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四年初的一天,李海约我和王友才去刘念春家,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刘念春
,他憨厚的笑容当时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後我便经常去他家,他的家是当
时中国民运界最热闹的,每天都有许多人,刘念春的妻子储海蓝是一位非常热情好
客的女主人,几乎把家里全部的钱都拿来买菜招待我们这些囊中羞涩,见饭就吃的
民运分子。一到开饭时间,家里就坐满了人,经常去的有:李海、王友才、袁红兵
、王仲秋、王家其、宋书元、沙浴光、邵江、李明琦、钱裕民、何德甫等等,当时
北京活跃的民运分子几乎有一半是他家的食客。这笔帐恐怕永远不会有人给他报销
。有人说刘念春家陈设豪华,这纯属诽谤。其实他家里连一件象样值钱的东西都没
有。有人肯把自己的一切都拿出来与大家分享,念春是这样的人。而且一向如此。
听说西单民主墙时期的《今天》编辑部就设在他家里,一伙人整天就在他家里闹腾
,换个人恐怕都受不了。念春早年在山西插队时就是一条好汉,好打抱不平,哥们
谁受了欺负,找到念春,念春肯定上,而且冲在头里。
念春为人大智若愚,从不跟人计较长短,跟谁都能合作。其实念春的智商极高,
不管围棋象棋,念春都是民运界的第一高手,那时我和李海、王友才等经常轮番向
他进攻,但总是败下阵来,李海最惨,念春授他九子还是输。念春棋风刚柔相济,
经常以寡击众,出奇制胜,令对手提心吊胆。
一九九四年四月,在几个劳盟的发起人先後被捕的情况下,我和念春决定顶风作
案,到各省建立劳盟分部,我们先到安徽,在王庭金先生的大力协助下,安徽分部
建立了,而且是组织最好的。然後我们又到上海浙江江苏一带活动,浙江陈龙德出
力最多,陈龙德是军人出身,高大雄健,一付侠肝义胆,是浙江民运的第一条好汉
。我们在杭州西湖泛舟品茗而谈,甚是投缘。从上海见杨周起,我们便受到公安追
击,幸亏杨周机智,提前几分钟带着我们离开他家,穿过几条弄堂,摆脱了监视。
随後十几个公安便驱车赶到,冲进杨家。在浙江更是多次遇险,我们只能一看情况
不妙,便立即转移,跟共军大玩捉迷藏游戏。
五月中旬,我和念春先後回到北京,由於在各地受到追捕,当时我们已不能公开
活动,我制订了一个孤注一掷的进攻计划,在六四前选择一个星期天,在长安街附
近选择一个人流量最大的地方,从北京、安徽、浙江调集十几个骨干盟员,突然发
难,由我手持话筒发表演讲,念春带人组织保护圈,王仲秋负责撒传单,在警察干
预之前形成密集人群,然後冲向长安街,冲向天安门广场。我们想再造一次八九民
运。我们反复勘测地段,最後选定西单百货大楼为起事地点。我们制做了传单,正
当我们的准备工作在进行的时候,五月二十六日深夜一点,我和念春正在下围棋,
传来一阵轻轻的叩门声,我打开门一看,几个警察站在门外,我问他们要干什么,
一个警察彬彬有礼的答到:我们是派出所的,来查户口。我说好的,我去找防盗门
钥匙,我和念春都明白了,我低声告诉念春去看看有没有机会逃走,我来应付警察
,敲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我不得不再次打开门应付一下,嗨,别急,一会儿
就能找着。我再次关上门,我注意到门口又增加了几个便衣。念春走过来说,没指
望了,四面全是人,起码有五、六十个,我们只好分头去隐匿“罪证”,警察已经
忍无可忍,开始撞门,为了朋友家的房子不被弄坏,我不得不给他们开了门,十几
个人冲了进来。那天上午美国总统克林顿在白宫宣布贸易与人权脱钩的新的对华政
策,那天深夜我和念春在北京东郊通县玉桥北里的一处秘密住所被捕。从此我们天
各一方,再也不能见面。
最令我难忘的是,一九九四年十一月十五日,储海蓝化名到南湖劳教处看望我,
劳教队干部对她反复盘问,都没有找到破绽,她持有蚌埠公安局的介绍信。我贿赂
了几个值班员,我们交谈了许多时间。
九七年六月,我一出狱,就给念春家打电话。在电话中,我才知道,念春又被捕
了,而且被处三年劳教;在电话中,我才知道,几个月前我已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我已无家可归。
两个月後,我和王庭金去到北京活动。我们看望了储海蓝、王丹母亲、丁子霖、
许良英、徐文利、江琪生等人。当时我的警惕性很高,在北京活动一个月也没被发
现。
同时,我与大学同学取得了联系,在他们的帮助下,我来到了美国。
我常常想起刘念春,尤其是看到海外民运内斗频仍,互相排挤,而念春等人长期
在前线苦战,心里就有一种非常难受的感觉,狱中的念春头发都白了,还患有多种
疾病。我祈望念春早日出狱,来到美国,民运需要黏合剂,需要他那样大智若愚、
宽容厚道的人。(一九九八年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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