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三月中北京九届人大选举国家领导人，说句不是笑话的笑话，真可谓透
明、公正、民主之极，全世界的民主、自由国家无可比拟。

      早在今年三月之前约摸半年左右，即中共十五届大会期间，香港、台湾和美
国的中文报刊杂志都从北京获得信息，许多评论家也著文评估。差不多一致推举江
泽民连任国家主席、常委会委员长。总理遗缺，则肯定朱熔基当仁不让。至於国家
副主席胡锦涛、国务院副总理李岚清等等，人大副委员长田纪云等等，差不多提名
都提了个七七八八。

      而今，三月份人大推选结果，江泽民、李鹏、朱熔基一个个对号入座，果然
一个不差。数到副总理、副委员长也大多数点名上台。请看今日中国国家领导人，
简直可以说是海外华人报刊杂志推选出来的。我在当时的《北京之春》上也看到多
篇通讯和文章上提出了名单，几乎百分之九十都言中。

      你看，如此透明，如此公正、如此民主，这还有什么可说吗？

      我这个海外自由民在二月下旬，即中共十五届二中全会前後偶然与北京的老
朋友通电话，问起国家领导人员的眉目如何，党中央会上已最後拍板了没有。谁知
这位退休多年、高寿八十的老干部却笑了起来，说道：你我老兄老弟，你还要打电
话来问我？你们在美国、在香港的自由民主人士和广大港胞、侨胞不是都已经早知
道了吗？而且比我们在北京的“老同志”还知道得更快更早。这可以说我们党中央
对你们在海外的“自由民”更加民主啊！

      我这位高寿八十的老朋友最後讲了一句话：我们老兄老弟，我说一句话，你
一定心领神会。这就是昔年毛主席所讲的“社会主义的民主”，又叫做“集中指导
下的民主”；用小平同志的话来说，是“中国特色的民主”。

      这句话我当然明白。就是说一切都是政治金字塔顶上的高人决定。老百姓不
问不闻，亦不知道问谁。就是人大代表也在到北京，住入招待所，接到应该投票选
谁的名单时，这才知道。所知道的人和名也不过是江泽民、李鹏、朱熔基等人。等
而下之的副总理、副委员长，也决非个个都识得。总之，要填票就填吧。谁当选，
不都一样？

      据说，大会散後，代表们走出大会堂。有记者问人大代表，你选了谁当副总
理，谁当副委员长？确有不少从地方上来的人大代表，连几位副总理、几乎副委员
长的名都说不清。有一位男代表说：“有那么多领导人，我怎么记得他们的大名啊
！”旁边的一位女代表，高兴得笑起来，说：“是呀，是呀，我也认不得，记不到
。照名单顺着选他（她）罗。”

      这就是“社会主义的民主”，“集中指导下的民主”，“中国特色的民主”
。这就是中国人民的选举权，中国人民挑选“为人民服务”的勤务员。这也就是中
国人民“当家作主”的主人翁的权利。这一切都要感谢中国共产党革命成功，感谢
毛主席、邓小平、江泽民给我们建设了一个“人民共和国”！什么西方民主、自由
？我们怎么能照抄照搬？毛救星、邓设计、江核心都这样说便这样决定了“中国之
命运”。讲清楚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的真相和动作程序之後，我们且来看
看江泽民、李鹏、朱熔基这三位领导人组成的领导班子将如何妙算万里、造福亿民
。中国古书《左传》上讲西周晋国的故事，有“一国三公，吾谁适从”这样一句话
。当时西周晋国都是奴隶社会时代。统治者一国一公也好，一国三公也好，都是奴
隶主的统治。官吏们不知听谁好，其实听谁都一样。现在，我们二十世纪的社会主
义中华人民共和国离西周晋国已近三千年，但我们还是有“一国三公”之叹。

      不见在大陆，在香港，在台湾，以至在美国的中国人，今日都在探讨、议论
江泽民、李鹏、朱熔基的排名次序有何涵义？权力究竟在谁手上？他们三人之间谁
亲谁疏？是互相团结合作还是互相斗争破坏？因为我们全体中国人民都作不了主。
“吾谁适从”？连从谁的主意都还不知道是祸是福。譬如“八九民运”和“六四惨
案”期间，一切顺应邓小平、李鹏、陈希同这个集团办事的党官，事成之後都获重
用高升，其中最显赫者当属江泽民，凡顺从赵紫阳反军事戒严、反军事镇压的党人
则无不丢官丢脸。

      现在有“江李朱”三公，大陆上许多官员们在考虑“吾谁适从”。他们考虑
这个问题多半是考虑自己的乌纱帽，因为有赵紫阳等的前辈之鉴。海外许多中国知
识分子因此也在考虑中国之命运－－经济改革和政治改革的前途，国家繁荣富强和
人民民主自由的前途。

      那么，中共官定“江李朱”这个排名次序包藏什么政治含义呢？许多人都知
道中共高层领导人的排名次序是一件大事。权力、地位、尊卑等的区别均在排名先
後之中。此所以如何解读“江李朱”这一排名次序的政治内涵一时成为国际论坛和
海外舆论的交集之点。

      从目前各方的言论趋势来看，大致认同中共端出来的“江李朱”这一架构。
因为大家也都记得“六四”风波之後，邓小平钦定“江李体制”。这回排名“江李
”在前，那就表明“江李体制”依然存在，继续不变。现在不过把朱拉入“江李体
制”之中，但还是“江李”为主，朱则依附於“江李体制”。

      抱此看法者大有道理。因为若以此次人大选票多少来比，朱以百分之九十八
以上的高票取代李鹏的总理职位。他比江当选国家主席之票还多十三张。而李鹏则
少於朱二百二十六票移位人大委员长。若以票数论，朱排第一。但中共则以权论次
序，江泽民排名第一是当然之事。按李鹏任总理时排名第二之往例，朱现在当选总
理，应居第二位。昔日乔石任委员长排第三，今日李鹏以少於乔石当年之选票出线
，当然更应退居第三。而今仍居江之後，则除了续奉邓小平钦封的“江李体制”之
外还有什么异数？

      如此认同中共这一“江李体制”排名次序的人士对朱熔基推行改革的前途深
表忧虑。何则？

      他们认为朱熔基的三大改革－－国家机构改革、国营企业改革和金融体系改
革，其牵涉面甚广。三年之内因此而下岗的官员，从中央各部委到全国省市县各部
委，将达四百万之众。今年第一年将近百万人。其在中央和省一级范围内损害江李
两派人的既得利益必将引起极大的反弹，包括对朱熔基改革的消极抵制和抗拒。此
其一。

      其二，朱的“三改并举”，过度自信和激进手段也必将引发中共党内的震荡
而遭受习惯势力的反对和破坏。此中一个可虑的严重後果是损害了原来“江李体制
”的威权，招来江李二人联手打压和阻挠朱熔基的三大改革。

      这类忧虑决非杞人忧天。“殷鉴不远，在夏後之世”。胡耀邦和赵紫阳都是
勇敢的改革者。他们在“思想改革”（胡耀邦首先提倡“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
准”）、经济体制改革（赵紫阳支持四川农民分田，推倒毛泽东的“人民公社”）
和政治体制改革（胡耀邦曾经倡导过党政分家，政企分离，并保护学生民主运动）
等三个方面也都是勇往直前之人。但均被邓小平等老一辈的政治保守派和李鹏、陈
希同这一类後起的极左保守派所打倒。今日中共仍然抱住“四个坚持”和“一党专
政”不放，李鹏这个“六四”夺权的既得利益者犹在，朱熔基在前进路上临深履薄
怎能忘乎覆辙之戒？

      今之忧心者对改革前景有两个估计：一个是失败，一个是成功。失败，则群
起而声讨，江泽民使弃车自保。成功，则功高震主，料江泽民必杯酒释兵权。这都
是中共党内权力角逐和利益斗争的历史规律。斗争结果，大陆有乱，亚太地区必受
冲击，台湾香港自必首当其冲。我认真思考上述评估，我同意那两个估计的可能性
是存在的。台湾和香港政经人士务必不可忽视之。

      但我也考量了近年来中共大陆政经局势的发展及其国际环境和外交关系的变
化，我认为同时又存在着另一可能性，即今日中共高层，譬如说江泽民依旧用“江
李朱”排名先後次序，只是想暂时避免引起党内外的反响混乱。实质上朱熔基於九
三年任中央政治局常委，排名第三（江泽民、李鹏、乔石、李瑞环、朱熔基），同
时在国务院升任为常务副总理名位早已仅次於李鹏了。

      其实，朱以常务副总理和负责宏观调控身份已取代李鹏而掌握了经济改革和
宏观调控的大权，国务院的“主权”已落入朱手。“江李体制”虽没有明文变易，
但人们可以回忆一下，从那时起北京对外已很少提“江李体制”，代之以“江泽民
为核心的中央领导集体”。李鹏也不过领导集体之一员了。到去年（九七年）中共
十五大上，朱熔基连任中央政治局常委，排名又跃至第三位。仅次於江泽民、李鹏
之後。今年三月九届人大上朱以高票和雷动的掌声中真除总理之职。从当今大陆以
经济建设为中心任务这个宏观角度来看，国务院总理当然处於“一人之下”的第二
把手。所以，今日“江李朱”的次序已经名不符实。从今以後，“江李朱”的三角
关系实质上已经是“江朱体制”，李则“添附骥尾”而已。

      我看江泽民今後着力之外，一要抓好党的领导，包括思想路线、方针政策；
二要抓紧军队的领导，确保“党指挥枪”的权力。三要抓外交工作，大力开拓国际
局面，加强同美国的“战略伙伴地位”。同时联合日本与东南亚，造成美、亚、欧
三足鼎立的世界。

      因此，在国内的改革开放，发展经济的内政大业上就必须依靠朱熔基。外交
是内政的延伸，若没有辉煌的内政，怎能有辉煌的外交？所以，我认为：江朱之间
是互相支持、互相合作的关系。

      改革成败、命运相共。江决不会也决不敢去阻挠或破坏朱熔基的三大改革。
破坏朱熔基的改革就是破坏自己的权力和威信。一般所谓“功高震主”这个危险已
不存在。因为两人在五年後领导班子换届时都已到退位之日了。还有什么高下可争
呢？至於李鹏，他既有“六四”镇压的包袱，又有儿子贪污的包袱。他现在搭在江
朱的顺风车上，倘若还去暗算朱熔基这位司机，难道他不怕“车毁人亡”吗？

      说到底，我对“江朱李”的三角关系作如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