了民情。
英国通过鸦片战争掠夺中国领土,在历史上留下了道义的债务,结果,香港
一方面在後来成为在英帝国的东方明珠,一方面仍然是英国持舍难定的历史包袱。
中国恰恰相反,作为受害者,以道义的名义掌握著随时索失的主动权;从现实利益
上,香港从四、五十年代的破旧小岛,变成世界一流的自由港。毛泽东统一大陆江
山足够名垂史册,而三起三落的邓小平,则是视香港为唯一机会,而且是空前绝後
的机会。结果,一方面他因六四屠杀引致香港百万人大游行,另一方面邓又因对英
国的强硬态度而折服香港人。後过度期,中国关於英国的故事,几乎出现在每天的
电视频道上。十多年的外交争执,英国每次成为输家,而使舆论的天平倾向中共。
九七之後,英国不会再次成为中共天天会面的对手。英国人是现实的。回归
故事说完以後,香港不再成为英国的包袱。反过来,香港的法治、秩序、自由,会
使有的人回味无穷,但却是对中共的极大考验。中共在九七前对英国出言不逊,处
处开辟抗英前线,但毕竟有一个明确时表,就是熬到六月三十日午夜。香港人不要
忘记,英国是中共建政後与之最早建立外交关系的西方国家。香港人也不要忘记,
六月三十日的晚宴,香港只是一道菜,并不是宴会的参加者,或者说,香港只是一
个交换对象,并非交换者本身。江泽民在和布莱尔握手後,在匆匆离去之前,并没
有想起举行一个记者招待会向香港同胞表达祈福事。人们已经发现,回归後的这一
个月来,中英双方几乎没有出现争吵的迹象。反而令人讽刺的是,中共开始内爆关
於处理香港问题的分歧。事实上,六月三十日之前,十几年来几乎天天吵架的两国
外交官,已经开始收拾自己的嘴巴,互相向对方发出求欢信号。中英两国外交关系
史上新的一页,已经从七月一日以後掀开。
至於美国人,则更比英国人还要现实。回归後这一个多月的事实显示,并不
存在美国企图填补香港空白的迹象。六月三十日之前,关於最惠国待遇的争论,已
经出现永久解决的曙光。美国人为自己转呔的辩护能力是惊人的,而更令人惊奇的
是,甚至回归几天前还谴责并表示要抵制临立会宣誓仪式,却突然改变主意,宣布
由驻港领事前往出席。在这几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足以改变原先决定的事实?什
么也没有。中共本来对英、美杯葛临立会宣誓仪式满不在乎(倒是香港有些记者和
评论很是为中共著急和抱不平),而是显示出美国对中国的整体利益甚於对香港保
持民主的关注。连中共自己也不在乎的事情,美国也不愿开罪中共,说明英国在香
港留下的空白,绝不是省油的灯。正因为美国并不如某些人所预测的,会著急去填
补英国的空白。所以,除了外交辞令外,美国人不会总说香港的故事,以免自找麻
烦。从九六年开始的民族主义热潮,以六月三十日为最高潮。美国对中国如此容易
地煽起民族主义,绝对是心有余悸的,不会再轻易去进行试验。这不仅仅是出於世
界政治格局和本身经济利益的考量,更是面对中国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潜在能量的现
实。
除去英国的故事、美国的故事,还有什么外国人的故事能说?大国就剩下日
本了。当中英、中美在对抗时,日本已不动声色地在香港札下了根。日本占了便宜
不会还卖乘,这是他们的聪明所在。同他们在香港所获得的巨大利益相比,他们还
比英国和美国更为务实和安静。在整个过渡期,日本从来没有同中国讲过什么香港
故事。钓鱼台事件引起的反响,也使香港人掂量了一下抵制日货的份量。结果,就
同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香港人绝不会用民族去评价日货的质理和价钱。
至於法国和欧洲其他国家,以及东南亚国家,则是从来不讲香港的故事。也
就是说他们从来不会对中国如何玩弄香港的故事提出过异议。当任何一个国家也不
去说香港的故事时,香港除了向世界提供市场外再也提供不了什么。
事实上,香港人应该明白,他们本来就没有权利随便说外国人的故事。玩弄
外国人故事的主导权在中共手里。英国人的故事,是中共玩出来的,不是香港人说
出来的。媒体可以玩,但当中共“见好就收”,媒体也不敢再玩下去。至於美国人
的故事,中共没有兴趣玩,恐怕媒体也不会起哄。说外国人故事,目的是煽动民族
主义,而民族主义对中共又是一把两面刃。《中国能说不》一书刚出版时,中共曾
暗中纵容,但当港、台、海外保钓运动声势浩大以後,中共大梦初醒,才知道民族
主义的火不是好玩的,此後便噤若寒蝉。
缺少了外国人的故事,香港人的生活,包括媒体的头条,也许会平淡一些,
这并非坏事,也许正是好消息的开始。
四、中国健忘症效应
香港回归前的最後一次纪念六四活动,董建华一语惊四座:香港应放下六四
包袱。这句话奇就奇在,把一场涉及历史公义的事件,竟然看作是一个包袱。但这
句话妙也妙在,把香港人最典型的现实功利心态表露无遗。事实上,香港社会从来
就没有把六四作为包袱。八九年六月,香港百万人冒雨上街,不是别人强迫或煽动
的,而是人溺已溺,香港人感受到了自身的危机。基本上,九二年中国经济重新起
飞,许多香港人中获益,六四已不再是一个广泛的话题。而九六年以後,六四甚至
作为媒体的故事也越来越少。尤其是邓小平的逝世,媒体几乎要把六四作为故事的
终结。当然不会有包袱的感觉。所以,包袱之感,仅仅是董建华处於中共与民主派
之间的两难反应。
现在世界舆论一直较关注的是,香港民主力量的政治抗议,是否会成为香港
的另一类故事?这个问题,实际上波及中共对香港言论自由和民主政制的政策走向
如何。也就是说,取决於中共本身会产生出多少故事。现在看来,制造这种故事的
机会并不多。
实际上,对中共来说,从来不存在是否履行诺言的问题,关键反而是,这个
政权对香港能作到什么程度。首先,我们已经看到,七月一日以後发生的政治抗议
,对中共还并未引起太大的故事。甚至连“结束一党专政,建立民主中国”的口号
,从字面上并无与中共理论相冲突。中共从来不承认自己是一党专政,而只是一种
领导地位,况且还有八个“民主党派”和人大会议的橡皮图章。而民主派把要求释
放具体的民运人士作为目标,这种诉求的狭窄性,就已经为日後的被动埋下伏笔。
事实上,中国的人权问题,并不仅仅在几个民运人士的入牢,而更广泛的从整体上
大规模对人权的的侵犯,恰恰是香港民主派没有看到的。例如,最近中国通过的刑
法修正案,虽然把反革命罪改成危害国家安全罪,使其适用范围无限扩大,以前是
对“敌方”提供情报才构成罪名,现在已一律改为“境外”,把境外视同敌方。这
种定罪范围的扩大,为大规模迫害人权提供了法律依据,直到目前还未受到人们的
谴责。反而,对於民主派诉求释放的具体民运人士,可指名道姓的并不多,以中共
偌大的国家机器,对这些个案解决并非不可能。例如,因开罪邓小平而入牢的魏京
生等,已被中共视为包袱,很可能会提前释放,并流放海外。到那时,民主派再诉
求什么?还有什么故事?对中共来说,香港已有太多的“民主派”转呔投降,因此
对目前已极为少数的其他民主派,并不会有更多挑战性的压制,甚至期待自生自灭
,或者期待香港人在现实和功利的追逐中厌恶和窒息民主派的生存空间。中共七月
一日以後对香港的政治抗议至今一言不批,出奇平淡,其原因就在此。
比较引起世界关注的,是中共将如何面临香港的新闻自由?这个问题说穿了
,要害并不在中国对香港的新闻自由能容忍到什么地步,而在於中共钳制香港的新
闻自由能做到什么地步。这种自由,既包括对中共的言论批评,也包括对中共不利
的资讯的传播。从前者讲,对中共的批评,反而是香港传媒本身已表现出异乎寻常
的自律,不但少见对中共的批评,更在回归前後出现了罕见的反批评。中共现在并
不担心传媒的批评,反而担心传媒转呔太快会帮倒忙,惹上压制新闻自由的嫌疑。
从後者讲,不利中共资讯的传播,六月三十日之前和七月一日之後并无大的区别。
毕竟,香港作为一个特别行政区,与内地还有一道铁丝网,只要在技术上维持目前
的运作,还不至於影响於中共的生存。相信中共仍坐以保持现状为主要目标,不应
在众目睽睽下施行较大手术。
事实上,中共本身控制的大陆传媒,也在顽强地争取言论自由空间。大陆传
媒对中共的批评,困难度远甚於香港传媒,但尖锐和深刻的程度,并不逊於香港。
只不过,与香港最大的区别,这种批评在具体点名和点名的层级上,没有香港的自
由。问题是,香港本来具有的这种优势,已经给香港传媒本身的所谓“自律”消化
掉了。放弃批评的权利,是香港传媒在後过渡时期及回归後的最大的变化。
中共能顺利过渡六四难关,顺利回收香港,应得力於中国人的健忘效应。邓
小平是极其聪明的现实主义者。六四之後遭到国际舆论的强烈谴责,他硬顶著下来
,而且说了一句“韬光养晦”,结果,只顶了二、三年,世界便开始淡忘六四。到
今年他去世时,他已获得生平最高赞誉。讽刺的是,他本人尚且未敢为自己作总结
,反而是香港传媒一本正经要为邓公“盖棺定论”。因此,中共如再拖上二、三年
,中国人甚至连魏京生、王丹等人的名字也会忘记(请问,现在还有多少人记得方
励之、刘宾雁的名字?)。
现在的问题是,正因为中国人的健忘症,六四是突然的,回归热也是突然的
,批英反美也是突然的。那么,很使人容易怀疑,下一个突然是什么?中国人,还
有香港人,下一回又会突然置身那一个极端?反右才四十年,文革才三十年,六四
才八年,人们都已经忘得干干净净。请问,中国历史的苦果,谁应该去吃呢?
五、中国能否走上不归路?
香港的回归,使中共光荣有效地利用了最後一个历史机会。一个百年多的历
史正式宣告结束,但这也意味著另一个机会的开始。这个新的机会就是,中国大陆
缓慢地走向开放,走向强盛,而香港逐步走向消沉,在保持务实、现实的生活中,
香港在道义和舆论上将会慢慢地消失自我。去年中国大陆还在讨论“三十年河东、
三十年河西”的问题。现在看来,三十年还可能太长了一点,中国人的记性可能还
不到三十年。这可能就是中国的不归之路。
香港人很快就会忘记九七过渡前的种种烦躁、兴奋,并且会很快容忍除了一
道铁丝网以外的相同生活。香港人会发现,自己原先所拥有的特权并不多,而且仅
有的一些也正在被大陆分享。老老实实过日子,回到原来的起点,既不成为反共的
基地,也不作为中共的花瓶,才能马照跑、舞照跳。四十多年前,许多人是作为难
民到香港寻求一隅平安的,那时,上海远比香港繁华。现在,香港人绝对不愿再来
个风水轮流转。因此,在英国作为批判对象撤退以後,大多数香港人不会再寻找一
个新的批判对象。
而中国大陆,在经历过文革、六四、回归的种种热潮乃至快感之後,已经进
入一个没有政治强人但有经济强势的年代。由於地广人多,到处自称“地灵人杰”
,任何方面迈出一小步,都将比香港更为深刻、震荡。在这么大的幅员上,不同的
声音,不同的诉求,将会比香港更为丰富、多采。世人在渐忘香港的时候,将会更
多地注意中国本身。问题是,中国大陆在说完香港故事後,会不会再说美国的故事
、日本的故事,甚至又说起自己的故事,这是值得人们注意的。指望中国消沉或消
音是不可能的。健忘症群有时能把危机变成转机,有时又恰恰会把转机变成危机。
中国的不确定性,将始终贯穿於这个民族整个生死存亡的过程中。
一九九三年,本文作者曾写过一篇纪念六四的文章,回忆了自己亲身经历的
事件。发表後,老报人金尧如在《联合报》撰文评论,结尾是:什么时候中国没有
故事了,什么时候中国就有福了。
这句话使人感慨。试想,一百多年来,中国人为世界创造了多少故事。这些
故事都是热热闹闹、轰轰烈烈开始的,但结束的代价却是生命、土地和尊严。正是
从这个意义上,人们期待,九七回归,香港的故事结束以後,中国能进入一个没有
故事的年代——尽管这很可能是一个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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