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的北朝:“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历史定位
——为纪念五十年来惨遭屠杀的八千万同胞而作
解 龙
在《海洋中国与内陆中国的分治》(原载《北京之春》九七年十二月号)一
文中,我曾经论述,公元四世纪至六世纪印度佛教文明的胜利,在政治上造成了“
南——北朝时代”的分治;而且示范了“海洋中国”与“内陆中国”的二元对立而
当前二十世纪西方基督教文明的胜利,则在政治上造成了“国——共党时代”的分
治;这是由辛亥革命拉开序幕的,迄今尚未结束。根据历史比较的便利,我们也不
妨把“国——共党时代”叫做“第二南北朝时代”,因为它在文化上同样体现为海
洋中国与内陆中国的斗争、分治、交流和融合的过程。在《海洋中国与内陆中国的
分治》一文中,我们也曾看到,当今的北朝就是号称“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内陆中
国,它是由我们的北方邻居、业已消逝的两霸之一苏联,通过“儿皇帝”的方式代
为建立的。虽然“父皇”苏联老大哥已经不在,但儿皇帝还是决心继承父业,要与
海洋文明的代议制政权一决雌雄的。最新的事例是,它以塞尔维亚的米罗舍维奇取
代了阿尔巴尼亚的霍查,作为对抗海洋文明的黑暗同盟。
一、北朝是社会野蛮化的先锋队
一九四九年迄今的时代特点,受制於一个因素,北朝的巨大胜利。
本来,中国共产党取胜於北方;它的政权也在北方建立;它的中晚期干部取
自北方。它的早期干部虽然多是南方人,但早已在万里长征的绝望、陕甘宁边区的
苦熬中,彻底北方化了。更重要的是,中共的思想根源和组织根源无一不是取自我
们的北方强邻——继大戌、匈奴、鲜卑、突厥、蒙古、满州之後继起的——“俄罗
斯——苏联”。这意味着,共产主义之於中国,不是“反抗帝国主义侵略、争取民
族独立的武器”,而是“俄罗斯——苏联对中国进行地缘政治扩张的结果”。其意
义近似於匈奴、鲜卑、突厥等北方蛮族历史上对北部中国所实行的“割据”。但这
一次的割据有两个新特点:
(1)它是“红色”的。毛泽东坦承“红色割据”,并在江西建立了“苏维
埃共和国”,即苏俄奴化中国的跳板、基地;但他和他的同志们犯了一个“忘本”
的错误,由於远离了他们的祖国苏联、未获北方基地的补给而告失败。“长征”的
意义即在於此,它使南方的散兵游勇(北伐战争後未获生计安置的人们)归化北方
,背靠贺兰山,从而拉开中国野蛮化的新一幕。这座贺兰山,正是反抗北方蛮族的
民族英雄岳飞希望“驾长车踏破”的北方民族根据地。
(2)国际力量的多元化,如“资本主义阵营”、“自由世界”的存在,使
“老大哥”苏联不敢对小徒弟中共、儿皇帝毛泽东全无顾忌,为所欲为,结果毛泽
东得以和苏联决裂。毛自己承认他与苏联的关系是“名为兄弟党,实为儿子党”。
尽管毛与北方的靠山决裂,但他的北朝性质却无法改变。《国际歌》是从北
京蛮族那里传入的,《东方红》是在北方创作的。更重要的是,共产党在中国,是
代表了“内陆农村对沿海城市的反动”,这些农村,由於西方工商业的扩张而陷入
破产。相比较,国民党则是代表了东南沿海的城市工商业,所以被共产党叫做“大
卖办、大资产阶级”。一九四九年夺取政权之後,共产党抵制东南沿海城市发展,
与反美亲苏的战略有关也为了“纠正国民党的错误”。
试比较“国民党中国和共产党中国”(即“南朝和北朝”)在十个方面的差
异:
一、国号: (1)中华民国 (2)中华人民共和国
二、意识形态:(1)三民主义 (2)共产主义
三、政治制度:(1)训政的五权分立(2)无产阶级专政
四、战略靠山:(1)美国 (2)苏联
五、社会支援:(1)东南沿海城市 (2)广大内陆农村
六、经济制度:(1)自由竞争 (2)国家统配
七、文化取向:(1)传统与现代妥协(2)革命的未来主义
八、人文风情:(1)温柔细腻的 (2)刚毅粗犷的
九、人际关系:(1)随和而纠结的 (2)猜忌而斗争的
十、人的梦想:(1)具体而微妙 (2)宏大而无边
类似的特性无所不在,可以不断列举下去……
从一九四九年迄今五十年的对峙看,南(台湾)——北(大陆)的悬殊似乎
不成比例:面积一比三六0;人口一比五0。然而,我们最好不要忘了,长江以南
的中国,对共产党具有强烈的离心倾向甚至“亲国民党情绪”,一九七六年四月,
北京刷出“我们怀念周恩来总理的”的反毛标语时,上海贴出的反毛口号则是“我
们怀念孙中山先生”,上海式的反叛,肯定比前者更让那垂垂老矣的毛祖龙,感到
内心的恐慌,他终於知道,尽管经过了二十七年的杀人政治,他依然不能成为整个
中国的主人,即使把小岛台湾排除在外。即使在共产党内部,“两条路线”的斗争
,一天也没有停止过。“党内两条路线的生死结”,何尝不是“南北朝格局在北朝
内部的延伸”,对此,毛泽东这位隋炀帝式的暴君是极为敏锐的,他说,“我们党
内有一个资产阶级。”又说,“当前的两条路线的斗争,是共产党和国民党斗争的
继续。”
三、达尔文主义是野蛮化的意识形态
中国近代史的内容是“不断革命”,即不断野蛮化,基於国家破产、社会解
体的压力,而不断进行超常的社会动员,表现为一次又一次痉挛般的“新长征”。
其领域之宽、程度之深、方式之激烈、後果之严重,不仅构成中国“古今未有之变
局”,且在世界历史上没有先例。形形色色的中国志士,为寻求民族的出路一波波
悲惨死去。这一切惨烈的死亡,却受到了“达尔文主义各支派”(包括洋务派,维
新派、革命党、立宪派、共产党、国民党、民主运动等互相敌对的思想政治派别)
的接受、支持甚至热烈的欢呼。
这毫不奇怪。达尔文主义关於弱肉强食是宇宙公理的思想与科学,正好满足
了近代中国不断野蛮化的需要。
各种形式的达尔文主义(不论他们彼此如何争说区别),已代替了儒家学说
,构成现代中国知识份子的“世界观”、构成各个前赴後继的“中国政府”的治国
之本。王道的肃穆和精神的钟声,被霸道的枪炮和急功近利的物欲呻吟淹没掉。一
千年来和平的顺民生涯,被一百年来不愿做奴隶的吼声,震得睡眼迷朦……无论是
散漫开明的国民党,还是严酷紧张的共产党,或是被夹在中间当甜点心的“第三势
力”,甚至是当今主张“和平理性非暴力”的民主运动的志士……无一不被炮火连
天、运筹帷幄的时代精神给浸透了。
价值观念的彻底革命,是和社会结构的彻底颠覆互为表里的:於是,中国经
历了“五胡乱华”以来最大的社会、文化的解构过程。而说到底,这是现代中国需
要远较五胡乱华时代更彻底的社会动员,所以,即使五胡部落对当时中国社会的破
坏,也远远不及二十世纪的八国联军对现代中国社会的颠覆,来得剧烈、深刻,意
义深远。在五胡面前保持不坠的中国文明尊严,在二十世纪的西方冲击下完全崩溃
了。中国人放弃了独立的意识,匍匐为形形色色的买办,和精神上的叭儿狗……“
山沟里的共产主义者”和上海滩上的流氓,在丧失了文化尊严的意义上,是殊途同
归的。香港西装革履的买办和美国不懂中文的洋博士,在丧失了文化尊严的意义上
,也是殊途同归的。所以,他们痛挖祖坟,以便到地狱里向马克思报到时,取悦於
犹太人、德国人、俄罗斯与蒙古人的杂种马克思、列宁甚至格鲁吉亚的怪胎斯大林
同志。
然而,一百年的历史已经表明,达尔文主义破坏有功,建立乏力,始终未
能兑现建设性使命。他们的努力,造成野蛮的北朝中华人民共和国,帮助中国进入
了“由文弱走向野蛮的炼狱”。“革命口号”与“革命行动”鼓荡起来“革命力量
”,迄今为止,有系统摧毁了地平线内的一切系统,这种破坏构成近代中国始终一
贯的“有系统的建设”。
和那些“一次革命就成功地建立了新制度的国家”,(如荷兰、美国)相比
,我们不得不羞愧地承认:迄今为止的“中国革命”还只是半成品,中国,迄今为
止还向在革命的手术台上,半瘫痪着。说中国革命是“流产”的,并不确切,但它
的“不足月”却是真的,因为中国还没有成功地进行现代社会所必须的社会动员。
工农群众、知识分子、中产阶级、政府官僚都没有完成现代民族国家的国民训练。
发动革命的势力,总是一相情愿地拿外部世界那些实现了社会动员的国家的例子来
想象甚至“设计”中国的发展,结果,他们的设计与诺言,总是落空。
三、极端的社会动员是野蛮化的杠杆
极端的社会动员努力已经深入二十世纪中国的骨髓,它的纲领是:“革命:
目的而不是手段!”革命,努力百年漫漫,中国人除了革命以外,什么业绩也没有
留下来。其极致,革命从手段变成了目的!学者们可以大声谴责“这是典型的异化
!”然而,异化的功能正在於“绝对的深化”!不经过“为学术而学术”的阶段,
不能成为大学者;不经过“为艺术而艺术”的阶段,不能产生垂世经典;不经过“
反革命而革命”的阶段,不能达到野蛮的深度!
在可见的层面上,中国近代史堪称倒退,是典型的野蛮化。中国人已经习惯
了一切恶性的事变,很少有什么打击,可令我们惊惶失措的了。甚至中共宣传家都
承认,文革使中国退化到新石器时代!
中国人已经可以接受一切,并随时刻准备着接受一切不可思议的事变!这对
一个过於保守并时刻以不合惯例为借口去攻击进取者的社会,是多大的进步。
粉碎可见的壁垒,容易,粉碎不可见的壁垒,难。世界上多少古代民族,并
非亡於外在的不适应,而是亡於内心的不能适应。让我们学会更彻底地适应,以便
进行更充分的社会动员!崇尚实力毕竟比崇尚虚伪,要符合现代国际竞争的游戏规
则。“以利益语言开口说话”的谈判对象,毕竟比“以道德语言闭口总结”的谈判
对象,较能节省时间、提高效率。这就是长期革命造成的“心理废墟”的妙用!是
的。心理的废墟——很可能将被证明是结束中国革命,打开新国家之门的金钥匙!
任何外部的、可见性的“硬件”,都不及心灵的、不可见的“软件”更新来得重要
;而任何自我更新,无不首先显现为自我废弃!
遍地废墟的社会野蛮、十面弥漫的文化真空——中国文化长城和心理堤防的
崩溃,带来一个洪水滔天的时代。不是事後的聪明不是败者的自慰,不是嫁祸於传
统,更不是某个领袖意志的怪诞产物——而是一连串历史运动所揭示的定数!
解构与结构,是如此的混成、互动,在绵延的破坏中,绵延生长着新国家的
要素!这就是我们的最後出路!
隔岸观火的学者们!请求你们不要把中国革命血腥过程简化为“一连串阴谋
、政变与屠杀的历史!”尽管,近代中国的革命运动充满阴谋、政变、屠杀并围绕
着一个主轴:“野蛮化”。尽管野蛮代替了王权,执掌中国。这不足为奇。早在辛
亥革命前後,许多先知先觉者(如梁启超辈)就倡言了这一主轴的必要性,他们倡
言尚武精神,呼吁野蛮国民的体魄、精神,甚至把强化这一主轴,视为中国复兴的
内在基础。野蛮化,成了费拉民族追赶文化民族的“马刺”,甚至成了“扫帚星”
。例如毛泽东本人,就对自己的扫帚星使命,有生动解说:“扫帚不到,灰尘照例
不会自己跑掉。”过时的、地锄头於实现新的社会动员的传统与文明,就这样被共
产主义的扫帚星们,作为“灰尘”一笔勾销了。根据同样的原理,同样的自我期许
,他们还自命为“妇女解放运动”的专家,必欲颠倒历史而後快。
缺乏领悟的人们,可能会把中国的野蛮化及其分裂的後果(如,政治与文化
上的“南北朝对立”参阅拙作《海洋中国与内陆中国的分治》,《北京之春》一九
九七年十二月号)看作人为,甚至是必须消除的病态;但他们却忽略了一个小小真
理:这病态的病魔,却显然不是任何个人或集团的力量,一手包办的。迄今为止的
南北朝对立,早在一八五0年就明显了,且经历五代表现形式:
一、南方的太平天国与北方的清廷之间的对立;
二、北方的清廷与南方的封疆大吏(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张之洞、刘
坤一等)之间的明争暗斗;
三、南方的革命党与北洋军阀之间的对立;
四、北方的共产党与南方的国民政府之间的对立;
五、大陆与台湾之间的对立。
在这种慢性的社会撕裂中,实现某种深入的社会动员;死亡与新生、真善美
与假恶丑、疯狂的破坏与天堂的期待——奇妙地凝聚一处,相克相成,仿佛高耸的
金字塔,浸泡在布满大地的血泪中。要没有这种漫性的撕裂,费拉民族如何退化为
文化民族?要没有绵延百年的野蛮化运动(它比较正式的名称是“革命”),安眠
於两千年“大一统长城”、一千年“异族阴影下”的中国,如何适应“现代列强争
霸的战国格局”。
这样看来,中国的全方位分裂(领土分裂、精神的分裂)只能终结在中国革
命的终结处,野蛮的北朝注定死亡在社会动员完全实现之後。
四、野蛮的胜利者
迄今为止,在中国革命的历程中,“胜利者的王冠”,都戴在那些“进一步
强化野蛮势力的人”的脑袋上。新兴的政权的杀人数目,只是前一个政权杀人数目
的十倍以上。满清政府杀了“六君子”和徐锡麟、秋瑾,就革命蜂起,天下大乱了
。北洋军阀闹出“三一八惨案”,杀了十数名学生,就被“打倒军阀锄列强”的吼
声震垮了。共产党控诉说,蒋介石在南京处决了十万共产党人;但共产党自己,却
在北京屠杀了几百万“反革命”。十七年以後“文革”爆发,索性大杀起自己的同
党来。前後累计,中共整死几千万中国人,是蒋介石的几百倍。毛泽东大言不惭,
他焚书坑儒的成就更在秦始皇百倍之上。当时野蛮化有增无已的趋势下,一切仁慈
的表现被当作“软弱”的代词;而野蛮的行径则与“政治正确”划上了等号。这样
的风尚,使野蛮的趋势无法减缓,更难逆转。
此其时也,“野蛮进程的炸药与炮灰”(比较正式的名称是“战斗英雄”)
,成为“时代精神的指向”,成为人格的最高示范。董存瑞、黄继光、雷锋、麦贤
德、此其类也。
“政治革命”只是小巫,真正的大巫,则是“革命的政治”!即把野蛮化列
为是最高秩序的“反秩序状态”。野蛮化是其果,革命化是其因;革命化是其表,
野蛮化是其实——革命与野蛮互构因果、互为表实。在这种意义上,近代中国的革
命,既不是古代一治一乱的鼎革天命,也不是西方式一次性的天道进化;而是彻底
、全部、干净的野蛮化。是一个古老社会的彻底瘫痪,一个文明系统的全部解散。
宋元以降尤其明清以来的中国人,以文弱清瘦的病体为美,它的国民外表文
明,内心懦弱,野性的力量与活性的力量一并消除——这是一种病恹恹的美,一种
化妆品的美,一种圈养动物的美,一种走向死亡的美!
现代的战国世界则完全相反:它陷入“列国纷争的国际无政府状态”,为胜
利女神的血腥祭坛,而把技术武器化、科学偶像化。为争霸全球,它相似於中国夏
商周三代(尤其是春秋战国时代)的“逐鹿中原的激情”,而摒弃秦至清(尤其是
元明清的奴性时代)的“大一统驯服”!所以,它奖励体育、召唤尚武精神。而这
,对习於文弱的社会来说,无异鼓动野蛮风潮。这等於用拳打脚踢来开导病夫:不
具备现代的野蛮气质,则达不到现代的文明境地!
而事实上,中国近代史上大部分“路线斗争”激发的残酷内战,无不直接导
源於如何野蛮和野蛮到什么地步的“火候之争”。从“洋务”与“变法”之争,到
“改良”与“革命”之争,从“国民党”与“共产党”之争,到共产党内“十次路
线斗争”莫不如此。六四大屠杀则是崭新的事例。而新起的势力,又总以更大的热
忱投身更大的野蛮。斗争越深越烈,直把整个社会投入火海,全国一片红,仿佛炼
狱。
可以预测的是,这“火侯问题”还将继续成为中国内争的焦点。
有人说,“革命已经够了!现代应该和平建设了!”说这话的,大多是坐在
上风的执政党人。
有人说,“不行!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说这话的,大多是坐在
下风的野党人。
他们的利益比他们的理想更难协调。他们的理论都对。因为中国近现代史已
经证明:所谓“建设”,是一个革命阶段到另一个革命阶段的喘息;所谓“建设”
,不过是在准备更大的爆炸力罢了!所以,满怀信心地建设一段,突然发现“革命
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的轮回。於是心情更急切,革命行动更暴烈。
“他们的革命已经结束,我们的革命刚刚开始!”
这里有一个“革命过程”需要完成。也就是说,人的惰性不仅体现为“反革
命”,也体现为“革命的惯性”,所以,便形成了“革命——革革命——革革革命
”的怪圈:中国革命的漫长过程,注定要把一切自认为彻底革命的革命者,先後打
入“彻头彻尾声的反革命”地狱。甚至自封为革命化身的毛泽东本身也不例外,一
九七六年他垂死之际,血腥镇压第一次天安门民主运动,就是不折不扣的反革命罪
行。其必然结果是,中国社会在继续革命、不断加深野蛮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达
到骇人听闻的深度。
五、现代蛮族中国共产党
这在这个自封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赤地万里,一切私人事业与活力,被
强行取消,结果假公济私之风横行天下。共产党特权的实惠,是以解放人民的美名
做招贴的。毛泽东时代“开後门”、“挖墙脚”的小动作,已经被邓小平的“掀屋
顶”、江朱集团的“瓜分抢运”的改革给比下去。“国营企业”成为贪污的代词,
中国生活的一切领域,从此淹没以违法乱纪的阴云里。
那些掌握“反贪污运动”的大权的人,是全心全意以运动来拔除政治异已,
并极力保护自己帮派里的贪官污吏。
这些当权派的流行病,现已普及为“全民娱乐方式”了。一个偌大的社会,
经得起“有组织的犯罪”(如“无产阶级专政”),也经不起“全民动手的放枪”
(如“产权改革”)。雁过拔毛、行贿受贿,已经成为“中国最新型的群众运动”
!不甘贫贱的中国人,被迫成为“暗渡陈仓的专家”!不在“法律的边缘违法乱纪
”,如何生存?法不治众,所以,请君放手发动群众吧!
野蛮的北朝,正在这种“法律空白和现代压力”的死死纠缠中,垂死挣扎。
“野蛮”不幸是“文明”的入场券!要拥抱文明的果实,必先具备野蛮的力
量。野蛮力量登堂入室,作为一切社会准则的最高仲裁。蛮力,是中南海的美德:
粗野是共产党的商标。——“既然你们已经扣动了扳机,又怎能谴责子弹打中了你
们不愿意看到的目标?!”近代中国的野蛮化,造就了蛮族集团的核心力量中国共
产党。不论社会动员方面的还是思想动员方面的。
现代的蛮族在哪里?
在五千余万中共党员中,在他们炸毁社会规范的行动中。
——这并非故作惊人之语。
中华人民共和国,始终徘徊在古今中外各种文明准则之外,不仅没有“法治
”而且没有“人性”,这个不折不扣的野蛮国家甚至连国家形式也还不具备,只是
一群无法无天的党徒推行“长官意志”的屠宰场!中国在共产党领导下,已经彻底
野蛮化了:旧的文化要素断绝,新的文化要素空白——全体人民沦为文化休克者!
我们比历史上一切的蛮族,都更像一群野人——因为我们连野蛮民族所拥有
的社会与精神的凝聚力,也都丧失殆尽。
纵观中土,“丧尽天良”已经成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居民的生存条件!
一个历来以文明自傲於世的民族,竟然落到这种地步,真不能不让人感叹命
运的无常。“野蛮!”——已经成为这个过去的文明民族现在所拥有的“最时髦的
王牌”——谁不认识这一王牌,谁拒绝按照这王牌的牌理出牌,谁迟一点欢呼这牌
的胜利:“就叫谁灭亡!”
中国沦为人类历史上最大的社会试验场!一部二十世纪的中国史,结果不再
是所谓“革命与反革命的阶级斗争史”,而只是“如何进行革命的路线斗争史”。
立宪党人是主张改变满清政权的性质的,但这不能使革命党人原谅他们;国民党是
民族革命者,但却被共产党人打入“反革命”的地狱;共产党革命已经革到了阎王
老子头上,但新兴一代的反共志士却必定要把他们还原为一群贪婪的卖国贼——比
满清的卖国有过之而无不及。历史是善於讽刺的,到此为止,它走完了一个“圆”
——最最最革命的共产党,变成了最最最反革命的汉奸党!为了推销他们的卖国的
“发展战略”,他们甚至把坦克开上大街,把他们声称代表(以致根本用不着什么
“选举”这类资产阶级的把戏)的学生和人民,碾成一堆堆血糊的肉泥。
这不是偶然的。
这自相残杀的社会灭绝,并不符合任何一种理论的动听模式,但它却合乎冷
冰冰的客观现实。中国人在这该死的二十世纪,消磨在路线之争上的精力,要大大
超各种建设性事业的总和!
这是徒劳与浪费吗?残酷的路线斗争的最终结果,并非得出一条正确的救国
之路,而是通过酷刑、绝种的练狱方式,“从头到脚改造了中国人”!在这里,比
“文化大革命”更重要的结果,是“基因革命”!尽管,这收获是血淋淋的,这方
法是邪恶的。在这过程中,中国生活的一切方面,遭到了系统的破坏。共产党把这
种破坏叫做“愚公移山”、“颠倒历史”、“天翻地覆慨而慷”。其裂度之深、毒
害之大,为中国历史所空前,为世界历史所仅见。野蛮的北朝,食人的怪兽。
六、古今蛮族领袖的比较
文明的荒原化、社会的野蛮化,成为“不可逆转的历史车轮”。旧的帝制时
代,人们因循守旧;新的革命时代,人们无法无天。非法之法,非天之天,主宰中
国。“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人们鄙弃文明,视教养为懦弱。在第一南北朝
时代,刘渊、石勒之辈还懂得尊重知识与文化人;而到托跋氏,一代蔑视文化、鄙
弃士人的“革命新人”就形成了。在第二南北朝时代,袁世凯还懂得附庸风雅,段
祺瑞还对学生手下留情,至於毛泽东,则专以围歼知识分子为自己的天职,邓小平
则干脆到大街上屠杀青年学子。仿佛,不经历一场深刻的野蛮化洗礼,新人类的土
壤,就无从准备就绪。
综观两个南北格局,都是北区的革命幅度远过於南。“历史车轮的旋转速度
”,在北方似乎更快些。南方的转换形式较温和,北方的转换形式较刚断;南方以
正统自居,北方以反叛自赏;前者准备的是精致的文化之种,後者准备的是原质的
人类土壤。两者分道(意识形态对立)以扬镳(符号与象征亦异),各各独立发挥
,然後复归於一:
阴阳媾精,化生万物:正——反——合。
由於现代技术对生活(包括文化进程与政治发展)的加速作用,第二南北朝
比之第一南北朝的分合之势,要快两至三倍。
例如,开户第一南北朝的“五斗米教-黄巾之乱”(西元一八四年)到奠定
第一南北朝格局的“五胡乱华”(西元三一六年),相隔一百多年;而开启第二南
北朝的“拜上帝会-太平天国”(西元一八五0年),到奠定第二南北朝格局的“
八国联军”(西元一九00年),不过五十年而已。再如,自五胡乱华到刘裕灭普
称帝从而为南北格局正名,用了整整一个世纪;而自八国联军到毛泽东在天安门上
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划时代分裂,又一个半数,仅仅五十年而已。“中
国人民从此站立起来”一语,其象征意识虽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黄巾党魁
张角的著名?语)的翻版,但其历史意识去是等於野心家刘裕的登基。
上述的比较,不是粘於政治皮相的附会,而是基於文化骨相的透视:
(一)这种透视表明,被毛泽东的“登天安门”(其象征性相当於古代的“
登基”)给制度化、符号化了的中国分裂,其意识远远超了当年朱温灭唐(西元九
一六年)开辟五代十国的南北格局,甚至不是金人亡宋(西元一0五七年)开闯金
——南宋及元——南宋之二百年间南北对峙之所可比拟!尽管毛泽东在社会起源上
,像朱温(“穷秀才造反加盲流起义”),但在文化表现上,像女真蒙古的生番(
史无前例的野蛮化运动)——但他的使命却远在朱温与女真之上。这不是因为他代
表了什么工业无产阶级的先锋队(直到今天今天中国也没有这玩意儿),而是因为
他的野蛮化不仅是破坏,也是一种毁灭。
七、野蛮化现象的历史反思
中国共产党对中国的统治,比苏联——东欧共产党对苏联——东欧社会的统
治,更残酷、成效更低。因为中国社会原先的社会动员程度比之苏联——东欧社会
更低,因而更残酷的动员方式,依然无法造就一个超级大国。而中共为了自己的集
团利益,竟不惜削弱中华民族的整体活力,他们的社会动员是以一种十分奇怪的、
病态的方式进行的;不起用优秀人才,而起用泥腿子治国;不是鼓励上进,而是枪
打出头鸟;结果中共的社会动员,事倍而功半,甚至造成全面的社会倒退和社会毁
灭,全民炼钢、全民经商是形态相反但内里一致的典型例子。
在共产党误导下,社会动员变成了社会仇杀,人们为虎作伥,一旦看到同胞
比自己更苦,就兴高采烈。在这些患者看来,拒不接受野蛮病毒的人,是阶级敌人
,实在可恶,该杀该剐,必欲除之而後快。因为拒绝病毒者,从反面凸现了受病者
的可怜。“多数人的暴政”就这样在野蛮的北朝比在任何民主国家,进行得都更残
忍、肆无忌惮!
仅从形式上着眼,共产党仿佛继承了龚自珍精神,他用野蛮的枪杆子,在低
水平上进行了无孔不入地社会动员,把龚自珍废除病梅馆的呼吁,变成铁血现实。
但就内容上看,共产党的试验室却是一个贯彻了病梅馆原则的更大病梅馆:
病梅馆以人为方式追求反自然的多样性;
试验室以人为方式追求反自然的单一性;
结果,共产党把中国大陆,改造成一个比满清还要死气沉沉的人间地狱!
地狱里的人知道天堂与自己无缘,所以他们最仇恨炼狱里的居民,他们把炼
狱叫做“万恶的资本主义”,把炼狱里的机会叫做“资本主义的堕落”。
共产党的试验室,比满鞑子的病梅馆,更病态,它把苗圃统统种上庄稼,不
仅堵死了选择的余地,而且把多样性的种子完全沤成了肥料。古今中外的“革命”
,没有如此惨烈的——“他是野蛮的顶峰”。
这个顶峰发出最高批示,於是试验室便歼灭一切个性和特点。为贯彻执行,
它以非常措施,使个人在试验室中的地位固定化、等级化,甚至世袭化;“螺丝钉
哲学”被奉为美德。野蛮的主旨“毛泽东思想”用社会地位,取代了人与人之间在
才干、天性上的差别。这叫做“听党的话”。
这种把“人”也作为一种材料,强行纳入最缺乏计划而凭长官意志乱拍脑袋
的“计划经济”之宏伟蓝图的制度,似乎一时取得了成功,但由於这是建立在错误
的判断之上,必定与人性持续冲突而日益削弱,这种冲突甚至到了制度化的地步,
以致不得不进行定期的血腥清洗。
试验室效应扭折并毁灭了大量百姓的生活,依然无法削平人性,甚至降低不
了人的欲望——强烈的压制,不过使人性变态而已。而活生生的新人还对试验室环
境(共产主义制度造成的思想政治教育)产生了新一代的抗体!结果造就了一群“
不信天、不信地的无规范者”。这从反面使中国问题终於接近了终点。
这终点使中国问题得以超越“正确”、“错误”的两分法。
——因为现代中国的荒唐、腐败,除了统治阶级的残暴、堕落,还由於人民
大众的麻木、消极。不解除人民的麻木、消极,就无法消除上层的残暴、堕落。“
经济效率问题”、“社会治安问题”、“政治制度问题”、“文明衰落问题”,一
言以蔽之曰:“缺乏有效的社会动员,人民依然习惯以古老的消极抵抗来应付现代
生活的挑战。”不解除中国居民的消极态度,一切貌似现代的建筑,不过是矗立在
古老的沙滩上。终其一生,不过野蛮北朝的臣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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