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此一世说若能言之成理,如今不得不赋以新语。
天下可作国家民族解,匹夫则有两面注:一为掌权统治者(即大陆上所谓的当权派
),一为掌握文化知识的精神贵族(即大陆上所谓的知识分子)。中国传统政治文
化之所以不发达,乃知识分子依附掌权者。虽然历史上不乏知识分子成仁取义,“
宁杀身以成仁,勿求生以害仁”,但都是凤毛麟角。传统士大夫与统治者犹皮毛相
附,唇齿相依。鲁迅说中国知识分子是统治者的帮凶,李敖说中国知识分子是小人
儒。帮凶、帮腔、帮闲、小人儒都是病态,其病根即林牧所谓的人格依附症(见《
中国知识分子的病态》,《北京之春》三十一期)。愚意以为人格依附症是一种思
想意识软骨症,其病因是缺乏独立思想,趋炎附势,其症状是谄掌权当道,不敢仗
义直言评论大是大非。
批评国家执政党领导人,在西方国家甚至在今日台湾是件稀松平常之事,可
是对一些忠党爱国之士就不怎么习惯舒服了。其原因不外两上点。一是利害相关忧
戚与共,个人前途与当今领导人或当权派挂钩形同齿唇。二是“大圈意识,琐国心
态”(陈隆基语)外加义和团激情,见国家政权(其实是执政党领导人)遭受批评
,则内心如丧考妣。前一种因素属个人私事,其动机不值批驳,兹略不赘。後一种
因素大圈意识琐国心态有碍民主思想和民主运动,於此稍加分析。
中国知识分子在海外不论是落地生根安身立命,或者落叶归根建设故乡故土
,对执政党或多或少都有一种翘首望楚的情结,希望祖国富裕强大。这种情结对国
家政权有种归属感依附心,不知不觉地把国家民族的尊严投影在最高领导人上,久
而久之就患上一种人格依附症而不自知,这种意识形态的症状之一是缺乏独立人格
思维能力,把个人的心思意念乃至终极关怀都寄托在政权国号、伟大领袖、民族救
星身上,感性意识的异化无形中在心中塑造成一束泥菩萨或政治偶像,错把政权当
作国家主权,误以公仆为人君。
孟子在二千五百年前就说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儒家思想之所
以被历代统冶者和帮腔文人所欣赏利用在於它的世俗,庸俗和媚俗,俗不可耐。儒
派宗师中唯有孟子尚称“脱俗”,能在当时脱出孔老二的俗套点出民贵君轻。即使
如此,二千五百年後的今天仍有许多知识分子一股脑儿冬烘思想,什么君君臣臣封
建礼教,虽身在西方自由国度,享受西方现代物质生活,灵魂深处仍是民贱君贵的
根子。
李志馁医师出版毛泽东生活传记之後,海外华人文化圈中有不少反弹,其中
不乏忠(国民)党爱国志士。照理说,这批反共人士对李志馁的书应乐观其成,至
少该书掀开毛私生活中暴虐荒淫无道的一面。可是这批冬烘先生们不以为然。他们
认为李志馁暴露毛的私生活,涉人隐私有损道德。问题就出在这儿!这些朋友们虽
身受西方民主的洗礼,却只及皮相未浸其里。其思想深处对人的看法有位阶上的不
平等。他们认为政争应不涉人之隐私为限。话是不错,也是一种空想,可是在民主
竞选的过程中这能办得到吗?把政治人物的道德,私生活和政治能力放在一起检验
未尝不是件好事。美国现任总统克林敦及其夫人不断遭受国会反对党议员们的非议
指责等等可为殷监借镜。事实上在西方民主选举中,候选人几乎毫无隐私权,不但
大德不可窬闲,小节亦不可有丝毫出入,就常理言,一个政治人物可能私德不修而
具备政治才能吗?更何况按儒家传统那套格、致、诚、正、修、齐、治、平之道,
私德不修家伦不齐焉能治国平天下?连孔子都说“德之不修,义之不讲,不善不能
改,是吾忧也”。问题在於中国传统陈腐意识中的避讳,为长者讳,为亲者讳,为
圣者讳,更为掌权者讳。成王败寇,一旦掌权瘪三流氓可一夜登天成圣上天子。循
乎此,自然而然当为毛泽东讳,为周恩来讳,为蒋氏父子讳,也该为当今当朝的江
泽民和李登辉讳。中国民主难矣哉。
知识分子的人格依附症一日不除,错把民族感情、国家认同托附在政权国号
和最高领导的个人魅力上,则将陷於奴才情结,永难自拔。杰出的科学家,文学家
或诺贝尔奖得主不一定有高度的政治觉悟,人们也不期望历史学者都能如一代宗师
汤恩比高瞻远瞩,或者有直笔大师李敖如椽大笔狠批当道当权及其帮凶小人儒,做
为一个有独立人格的知识分子,其道德底线是应该具备民贵君轻的器识,用大陆的
套话说就是不做歌(功颂)德或跟风派。否则,其人虽不至沦为社会中的人渣,在
政治见识上永远是个侏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