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熔基在橡皮图章中以百分之九十八的高票和在热烈的掌声中出任国务院总
理。在中共现领导人中他的确是上佳人选。而在目前中共所面临的经济金融困境中
，不管是赞成的还是反对的，只要从党的利益出发，也就是从维护整个统治阶层长
远的特权利益出发，也都要投他的赞成票。正是舍其再无其他更适当的人选，对中
国老百姓来说，在众多党国领导人中，他是比较清廉的一个，也较敢压抑豪强的势
力，是中国古代“清官”的形象，因此在关心大陆政经局势的老百姓中，他也获得
较高民意的支持，也因为如此，所以朱熔基在高票当选时，江泽民虽然脸色不太好
看，也能接受；而李鹏的灿烂笑脸除了是作秀之外，也有某种由衷之笑。因为朱熔
基可令中国经济不至於有立刻崩溃之忧，李鹏的“六四”罪责又可拖延算帐时间，
他的老婆和子女也还有继续捞的机会。
      有这样多的“党意”和“民意”的支持，朱熔基的工作应可以比较顺利地开
展，可是他在大会闭幕後也是他上任後的首次记者会上，居然慷慨悲壮地说：“为
了完成人民代表赋予的重任，不管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都将勇往直前，义无
反顾，鞠躬尽瘁，死而後已。”

      朱熔基刚出任副总理时，还形单影孤，人们对他缺乏了解，因此处理棘手的
经济和金融问题时要立生死状，连准备棺材之类的话都说了。时至今日，他已为党
立下大功，帮助中共巩固了政权，特别是在经济上抵受了内外的连番冲击，中共也
一再宣传现在形势一派大好，可是朱熔基竟发出了类似国歌“义勇军进行曲”中的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的呼声，需要他“筑起血肉的长城”，然後冒着敌
人的炮火“前进、前进”！他面对的当然不是中共宣传教条中的“帝修反”，而是
有其他难言之隐，个中苦况，只有他自己知道，而又不能完全宣诸於口。

      朱熔基所面临的重大问题和他身处的困境需要去解决的，大致有以下几个：


      其一，作为中国大陆经济的支柱是国有企业，作为最大的包袱而成为中共最
头痛的经济问题的也是国有企业。朱熔基已多次表示要在三年内使国企摆脱困境，
他在记者会上还声称国企的问题没有如同国外说得那样严重，北京目前所采取的仍
是“抓大放小”的政策，鉴於南韩金融风暴的教训中，“抓大”也有它的风险，但
这条路北京似乎仍要走下去。可是北京对“大”也已有所修正，那就是“将公有制
集中到关键性企业”，因此不关键的也可放掉，而何为“关键”，听任中共解释可
也。这样，朱熔基为国企解困的弹性就大了很多。

      其二，朱熔基也答应在三年内基本上完成金融的改革，现在理解这个改革，
应该不包括人民币的自由兑换在内。这问题因为东南亚金融风暴加深了中共领导人
的疑虑而放缓进程。而这方面的改革也势必参照东南亚国家在这次金融风暴中所暴
露出的问题和中共在金融制度上所亟需解决的问题。从目前来看，银行的坏帐、呆
帐可能是中国大陆金融危机爆发的突破口，因为它使大陆的国有银行技术上已经破
产，中共除了要去根治那些债台高筑而又可以赖债不还的国有企业之外，更需改革
金融机构，特别是完善国家银行的制度，切实按商业银行的模式去运作，政策性银
行也应逐步淡化。

      其三，朱熔基还保证人民币三年内不贬值，这又是一个艰巨的任务。九三年
以来，人民币连续贬值百分之三十到四十，使大陆的出口贸易突飞猛进，不但刺激
了经济的发展，也积累了丰厚的外汇储蓄，形成“财大气粗”的局面。东南亚金融
风暴使东南亚大多数国家的货币大幅贬值超过百分之三、四十，他们的经济也大受
打击，因此一方面中国出口美国和欧洲的商品面对更低成本的竞争，另一方面，东
南亚这个对中国来说比美国更大的商品市场也无力进口中国的商品，特别是机械和
五金制品，逼使北京放慢经济发展的速度。外汇储备也将因此减少，人民币的拒不
贬值也减少了外资投资大陆的兴趣，并存有贬值的顾虑。这些会导致大陆失业人口
增加，人民生活得不到改善，从而使社会的不稳定因素增多，经济活动的放慢令贪
官污吏也因为减少收入而增加对朱熔基不满的压力。

      其四，因为国有企业的改革，今年累积的下岗职工将达一千二百万人，上街
请愿、示威事件已经层出不穷；而全国城市和农村的剩余劳动力约有一亿七千万人
，经济发展速度的减慢将更加困扰失业问题，比较有独立生存能力的职工，早几年
就已自谋生路了，现在下岗的，一般来说生存能力比较差，而国家的社会保险制度
仍然不完善，标准也比较低，这些都给失业和半失业人口增加困难。除了累积更多
的民怨造成社会的不稳定和治安状况更坏以外，也给国企改革的进一步推行增添阻
力。北京将於未来三年内投入一万亿美元於工程建设，或有助於解决失业问题，但
又因为效率低下而将浪费相当的资金，抵销职工下岗带来的经济效益，而投入太多
也谨防通胀的重燃。

      其五，机构改革将使全国有四百万国家干部下岗，如果处理不好，後果比下
岗职工更严重，因为他们有政治意识，能量较大，如果他们和工农群众相结合，对
现政权就有“颠覆”的威胁。此外，国家干部是现政权的既得利益者，他们在“干
部”的岗位上，不论是大干部还是小干部，代表的是大小不同的权力，精简机构就
是精简他们，剥夺他们手中的权力，没有降临到他们头上，他们都可以举手拥护，
反之他们必然会运用各种形式强烈反对。例如人大会议刚结束不到一个星期，本来
宣布将国家体委并入中华全国体育总会的决定生变，保留了政府机构的名称和职能
，改为国家体育运动总局。原国务院秘书长罗干在作有关机构改革的报告时，宣称
有关的改革要“做到不动摇，不走样，不变调”。现在已动摇、走样、变调，且看
还有哪些是步体委後尘者来继续挑战朱熔基的机构改革。

      其六，对朱熔基来说经济工作是他的特长，“资产阶级右派分子”的经历和
这些年来官场打滚的经验，因此也不乏政治常识。但是因为他主要搞经济，而且经
济上也的确有那样多头痛的问题需要他去解决，连健康都受到影响，因此根本没有
多余的精力去熟悉外交工作、两岸统一的问题等等，所以在记者招待会上也暴露了
他这些弱点，还好他比较实事求是，没有死鸡撑饭盖，而是将这些问题丢给钱其琛
去回答。今後这方面的工作相信会有江泽民去负责，朱熔基只担当“财经内阁”的
角色。不过他既然身为总理，外事工作会增多，因此这方面也需恶补，既不可以乱
讲话，也不可经常回避问题，才可以有真正“总理”的形象。

      其七，朱熔基众多的雄才伟略，特别是一些改革措施，最大的阻力都在贪污
腐败的官僚和滋生他们的官僚体制上。一方面，改革会损害到他们的利益，所以会
公开反对改革；另一方面，他们也会利用手中的权力，接过改革的口号，将改革扭
曲，这是更行之有效和更常见的手法，而且得到上下官僚特权阶层的支持，这些年
来，所谓“国有资产的流失”就是这样流失的，例如搞股份制、公司上市、境外投
资、外资收购、企业拍卖等等，大大小小的官僚都得到好处，最廉洁的“清官”也
难免将国有资产流到自己的肚子里，一饱口腹之欲。朱熔基只靠单枪匹马，或手下
几个亲信，而没有整个制度的支持，是不可能做好这些事的。如果要强行去做，动
用刑法，那么最终的结局可能是那些各怀鬼胎的官僚联合起来像对待古代改革家商
鞅那样来对待他也就是“地雷阵”的地雷爆炸，朱熔基“死而後已”。

      从上述情况来看，面对朱熔基的“地雷阵”和“万丈深渊”主要是朱熔基自
己的同僚，如果他们不推行政治体制改革为朱熔基的改革服务，朱熔基的改革就不
能成功，他的“三年”承诺不能实现而无颜见江东父老，除非运用“辨证法”强行
诡辩，否则只能鞠躬下台。如果他的改革触动了相当高层人士和他们子女亲属的利
益，例如李鹏及其家族，那么如果他们联合起来背叛朱熔基，而江泽民也要被迫向
他们妥协的话，朱熔基的命运就不那么美妙了，“橡皮图章”自然会有人去操控而
得出另一种结论，因此最佳办法可能还是运用“拖”字诀，只要死不了，肥得拖瘦
没有关系，而在宣传上多多“报喜不报忧”，大讲改革成绩，也就算成功了。

      且看今後三年朱熔基的表现和整个中共政局的发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