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降临，收拾九六年旧书报，看到[时代周刊]拍卖肯尼迪夫妇旧物的报导
，随感良多。
      早就从亿万富翁父亲的约瑟夫学得精明处世的约翰·肯尼迪万万没有想到，
他和太太的一堆旧物竟能在他们死後卖出三千四百五十万美元的高价。
      苏士比这项拍卖规模和卖出价都是罕见的，连[时代周刊]也以“疯狂”作为
封面故事标题文字。仅拍卖物品介绍书便印了十万本，精装90美元，平装45美元，
参与拍卖的人数达四万人，估价五十到一百美元的肯氏用过的旧枕头卖到25,3000美
元，肯氏孩子骑过的木马卖到85,000美元，肯尼迪用过的小卷尺卖到48,875美元，
肯尼迪用过的雪茄烟盒小柜则达到五十四万七千美元。
      物价随着身价涨，肯尼迪夫妇死後身价百倍高。是肯尼迪的神魅，在死後三
十二年，仍风靡人间?还是杰奎琳的风韵，在去世两年後，仍颠倒俗世?
      原因多多，一是万物皆可市场化，资本化，名人有如肯氏夫妇之遗物，作为
一种收藏，可以提高自己的身价，作为一种投资，可望在日後再卖高价。
      二是拍卖策略极为老到，肯氏之子小约翰深得其祖父商业经营之真传，虽有
花花公子之称的“John，John”(小约翰的别称)做生意一点可不花，以低起价造成
“我也能买得其总统及夫人遗物”之社会心态，此拍卖策略形成极大的拍卖市场效
应，人多便易哄抬价格，造成竞争的要强心理。
      三是怀旧意识，并不仅仅物质化金钱化，亦有重温旧梦的社会心理。战後婴
儿潮的一代，已经变成一代有钱有权有名有势的社会精英，上至总统副总统，下至
普通电脑师，当他们是青少年时，他们是在电视时代长大的第一代，受到精心炮制
的浪漫而成功的肯尼迪执政宣传的影响。而肯尼迪扩大越战，使美国创深痛巨，确
是许多美国人愿意忽略而不愿正视的。
      在这样的一种普遍的社会情结下，对昔日总统之过、总统兄弟遇刺之迷，对
刺杀两兄弟的可怕势力集团的追踪，在人们心头渐渐淡没了。总统遇害之大案不能
在本世纪了结，也许要推到下一世纪揭晓，这本身显示出政治、法律制度上的问题
，尽管有人在探究，但大多数人还在难得糊涂中，尚未成为一种集体意识性的反省
。
      美国人可以仍然崇拜以往强势总统的风范，也可以同时欣赏电影中玛莉莲梦
露与肯尼迪兄弟的艳情，这种接受现实和历史的复杂性的宽容，这与东方式的极端
化的对政治人物的评判相比，不能不说是更具有人性和生活智慧。
      肯尼迪夫妇之旧物拍卖的热象，也很可反映美国人承认现实，重在现实享受
的特点。约瑟夫·肯尼迪曾用很黑的手法发了财，这并不妨碍人们称他为实力人物
，支持他的儿子约翰·肯尼迪当选为总统。实用精神笼罩了美国人的性格，正如著
名撰稿人Peggy Noonan所指出的，杰奎琳·肯尼迪·奥娜塞司既具有承受突发灾祸
的巨痛的女英雄气概，又具有俗气、精明狡诈的一面。
      历史短暂的民族也有很强的历史感，这是一种向後推的历史感，对历史之谜
的强韧忍受能力，或者说是规避忽略历史的能力。政治上如此，财经观念上也同样
如此，例如先用钱，後还钱，已成为美国的一种生活习惯。再如美国政府巨额赤字
，经共和党领袖持久呼吁，还尚未在多数美国普通民众中引起震惊，这巨额国债要
由儿子辈来还，孙子辈来还，咱们今朝有酒今朝醉。
      肯尼迪夫妇的这对成年的金童玉女，已开始一轮也很辉煌的现世生活，也无
意追究杀害父亲的元凶。然而，五万个、整整五万个美国战死官兵的灵魂也许至今
还在俯问这美利坚大地：“肯尼迪对越战是否负有重责?”
      豪华富丽的苏士比拍卖大厅从来不回答来自阴间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