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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中国与内陆中国的分治.......解龙
 
 

海洋中国与内陆中国分治


解龙


      一、海洋中国论的提出

      一九八八年,大陆的“中央电视台”播出的文化反思片《河殇》,提出中国
历史上曾有“海洋中国”与“内陆中国”的对立;并指出,内陆的虎狼之国秦,对
沿海各国齐、楚、燕的征服,是内陆中国对海洋中国的悲剧性的胜利。这一胜利使
中国从此躲到长城後面,闭关自守,故步自封,终致保守落伍。但海洋中国终将觉
醒,并重振雄风,走向蔚蓝色的大海。

      一九九五年,民进党领袖许信良准备竞选总统,推出他的数十万言的煌煌巨
著《新兴民族》,开宗明义,重提《河殇》的海洋中国论,并以此为纲领,全面展
开世界历史的考察,最後落实在海洋文明与新兴文明、新兴民族的关系上。

      现在,我们接着这个话题,透视一下中国近代历史的风云变幻和当前两岸关
系错综复杂的矛盾後面,所隐藏的启迪。
  

      二、辛亥革命与两个中国

      近年来,由於中国大陆“新保守主义”甚嚣尘上,何新、李泽厚等“理论家
”到一些攀龙附凤的御用秀才,只求为中共现政权的无理性做辩护,不惜曲解中国
近代史,甚至企图否定辛亥革命,来实现其“反革命逻辑”。

      但辛亥革命真的这么“邪恶”吗?

      辛亥革命,不仅是一个政权(“大清朝”)的结束,和另个政权(“中华民
国”)的开始;且是传统中国在承受了七十年(1840——1911)的国际压
力之後再也承受不起的时刻,发生的一个社会爆炸。从那时以来,世界上再没有一
个民族,像中国人经历了如此漫长的革命,其间几乎没有连续三年以上的政治稳定
。当年康梁维新派的预言竟不幸而言中:“法国革命,大乱八十年;中国如果革命
,将大乱百年不止。”

      辛亥革命拉开了中国对峙以致分治的社会、政治、文化格局:先是袁世凯与
起义军的短期对峙,後是北洋军阀与广州政府的几年分治;北伐胜利後,接着是共
产党向国民政府发起的、位於中国大陆的、长达二十二年的“红色割据”,最後导
致海洋中国的代表力量(以台湾为主要基地)与内陆中国的分治,迄今又是四十八
年。

      如此看来,辛亥革命的遗产是否真的过於消极了?


      三、历史比较学:“国—共党”与“南—北朝”

      辛亥革命决不邪恶,而且迄今具有丰富的历史启迪价值。

      中国有文字可考的历史上,经历过两次外来文化的压倒性胜利:

      一次是当前二十世纪西方科技文明的胜利,它在政治上造成了“国—共党时
代”的分治;这个时代就是由辛亥革命拉开序幕的,而且至今犹存。

      一次是公元四世纪至六世纪印度佛教文明的胜利,它在政治上造成了“南—
北朝时代”的分治;而且示范了“海洋中国”与“内陆中国”的二元对立。

      所以,从中国历史自身发展的角度看,也可以把“国—共时代”视为“第二
次南—北朝时代”,即历史上的海洋中国与内陆中国的二元对立,在现代国际条件
下重演和深化。它在政治上的新颖之处,诚然是以“党国”代替了“王朝”,作为
重新集合崩溃了的传统文化与社会力量的支点。但这种“新颖”,实际上是胜利了
的西方文化给带入的,结果“党魁”们的“全民科技运动”取代了“国王”们的“
全民佛教运动”,为社会发展注入“理想社会”(取代了“第一南—北朝时代”的
“乐土天国”)的兴奋剂;为重建国家提供了舶来的真理样板。

      西方科技文明当然不同於印度佛教文明,然而,当它们先後作用於中国社会
时,由於对象的相似,“国—共党时代”也就不可避免地具有了“南—北朝时代”
的诸多特征:

      (一)在军事和政治上对峙的双方(南北朝时代是海洋中国的“宋齐梁陈”
,与内陆中国的北魏、北齐、北周之间的抗衡;国共党时代是尊崇“中华民国法统
”的海洋中国与1912——1927年的北洋军阀、1935——1949年的
陕甘宁边区、1949年迄今的中共政权之间的抗衡)——具有不同的文化背景。
如,宋齐梁陈具有发达的海外贸易,而北朝政权则受北方内陆游牧文化的极深影响
。再如,国民革命的思想受到西方海洋文明的启发;而1912——1927年的
第一北京政权,1949所迄今的第二北京政权,则以中国内陆和北方苏俄为战略
靠山和精神支柱。

      (二)对峙的双方代表着不同的社会力量。如,海洋性的南朝政权代表了中
国士农工商的既得利益,内陆性的北朝政权代表了游牧民及其贵族的侵略愿望。再
如,国民政府代表了海洋中国的工商业等发展,北洋和中共这两个北京政府,则利
用了内陆的农村对这一发展的疑虑和不满,先後两次领导北方的农民军,成功地扼
杀了海洋中国的势头。

      (三)军事与政治的对峙的持续化。其“合理性”是因为它代表了中国大地
上的文化冲突,如古代的汉魏晋文化与西域印度文化间的冲突;近代的中国文化与
西方文化及共产文化之间的冲突。以及这些冲突导致的社会分裂,如海洋中国的士
农工商与内陆中国北方游牧集团的分治;海洋中国的近代工商业与内陆中国的传统
农业之间的分治。

      (四)由於文化与社会的分治,支持着军事和政治的对峙,所以,古代的南
北朝长达两个世纪,现代的南北朝到目前为止也已将近百年,而在可以预见的未来
,海洋中国和内陆中国由於同质性太低,也很难稳定地统一。海洋中国与内陆中国
之间,不论是古代的南北朝还是现代的国府与中共,其最终的军政统一的内在基础
,只能是文化与社会的先行统一。

      (五)古代和现代的南北朝格局,采取了不同的名:第一南北朝叫做“两个
朝廷”,第二南北朝先是“两个政府”——广州政府和北洋政府;後是“两个党国
”——国民党和共产党。这种区别,是时代特征,且是由於双方的文化方向决定的
,它们表明中国的不同力量正向不同的源泉吸收力量,分别形成海洋国家与内陆国
家。

      (六)由於不同的文化资源、不同的社会来源,再加上长期的军事对峙与政
治隔离,海洋中国和内陆中国的政治实体之间,在语言、风俗甚至心理方面,拉开
了日益增大的距离。除非双方通过文化与经济交流,来缩小这一距离,否则强行的
军政的统一除了劳民伤财,一无可取。等到南北朝双方以各自的方式调整了文化冲
突,从而消除了内部的离心倾向,并进而达到彼此间的同质性,统一才水到渠成。


      (七)不论在上述哪种“南——北”格局下,海洋中国的性格,总是不同於
内陆中国,南方开放,北京保守;南方温柔,北京敦厚;南方文雅,北方粗犷;南
方喜静而内省,北方好动而外向;南方纤弱,北方豪放;南方注重义理,北方注重
行动……类似的形容词还可以用上一大堆。何况自古以来南北中国的居民,就有这
些地缘乃至种缘的差异存在,只是“南北朝”的分治、海洋中国一内陆中国的对峙
,更强化了它。


      四、内陆中国—北朝特性—“共产党文化”

      说来也许奇怪,在许多方面,北方的内陆中国的革命,有时比南主诉海洋中
国的革命,触及的程度更深。行为方式因而更野蛮,国民性的改造也更彻底,文化
上更偏离传统,创新也就更多。因此,保守僵化的内陆中国在它无以为继的绝境中
所兴起的革命中,表现更甚:

      (一)过激主义的泛滥泛滥、极端精神的兴起,成为潮流。在这个“前不见
古人,後不见来者”的文化荒原期,“中庸之道”的古训不是被忘却,就是被嘲弄
。人们不再理解宽容的正面价值,高级精神被急於采取行动的人群,视为万恶之源
。而各种极端主义者却在互相淹没的旋涡中厮咬不息——他们如此执拗地牺牲他人
,“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是为抵达期许的天堂;他们宣称超凡救世,结果带来
屠城不断的恶梦。在这种时代,纵欲与清教、欺诈与献身、强权政治与自甘为奴、
虚无主义与工作狂热……奇妙地交织,有时竟在一个人身上并存!幅幅光怪陆离的
历史画卷,弄得人们眼花缭乱。这是一个充满朝气与残忍、弥漫梦想与疯狂的英雄
时代。

      (二)旧的社会组织的普遍解体、新的社会制度的摇摆不定,成为一种新的
生活方式。这意味无政府状态和严酷的军事专政轮流交替;为了在组织解体和制度
阙如的沟壑中一步登天,就得求助於“从肉体到精神的屠城不断”——他们将此叫
做“运动”,视为社会控制和天路历程的万妙灵丹。这种屠杀,通过文化思想、社
会身份乃至阶级和种族肉体的灭绝,“确保新文化生长的方向”。结果,以强悍的
战士集团(在第一南北朝为“部曲”;在第二南北朝则为“党”)为“核心力量”
。社会分裂,越演越烈。这些“核心”为屠杀机器的组就提供了支点;但一切高级
的、精致的文明,却在他们的运动中销毁了。

      (三)文明的荒原化、社会的野蛮化,成为“不可逆转的历史车轮”。无法
无天,非法之法,非天之天,主宰中国。


      五、古代的两个中国和现代的两个中国

          (略论古代的第一南北朝与现代的第二南北朝之异同)

      古代的南北朝格局(两个中国)和现代的南北朝格局(两个中国)具有以下
具体差别:

      一、造成古代南北朝(两个中国)的外力是二元的:鲜卑(五朝之一)的武
力和西域的佛教;造成现代南北朝(两个中国)的外力却是一元:西欧的炮舰和西
欧的思想。後来从中分化出苏联的坦克和共产国际的思想;有趣的是,苏联占领了
鲜卑的故土即“西伯利亚”,并在地缘政治上对中国构成类似的压力。所以,中国
人在古代南北朝的生存空间,相对大些,处境好些。而现代南北朝恶劣的生态环境
,促使中国人对西方文化的抵抗,远甚於过去对於印度文化的抵抗。

      二、“八国”联军自非“五胡”纷纷之可比,所以,义和团也未能博取祖狄
、刘琨的令名;西方武力(包括共产化的鲜卑和现代化的倭寇)的绝对胜利,使现
代南北朝没有力量采取“夷夏之防”的形式,而只能采取“内战”的形式:北洋军
阀各恃外援不说;汪精卫亲日,毛泽东亲苏。

      三、这种民族堕落,在古代南北朝并不多见。但这也并非始於一八四零年鸦
片战争。我们知道,古代南北朝是从“秦——两汉帝国”的破裂中诞生的;现代南
北朝却是从“元——明清帝国”的破裂中诞生的。这个差别极重要。秦两汉是中国
军政扩张的峰顶,元明清却是中国军政萎缩的谷底——1279至1911年的6
32年间,竟有356年处於异族统治的枷锁下。当时中国与蒙古人、满州人的关
系,要比与日本人、高丽人、越南人的关系更为疏远,所以蒙古、满州“在中国的
战争暴行”,比三十年代的日本毫不逊色,且比後者更多文化隔阂。例如,安禄山
之乱以来的一千二百年,云燕地区只有明朝那两百多年的时间里,是在自己手里。


      四、民族机能的退化,使中国人的角色变得复杂,甚至失却了身份感。当人
们吹嘘林则徐是一位民族英雄时,到底指他为哪个民族的英雄?一八四零年的那场
战争,是衰败的清帝国主义和新兴的英帝国主义的较量;而非中国民族之战。否则
,中国不会败得如此滑稽。林则徐本人的角色就是混淆的:既是一位禁烟的“满大
人”,又是一位镇压反清起义的“汉奸”:当爱新觉罗氏命他镇压太平天国时,他
毫不犹豫。我们二十世纪也同样存在这个问题:汪精卫张场民族主义,却勾结日寇
;毛泽东反抗美帝苏修,却拜服马列:谁更像是汉奸?这不仅是他们个人的闹剧,
而且是民族身份的错乱!

      五、意识形态不同。古代南北朝时代,中国的思想文化虽然佛教化了,但社
会——政治制却没有无从异化。现代南北朝时代,中国的社会政治制却根本改变。


      古代的南北朝格局(两个中国)和现代的南北朝格局(两个中国)虽然具有
以上差别,但其基点上的相似却是更多:

      首先,在分治期之前,不论古代格局与现代格局之间,具有两组相似到雷同
地步的特征:

      (一)周天子的春秋战国与天可汗的“唐蕃镇——辽金宋”;

      (二)秦灭齐、楚、燕、韩、赵、魏等六国与元灭夏、金、南诏、吐蕃、朝
鲜、宋等六国;

      (三)陈胜、刘邦与刘福通、朱元璋(刘邦与朱元璋还是中国史上仅有的一
对平民皇帝);

      (四)西汉与明;

      (五)赤眉绿林的“流民”与张献忠、李自成的“流寇”;

      (六)地方豪强刘秀的东汉与地方豪强爱新觉罗的满清;

      (七)太平道张角与太平天国洪秀全;

      (八)皇甫袁绍与曾国蕃李鸿章……甚至,连袁世凯的“逼宫”都与董卓的
“谋逆”相似!

      下面,不妨更细致地观察一下上述特征:

      一、在分治期之前的“大一统帝国时代”(秦——两汉;元——明清),都
各有“三个节拍”:(1)秦——西汉——东汉;:秦与元;两汉之前有秦的苛刻
,明清之前有邗的蛤虐;然後,归於两汉明清的制度化。期间,不论西汉还是明朝
,其前锋都是一场天翻地覆的“群雄并起)(陈胜吴广、项羽刘邦反秦;红巾军、
朱元璋等反元);作为两段长期稳定的代价。而在“西汉——东汉”之间“明——
清”之间,又各隔一次短暂而火力集中的改朝换代的“农民起义”(赤眉绿林;张
献忠李自成)的接管,作了嫁衣裳。

      二、回头看一眼,类似的相似还有许多:早在秦与元的“世界帝国”正式出
台之前,都各自经历了一个长达几百年的“世界主宰之战”:秦、齐、楚、燕、韩
、赵、魏等战国七雄,事实上是与宋、辽、金、西夏、土蕃、大理、高丽、渤海、
日本等“异国”同一性质的“大中国文化圈内独立的区域性国家”!只是在历尽了
坚韧甚至残忍的“兼并战争”(请注意,这不同於一国内部的“统一战争”)之後
,那被称作“虎狼之国”的主人,才得以成就“气吞八荒,功盖尧舜”的扩张。在
这种意义上,忽必烈对日本的两次远征,就不再是什么个人意志或领土野心,而是
不折不扣的“中国文化圈内的作业”!在“兼并”(即同一文化圈内的不同民族的
统合)的意义上,忽必烈的日本讨伐战比之秦始皇的内蒙、两广征服战,更少“侵
略性”;因为元代的日本已是“熟番”,而秦代的匈奴和越南还是“生番”!这史
实仿佛告诉人们:长期的兼并战争(“世界主宰之战”:春秋、战国;五代十国—
—宋夏辽金元)的逻辑结果,就是“矫本过正”的秦、元式的恐怖统治。以及,伴
随着“中央权权”而来的多元文化的大量歼灭。

      三、再回头想一遍,类似的相似并非偶然:五代的嬗兴、十国的变乱,不仅
下连北宋与辽、金、夏的“异族共处”,南宋与金、元、大理的“国家平等”;而
且上接唐代“安史之乱”後的“蕃镇割据”。现在,我们的视野一下子豁然贯通了
——从蕃镇割据经五代十国到宋、辽、夏、大理、渤海、金、元对阵,中国文明再
一次经历了“春秋战国”的过程!谁能否认,中国历史上最富创造性的时代除了春
秋战国,就是南宋、北宋及可以上溯到唐的中晚期蕃镇割据时期?又一个有趣的雷
同是:开辟了“第二次春秋战国(从安史之乱到“元的世界一统”)时代”的安禄
山,竟与开辟了第一次春秋战国时代的犬狄,同为“蛮族”!这表明,多元文化的
进程开始了。看来,创造中的文化,是与大一统的格局确实格格不入……唐朝的蕃
镇犹如春秋的诸侯一样“尊王”;五代十国和宋辽金等则如战国诸王一样自立门户
。我们过去的历史观封北宋为“统一王朝”,多少是出於狭隘的正统观念;谁不知
道,在唐代蕃镇割据之前的一百四十多年间(这相当於西周时代,所以,人们把“
贞观之治”比做“成康之治”是很有见地的)——夏辽金元的“领土”都属“唐皇
帝的版图”(他甚至被尊为“天可汗”与“周天子”相似的世界共主),相形之下
,宋帝不过是一区域性国家的首领(看看他父子同被金国俘虏的惨状),岂能与唐
的“天可汗”相比?但也正因为如此,宋帝又是中国史上最文雅、最开明的帝王。


      四、现在,可以继续向前观察:统一帝国三节拍中的最後一拍(东汉与清)
,同各自毁於“一次带有强烈异端意识形态性质的、秘密宗教组织的暴动”;而且
,这两个秘密宗教组织的名字都冠以“太平”二字(太平道——黄巾军;拜上帝会
——太平军),显然,这乃是对前此长期稳定的“太平盛世”的绝望招魂。而且,
这两次暴动的极端组织严密和极强意识形态,都使它们截然不同於其它历次揭竿而
起的“农民起义”。显然,不如此,则无从推翻那业已延续了几百年的超级帝国。


      五、历史善於讽刺:仿佛越是严密的反抗就越不容易成功,不论前面的张角
还是後面的洪秀全,都是轰轰烈烈而後一败涂地。而且失败的原因也不约而同:他
们的异端性质激起各地豪强(皇甫嵩之类与曾国蕃之辈)的反抗,而在其他王朝末
年,这些豪强原是革命的主力(如项梁的起兵反秦、杨玄感的首义反隋)!所以,
当张、洪“妖党”失败之後,这些豪强也就顺势裂地而据,如皇甫嵩、袁绍、曹操
;曾国蕃、李鸿章、左宗棠。後来人们把袁世凯比做做董卓,也并非没有道理。

      六、随後就是绵延数百年的混乱时期:(1)三国、魏晋、五胡、南北朝;
(2)北洋军阀、八国联军、日寇、中华人民共和国对中华民国的分治。这出注定
要绵延一二百年的连台大戏,现在还远远没完……

      南北朝式的两个中国的分治也告诉我们说:统一不是绝对的善事。

      不错,两汉与明清都是成熟了的文化国家,它们称道伦理、淳化风俗,建立
了统治的官学(两汉儒学;明清理学)和稳定的制度,在中国历史上不可多得。然
而,绝对的真理是会腐败的!长期的压抑仿佛冬眠,使民族的应变、抗病的能力下
降。当西方的春潮以其意外袭击震醒了中国之後,革命打破了冬眠时代,淤积的一
切浊恶也就爆发了出来。那么人们不仅要问:淤积的浊恶,究竟是统一时代的产物
,还是分治时代的产物呢?
      

      六、野蛮的北朝压迫海洋中国的成长

      在现代南北格局下,中共的统治特征,始终是“内陆”的、“北朝”的、封
闭的保守的,而且是野蛮的。中共取胜於北方;它的中晚期干部取自北方,它的早
期干部虽然多是南方人,但早已在万里长征的绝望、陕甘宁边区的苦熬中,彻底北
方化了。更重要的是,中共的思想和组织取自北方主子——继犬狨、匈奴、鲜卑、
突厥、蒙古、满洲而起的——“俄罗斯—苏联”。这北朝甚至连国号(“人民共和
国”)也取自北方的老子党苏联。这意味着,共产主义之於中国,是俄罗斯——苏
联对中国进行地缘政治扩张的结果;其意义近似於匈奴、突厥等北方蛮族历史上对
北部中国所实行的“割据”。

      长征的“伟大意义”在於,它使南方的散兵游勇归化北方,北靠贺兰山(这
正是民族英雄岳飞梦想“驾长车踏破”的巢穴),得以拉开继续野蛮化的新一幕。
後来,毛与他的北方靠山决裂,但他的北朝性质无法改变。《国际歌》是从北方传
入的,《东方红》是在北方创作的。更重要的是,共产党的本质,是代表了“内陆
中国对海洋中国的颠覆”,它依据的北方农村,由於海洋文明的工商业袭击而陷入
了破产。相形之下,国民党则是代表了海洋中国的城市工商业。一九四九年之後,
共产党抵制海洋中国的成长,而大力扶持内陆中国的发展,甚至把大量知青下放为
奴,恢复农奴制,再企图驱迫中国回到石器时代;这固然与反美亲苏的战略有关,
但也是其内陆特性使然。

      试比较“国民党的海洋中国”和“共产党的内陆中国”,即“现代南朝”和
“现代北朝”,从一九四九年迄今的对峙以来,海洋中国(台湾)与内陆中国(大
陆)似乎不成比例:面积1:300;人口1比50。然而,我们最好不要忘了:
长江以南的中国大陆具有强烈的离心倾向甚至“亲国民党情绪”。一九七六年四月
,北京刷出“我们怀念周恩来总理”的反毛标语时,上海贴出的反毛口号则是“我
们怀念孙中山先生”:上海式的反叛肯定比前者更让那垂垂老矣的祖龙感到内心的
恐慌,他终於知道了,尽管经过了二十七年的严酷统治,他依然不能成为整个中国
的主人,即使把台湾排除在外也罢。而从整个渤海湾到东京湾的海洋中国,也是时
刻抵制着黄土高原上的尘暴、延安窑洞里的阴谋。

      即使在共产党内部,“两条路线”斗争一天也没有停止过。“党内两条路线
的生死结”,其实就是“南北朝格局在北朝内部的延伸”;是“海洋中国在内陆中
国内部的发酵”。对此,毛泽东这位隋炀帝式的北朝诗人暴君是极为敏锐的,他说
,“我们党内有一个资产阶级”。又说,“当前的两条路线的斗争,是共产党和国
民党斗争的继续。”而毛的“人民公社”,实与北朝的“均田制”异曲同工。

      反观一九四九年共产党铁蹄的神速征服,像当年的蒙古和满洲一样,把人们
的想象力都甩在了後面;甚至急於求胜的毛本人,也惊呼“太快了”!——以至共
军来不及接收海洋中国的遗产。北方的主人斯大林怕出岔子,也希望毛能适可而止
、划江而治,服从南北朝的宿命。这表明,当时“南——北”分野很清楚,例如南
方的国民党在长江以北还没有站稳,就被日本人赶走了。但国民革命军的“兵败如
山倒”一下子把南方暴露在共产党北朝的火力之下,就像二十年前北洋军阀的“兵
败如同倒”,一下子把北方暴露在海洋中国的北伐火力下。历史已经表明,这两次
“统一”都太快、太不成熟了。例如,当年共产党接管海洋中国的人手紧缺,“南
下干部”素质低劣,导致此後终其一朝的“红与专”论争;且使“社会主义建设”
在1958——1960年间受到致命的挫折。直到数十年後的今天,在海洋中国
和内陆中国的所谓“海峡两岸”之间,也无法就国家的发展达成相近的观念;而中
国大陆本身的内陆省份和沿海省份之间更是利益冲突严重。这些,都是由海洋中国
和内陆中国的二元对立性质、由“南北朝”的性质决定的。如果中国再来一次“兵
败如山倒”,那很可能是南方海洋中国对北朝内陆中国的反击所致。由此可见,毛
泽东在《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中“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虽然琅
琅上口,但却忘了他并不是刘邦,只是苻坚式的北朝领袖!

      当年苻坚攻晋,八十万对五万、号称“投鞭而渡”但终不能取胜,为什么?


      因为“南——北朝”的格局,比长江的“天堑”更以逾越。

      毛的枪杆子,虽然渡过了苻坚的刀斧不能渡过的长江,但终也过不了台湾海
峡,只能像河伯一样望洋兴叹。晚年,他哀求美国总统尼克松帮助中国统一,这说
明他至死不知困其一生的“南北朝机理”。而上述两部“兵败如山倒”又留下後患
的痛史,在在警醒人们注意“南北朝”的事实。


      七、两个中国的地缘政治背景

      共产国际为什么能在欧亚大草原及其边沿地带(从易北河到中国海)取得胜
利而在其它地区却不行?不难看出,“社会主义阵营”与“蒙古大帝国”的版图正
好吻合。所以,“共产党国家集团”,完全不同於共产党作为一个单纯党派,更不
同於马克思主义作为一个单纯思想流派,它不是意识形态,而是地缘政治:它是“
蒙古帝国的历史遗产”对“西方十字军压力”的变态反应。就中国内部来说,“八
亿人民八亿兵”把中国变成一个大军营;企图把全民训练成亡命之徒……但这也不
是共产党的创举,远处看,古代南北朝的五胡、北魏、北齐、北周等内陆铁蹄们,
均精於此道;毛只是把这一切应急反应推向了高峰,他以此自称“人民的大救星”
。但第二次南北朝格局的巨大旋涡,终於使他昏晕、不知所措,他临死说:“至於
未来,只有天晓得!”这不仅是个人的哀鸣,也是时代的灰心:因为现代中国的命
运,是与和谐富强的幸福无缘的!

      康梁当年反对孙中山的革命,中国百年来的苦难历程仿佛表明,他们的反对
在逻辑上是多么合理。然而历史不是按照逻辑发展的,历史不是定向的实验室,而
是复杂力量的汇聚。事情没有到此结束——今日之中国,仿佛一位躺在手术台上的
病人,他的手术已经进行了一百多年,但并没有成功……现在即使停止手术,对病
人也是远水不救近火的。这对主刀的大师,固然是政治死刑;对病人也无疑宣告其
只能等死的命运。所以最低限度地讲,以天翻地覆的改组方式,重建中国的孙中山
时代,至少将囊括我们的一生,直到二十一世纪中叶以後的某时刻。它的政治特征
如上所述,就是两个中国并存的南北朝格局。

      在守旧落伍的内陆中国趋同於开放先进的海洋中国之前,我们应该警惕那些
阴谋家,他们希望中共迅速并吞台湾,希望内陆中国因素迅速反攻倒算、扑灭海洋
中国因素的成长壮大,以便整个中国继续衰弱、再度陷入混乱与无能为力。中国的
民族主义,不会支持他们开倒车的阴谋。

      为了中国的长期发展,为了中国人民的幸福,在两个中国的斗争中,中国的
爱国者必定站在新兴的海洋中国一边,与内陆中共的腐败和专制独裁,实行决裂。


      正是在这种意义上,《河殇》是“内陆中国的挽歌”,由於它宣告了封闭守
旧落伍独裁饥饿的中国即将死亡,因此被北朝喉舌《人民日报》定为“反革命暴乱
的蓝图”。而我们知道,等到那腐败的中国即苏联主义所豢养的北朝——中华人民
共和国终於死亡的时候,许信良先生所期待的新兴民族就会出现;不是局限在台湾
岛,而是活跃在全中国:一个海洋中国,一个民主的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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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解龙
出 处 :北京之春
整 理 :2003年1月25日1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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