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教分离,请自法轮功始
——亚洲电台记者邀戴晴、陈奎德谈法轮功
戴:法轮功很多人觉得很可笑,其实一点都不可笑,我认为,它是一个很严
重的事,你碰到的中国人,如我认识的很多朋友,没有一个是自己的戚朋友一个也
未曾介入法轮功的。已到了这么大的规模的地步,如果说没有合理的成份,也不会
吸引这么多的人。
跟我很熟悉的一个朋友,他现已是法轮功的中坚分子。以前他替政府事做,
受了穷凶极恶对待,别人挥霍掉几百万,後来都栽到他头上,但是他们没让他赔,
他也赔不起,就给了他一个开除公职的处分。他本想诉诸法律,但在北京怎么可能
呢?他身心俱疲,在这种情况下,进入了法轮功。
进入之後,他就冷静下来了,他也就不想再打这个官司了,一个大的啤酒肚
子也消失了。同时,他太太(是我的朋友)说,以前文革时家里挂一个毛主席像,
真是难受死了,现在家里没有毛主席了,但却有一个比毛主席还大的像,就是李洪
志李大师的像,天天挂在那儿,如果李洪志让他做什么,为了表达他的感激,他什
么都肯做,他是受过教育,有正当职业的,甚至曾经还是共产党员。试想,如果这
样的人发展到几千万,甚至上亿了,那么会是什么样的一种情况?
记者:奎德兄,我想向你请教一下,刚才听了戴晴讲的,你是咱们中国人很
少数搞哲学和宗教研究的,法轮功的这种东西,它的教主李洪志都否认它是一种宗
教,刚刚戴晴讲的,其实大家都认为它是一种宗教,或有人用英文、异端用sect这
个字来形容它,我们这么说吧,是宗派里面的一个偏门,你觉得应该对法轮功怎么
定位?
陈:如果按现在世界上常见的一些宗教教派,恐怕很难给中国的法轮功定位
,不过中国有它自身的传统,如过去很多的身心修炼,加上精神性的东西,在中国
历史上是源远流长的。所以如果用西方的概念,恐怕就没有这个定位。在中国,有
义和团,包括更早的白莲教或别的什么,正如刚才戴晴女士讲的,法轮功确实和中
国其它的还有一些不同,它在精神上的成份恐怕更重一些。
最近我也注意到了,中国的佛教组织否认法轮功是佛教的一个教派,但美国
报纸上的报道却把它看成是佛教的一个支派,它的翻译的英文名字是佛法,这之中
我认为有很多宗教争端。我因为没有专门看过和研究过它的著作,所以不敢妄言它
的教义。不过,从戴晴女士介绍以及我所接触到的一些东西看来,法轮功在中国为
什么有这么大的影响,我认为有两点,它确实对每个人的身体健康有好处,第二就
是对心的调适,它提倡真、善、忍,尤其很突出的与其它教派不同的就是最後的那
个忍字,当然这个忍字在中国文化中也是源远流长的。但它专门作为一个中心教义
提出来,在中国这样一个社会环境中,恐怕是很起作用的,满足了相当大一部分中
国人的精神需求,不能忽视它的巨大的精神力量。
我看了有些报道,它们鄙视这个李洪志,认为教育程度较低。但要注意的,
在历史上,所有宗教教派创教的人,从来都不是教育程度很高的。耶稣、穆罕默德
有什么学位?实际这种人恐怕更贴近了民间的有些基础的心理,一般的上层人士是
不大了解的,所以不能以教育水准来看待,我了解的就是这些。
记者:我觉得法轮这种概念,是从藏传佛教过来的,好象佛教正宗净土的佛
教的几大宗派和大乘小乘没有这概念。
陈:是的。藏传佛教里边有这种概念,我虽没有深入研究藏传佛教。但这个
轮,在李洪志这里就成了一种很具象的,身体腹部有一个轮子在轮回。佛教的轮子
是一个大轮回,是时间性的,李洪志这个是空间性的,它这个教也是非常特别的,
以前不大接触,但我知道有很多人在练这个功。
戴:这个轮在李的法轮功里边还特别强调了轮回,在佛教的民间宗教里边,
是一个很重要的教义的组成部分,就是对现世完全失望了,那么对现世我就忍,做
点好事、善事,然後把所有的期望寄托在来世,这就是轮回的意思。
记者:从那个录影带来讲,我觉得李并不是那种很有领袖魅力的人,而且他
的讲道使人感到沉闷,另外他强调的那个概念,有很多东西对我们来讲是不可思议
的,比如说他指的轮,具体的讲到就在你的肚脐下面运作的,可以看到的(奎德:
这就是它的空间性)。一般来说作为一个宗教创教人,甚至作为一个群众运动,应
该有领袖的魅力,我就不明白他好象完全不具备这个条件。华尔街时报甚至形容他
穿着光鲜看起来象一个做生意的人,他为什么有这么大的魅力到现在我都还没想通
这个问题。
陈:我没接触过李洪志,戴晴女士你可以介绍一下他的情况,以及你的朋友
对他的感受。
戴:完全被他迷信了,说起来就是一个真主真神。我觉得不在於他这个人本
人的外在,当然他有魅力更好,如像达赖喇嘛、班禅喇嘛,他们是从无数灵童里选
出来的,当然是高大、端正,而且被选定後他们受了很多教育,但象李这种大家看
起来觉得不怎么样的人,今天又处於这样的地位,我觉得他是抓住了社会的痛处,
就好象流行歌星一样,一下就接触到了社会最要害的问题,比如说,他提出来的这
个真、善、忍,正是接触到社会的痛处,差不多半个世纪以来,特别是一九八九年
以来,在中国社会最大的病症就是假。都说假话,所有的人你骗我,我骗你,上骗
下,下面也想办法骗上面,还有就是恶几乎就从上面就做起,象雷锋这种人说起来
就成了开玩笑了,还有就是不打算忍,於是就出现了各种暴力、欺诈,这种作恶能
够做成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受害人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忍。
缺乏个人魅力的宗教领袖有了这样巨大的影响,主要是社会,它是相互的,
不是单方面的。
陈:也就是说它的教义基本上抓隹了社会人心,搔到了痒处,这是很关键的
一点。这倒是其它教义恐怕没有注意到的,或者说其它修炼功法的恐怕对精神修炼
方面不象李这样有一套自己的说法,而且有专门一本书,关於它的教义等等。
这样一整套精神性的类似宗教教义的说法,这在中国其它功法里据我所知是
较少的。
戴:还有一点特别的是,跟当代的情况最切合的就是医疗制度。几乎所有的
人,以前是政府负担的,参加法轮功的人大部分是有公职的人,农民不多。政府负
担全部医疗费用的制度逐渐在改,大家都对自己健康状况担忧,法轮功通过修炼可
改善身体状况,有六七或七八成里有这方面的感受,得益於修炼。然後又是精神空
虚,理想的寄托。这就进入的精神方面,大部分法轮功的弟子是走的这一条路。
记者:我还有一个问题没想通,戴晴你刚才讲他的信徒里很多都是知识份子
,但我看他宣传的教义基本上是反智性的东西。比如说,他说他从小就有功力,如
果他心里发功你看不见,你用手电筒当着他的面照你也看不见他,他的手一碰那自
来水管就弯曲,在地上可以飞起来,到现在他也不否认这些东西,到现在都还在强
调说他可以飞起来,为什么这种反智的东西在知识份子当中会有市场?
戴:这种反知的东西实际上就有点涉及的引起当场讨论的何祚庥的那篇文章
。这件事情不仅在学术界,在整个知识界,甚至於在稍有知识的民众当中,这个争
论和反复的讨论,在二、三十年前就开始了,也就是文革结束之後,当时有甩手功
,之後又出现了鹤翔功,严新功,香功,其实这些功法和法轮功是并列的,但没有
它的声势浩大。当初最开始一场大的讨论,我想何祚庥先生也介入了,也就是关於
特异功能,然後科学家要求要以科学的方法给予论证,要能重复实验,然後还要理
论说明。关於特异功能,钱学森先生、张爱萍先生,他们所持的观点是,你不能解
释的东西你不能否认,不能因为你的仪器造不出来,你的理论不能解释你就否认它
,既然它已经出现了,我们就要怎样去看待它,到现在没有人能够说李他宣称的他
所具有那些特异功能是百分之百的反理性的,你不能证明,你不能解释,并不能说
他没有,於是科学界这方面就千方百计地要证明他是在玩魔术、玩诡计。
特异功能这种事特别招人,也特能赚钱,他们也开始玩诡计,也被仪器测出
来。这个现象在中国今天是不能下结论的,它是有,但是不是一个人,他具有特异
功能,以他一个人的特殊能力来主宰这个世界,世界个问题是很严重的,我认为倒
是要好好讨论。
陈:刚才戴晴说得很好。关於反智主义这个问题,很早就有讨论了,包括当
时的钱学森和于光远的争论,讨论很激烈。其实,从历史上看,所谓反智主义同理
性主义或其它方面的争论,都是知识界内部的争论。大体上都是知识界挑起来的。
非知识阶层根本无法表达自己的想法,怎么能谈到自己的反智如何如何呢?怎么能
顺理成章地说出自己的一套呢?在知识界,反智主义的讨论是源远流长的,就连毛
泽东的反智主义也利用了中国历史上学者颜习斋的思想。至於说法轮功所说的东西
是不可思议的,应当注意到我们当代科学及其它方面的重大发展,电视、电脑,过
去难道不被认为是荒谬的吗?而现在居然成了现实。所以,有些东西我们只能放开
,让它有充分空间讨论、研究,这样以前觉得千奇百怪的东西才有可能出现。虽然
我个人对特异功能的有些方面持怀疑态度,但我是充分地赞成讨论研究它的。当然
,钱学森先生有些说法过於独断肯定,似乎他已经发现了这些东西的实体,我也是
不太相信的。不过,就支持讨论这一点来说,有一个共同的准则,不管你是哪一派
的,你要充分地表达出来,然後有充分的辩论反驳,这可能才会在历史上或者淘汰
或者留存下来。
记者:你主要是从言论自由方面来讲的。
陈:当然,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包括科学发明,为什么会出现一些过
去不可理喻的东西。
记者:戴晴女士,你是练过气功的,你可以现身说法,你觉得它的效果真的
有那么大或者是一种健身的辅助方法吗?
戴:我和法轮功是完全没有关系的,我们那个叫做道家太极门。当然有的人
他们已经到哲学层次,开始研究一些教义和一些脱离现世的哲学问题。我完全是因
为六四之後,失去了公职,这些年干活特别辛苦,而且年龄也到了,就象一架机器
已经用老了用旧了,从头到脚,从眼睛、鼻子、喉咙到心脏、肠胃,就象一架旧机
器了,特别是脖子、颈椎非常不好就是因为劳动方式决定的,象打电脑式的职业病
似的。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一个朋友和我是一样的状态,也是做文字工作也失去
了公职,而且那时已经发现有癌症了,她对我说,我们已经没有了公费医疗了,我
们不能向政府讨饶,因为我们是独立的作家、记者,独立的知识人的立场,有时政
府做错了事情我们是要批评的,可是如果你得了重病,这些年又被剥夺得没有什么
积蓄,得重病後谁来支持你的医疗保费,这时政府一定会伸出“温暖的大手”,这
样以後我再批评它的时候我是否会心软?於是我决定保持这种独立的精神状态,保
持一个物质基础,那就是不要生病。要不生病,可以跑步等,但那效果是有限的,
但从做了道家太极门的修炼後,身体状况大大改善,现在的感觉是根本用不着去住
医院或做手术。如果哪一天,我这架机器不能再修补了,就让他平平安安地报废。
实际上修补身体的过程中,也直接影响了你的精神状态,精神上感觉平静多了。做
法轮功的那些教友们,我估计他们也有过我这样的过程,不过我们走的不同的路,
我在走我的路的时候,我非常感谢我的老师,没有他引导我,我不可能自己修炼。
但这种感谢就是一种感谢,并不是精神领袖。我还有自己的独立判断,不是说他让
我去中南海去放一枪我就去,道家的修炼是要出世的,不要介入人事的。关於这一
点我也去和他辨论,我们不介入人事,我们不改造这个社会,不努力工作,那么我
们要一个好的身体干什么呢?我们和老师是有辨论的,这一点,我们道家太极与法
轮功就有不一样的地方。我接触的法轮功弟子,他们和李洪志的关系,用他们自己
的说法,就是个人崇拜。一个新的毛主席,就象六六年那时我们崇拜毛主席一样,
愿意为他去死。
记者:我想你说到问题的点子上去了。如果防止治病,任何流派的气功大概
北京都不会那么紧张,我可以想象,晚上你睡觉的时候,第二天早上眼睛一睁开,
一大群人围着你的房子,坐在那儿不说话,那太可怕了。奎德你说它令北京非常震
怒,江泽民下命令不允许,为什么?
陈:北京领导人的这种心理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北京领导人应知道这结果
和自己的统治行为也有关系。虽然北京领导人在这二十年来有重大的改变,在中国
的统治方式,包括它的想法、统治习惯、统治心理都有些改变,但毛时代遗留下来
的统治习惯和遗产还存在。所以他们对民间的与共产党没有关系的一些组织存在这
个事情本身总是觉得身心不安,毛焦火竦的。毛的统治方式和过去历史上的不同,
和在於它是一竿子插到底的,天地之间,没有逃出共产党这个如来佛大掌的东西。
现在和我不同的信念的居然有这么多人存在,这个对他的心理上打击太大。虽然这
些年来有些改进,而且对地方性的中间组织,特别是经济上的组织已经开始容忍了
,但对於这样一种全国性的组织性并带有精神信念的,他觉得是不可能容忍的,特
别是在中南海围坐,任何人的一般心理也会觉得是非常恐怖的状态。
戴:就这次的事情,一下子让我想起来五十年代初的时候,对一贯道的处理
。那时你们可能比较年轻不太清楚,那叫做一贯害人道,百分之百的剿灭,他们叫
三裁。他们的宗教领袖,基层宗教领袖,全部作为反革命分子处理。其实一贯道在
台湾和大陆是同一个流派,今天在台湾一贯道还是很发达的。法轮功围坐中南海让
我想起,政府今天会不会象对付一贯道那样来对付法轮功?实际上我这是替江泽民
他们担个心,现在的情况出现了变化,与当年不同了,当时那么广泛的宗教组织一
贯道,并不是象政府说的,一贯害人道,可是政府给它加上了这样的反革命名声而
且立刻就剿灭了,又成功了。如果今天用同样的办法来对付法轮功,会不会成功?
作为旁边人我们就要帮助他们分析最基本的区别在哪儿。如果要用同样的手段来对
付一贯道和法轮功,就会有一个最基本的区别。五十年代时,一贯道之外的人对新
政府是一种真心诚意的爱戴的感情,是一种相信。你说他们害人,又放了很多电影
,我们都相信,认为它真是害人,而且对新政府是抱有很大的期望的,认为它将来
会给我们带来民主、幸福,这是五十年代初。可是今天,法轮功出现了,政府说要
安定、稳定,我也同意,不希望暴乱,但是现在中国普通百姓对政府信任,期待的
情绪也和五十年代完全不一样了!所以,政府在制定对付法轮功的策略的时候,要
是觉得当年镇压一贯道成功了,现在镇压法轮功也会成功,肯定犯错。不一样了,
人心不一样了。
记者:它惯用的手法就是抢打出头鸟,把组织者抓起来,他认为这一遭是万
应灵丹。这样下面的人就起不到作用了。他们现在正在朝着这个路走,我们看到消
息,说一些法轮功领导人已经开始被审查或者被抓起来了。
戴:我估计不行。他们十个人一组,有中组、大组、特大组,一直到住在纽
约长岛的李天师,杀不尽的,抓不绝的。虽说我不同意百分之百的反理性现象,但
他们有一种迷信,用这个办法我认为是绝对不奏效的。事实上前几天在中南海发生
的事情,我认为政府和法轮功双方都吸取了六四的教训,都有克制,都有让步,下
面就是要看在政府里边,是不是有动不动就掏出枪来的激进派占上风,再一度造成
流血,那中国就更进一步地陷入悲剧和黑暗了。
记者:奎德兄你是不是认为现在北京是面临一个两难的局面呢?不处理有很
多人效法,处理呢用什么方法处理?
陈:政府现在重要的是要明白自己的统治限度,尤其是当前的中国政府,要
明白政府统治的功能在什么地方。有些东西是你管不了的,不能去管的。从原则上
不能管,从道义上上你也管不了。象戴晴说的,如果用五十年代或者是象六四的那
种方法去管,现在的情形和过去大不一样了,只能培养某种殉道的精神。有些巨大
宗教的兴起,很大程度上起因於开初受到严厉镇压,有些信徒殉道、殉教,然後造
成了烈士,之後宗教就蓬勃地发展起来。试想。基督教如果没有耶稣在十字架上的
四海传握手的殉难形象,它可能在全世界有这么大的影响吗?所以,中国政府不要
小看了人的精神力量。有些东西你就是不能管;上帝的就是归上帝,凯撒的就归凯
撒。是属政府管的领域政府就管,精神领域你就不要插手,特别是不要象毛泽东时
代那样去插手。现在和过去大不相同了,你管不了精神世界,每个人他有自己信仰
,自己的思想,你想去全面地管理只能太累,最後还会出现大乱。哪些是该管的,
哪些是不该管的,这就是政教分离。虽然中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宗教,但中国也有
政教分离的问题。象毛泽东这样,既要做通天教主即精神导师,又要做政治领袖,
精神导师和政治领袖这两重角色一肩挑,最终会造成大难,自取灭亡。
戴:我觉得法轮功静坐中南海提出的两条并不过分,一个是合法地位,另一
个是出版自由。这两条我认为是很克制的,政府可以答应,如果政府不答应,不给
自由和权利,那么下面的事情就很难估计了。
记者:问题是,如果答应了他们其它人跟着怎么办呢?这不只是他们一个教
的问题呀!
戴:宪法规定的就应该兑现,宪法是拿来给人好看的吗?
记者:现在香港有一种论调,如果我在北京也许听了我也会很不舒服的,他
们说对北京整个政权真正的威胁,其实不是自由、人权,这一套在中国从来没有市
场,在这个社会的末期,那种“怪力乱神”,宗教势力如太平天国、白莲教、红灯
照、义和拳,这么多年把社会搞乱,甚至真正起的颠覆政权的作用的不是自由、民
主,而是这些东西,所以有人得出结论说,民主并不能在中国这块土地上产生,反
而这些东西有他的扎根性,相当深,你觉得这有没有道理?
陈:我认为他们说的所谓民主、人权,实际上并不是要去推翻政府,你就放
手让大家说说话,做点事情。至於中国能不能搞民主,这个题目太大,我本人虽然
持肯定态度,但我想今天无时间在这里讨论。你刚刚说的各种各样的教派是否会成
一个颠覆政权的力量,现在我们看不出来有什么多大的力量,但它会使社会振荡,
处理得不好的话它会使社会动乱,使国家不象个国家,没有基本的宪法秩序,这是
可能的。但我不认为他们有这样大的力量颠覆政权。从长远来看,我不认为可以象
共产主义意识形态过去那样大的力量,不大可能的,不过会造成一定时期的社会振
荡而已。最多象义和团,这里我并不是贬斥这些教派,只是打个比方。对义和团大
家都知道有很多批评,而这些教派也不是义和团。中国政府现在处理的方式不对,
有些事情宪法权利保障了他,有法律规范,反而自己会少,不会多。你让他成教派
,让他登记,社会上也知道他存在,这没有关系的嘛!你三自教会照样成立,其它
的家庭都会也可以成立,法轮功也可以成立,对你的政权并没有根本性的伤害。对
你几个人的个人权力也没有什么重大的威胁,但如果你要采用非常严厉的手段去压
制,恐怕对他的统治基础真正有威胁。就站在北京当局的立场上,我认为应该稍微
明智一点,现在统治方式不可能象五十年代、六十年代、七十年代那种统治方式一
样地统治中国了。一定要承认有些中间组织存在的权利,这些组织也并不取代你的
政治权威,但他自己的那些领域你不能去干预它的。它有它自己信仰的教派、主义
,这和你没有关系嘛,别人的信仰归别人的信仰。
如果北京放弃过去毛式一惯的统治习惯,如果把统治的范围收缩了,反而更
有利。
戴:你刚才所说的关於香港的“怪力乱神”的评论,这种怪力乱神兴风作浪
的前提是处於“末世”。末世就意味着暴虐的统治,民不聊生。如果人民安居乐业
,那末“怪力乱神”就闹不起来。所以,关键在於政府能否造成一个很好的环境,
大家能生活得下去,精神愉快,他们不会举求助於这样的力量了。因此,你有无本
事使社会不感到是末世,而是在兴旺之中,这才是关键点。
记者:这实际上关系到它们有没有统治信心的问题。但实际上这是两难的问
题,例如六四的处理正反映了他们没有统治信心,需要他们有信心,但他们偏偏没
有信心,这是一个吊诡问题。在这种情势下如何解决?
戴:过去大家习惯“一揽子”的解决方式,其实这是旧思路。新的思路是任
何事情我们都能扳开、捏碎了,把它们分割开,成为一件件小事,然後一点点解决
。我觉得对待像法轮功这样强大的一个准宗教的民间组织、活动,政府唯一的办法
是,一方面惩治腐败,让社会安定;同时,要划一条线,哪些是可容忍的,哪些绝
对不能容忍。在界限之内的事,分解开来,一点点解决。这才是现代社会解决问题
的方式。
记者:但是共产党即使这样也很难,因为他们对有组织的力量,总是很怕的
,即使是“明门正派”,象天主教、基督教,他们都很怕,这是他们的大忌,所以
戴晴你提的方法恐怕很难实现,奎德兄觉得怎么样?
陈:他们怕也好,不习惯也好,将来总会走到这条路上。民间不可能没有中
间层的组织,五十、六十以至七十年代的统治方法不可能长存下去嘛,连他们自己
现在也已经认识到了这种不可能性了。实际在一些与经济有关系,甚至与职业行会
有关的组织,他们也逐步允许存在了。事情是一步步来的。他们现在不是天天在讲
“依法治国”吗?虽然“依法治国”还不能真正包容“法治”的涵义,但尊重法律
总比过去无法无天好。一些具体的法规,例如宗教管理方面制定出来就行了,老百
姓各自选择主义,各信其教,不必去干涉。所谓“三自教会”委派中共或亲中共的
人干去管理、控制宗教,实际上就是“政教合一”嘛!完全没有必要。当然,一些
基本的法规是必要的,可以明确限制那些危害他人权利的教派滋长,(如象日本的
真理教,美国德州维柯的邪教等)但除此之外,不得干涉信仰自由,不能象“三自
教会”一样,把宗教由政府控制起来。
刚才说到“怪力乱神”现象一般出现末世,历史上,大宗教象野火一样兴起
时,都是政府统治极其严酷的时期,例如,古罗马末期暴政与基督教兴起的关系。
只要老百姓还有一些活路,政府统治松驰一点,宗教都不会成为威胁政权的力量,
因为它们与政权关系很小。而且,一般而言,各社会里宗教基本上是引人为善的,
是遵纪守法的,是有助於社会安定的力量。但如果政权把它逼到死角,制造了很多
殉教者,那天下可能真会大乱。所以,这是政治智慧的问题。
戴:还有一个有趣现象可以分析一下,共产党统治是要一竿子插到底,不允
许任何在它控制之外的组织存在,常用办法是派中共党员到其他组织里去,例如对
所谓“民主党派”就是如此,三自教会也是。他们是否会用这办法对付“法轮功”
呢?因为据报导,中南海听说法轮功里还有监察部干部都大吃一惊,那么他是否会
派共产党是进去去掌握或瓦解法轮功这一手呢?
陈:我想中共现在恐怕已经没有这个精神自信、精神力量把信徒的信仰拉过
来。(戴:到底更受毛主席还是更爱李洪志?)现在中国人精神世界的问题恰恰正
是没有一个支柱性信仰能风弥全国了,正是中共信仰失败了,而且在若干年内,也
看不到什么哪一样东西取而代之,支配全国。中共自己也知道自己原来那一套不灵
了,他们又不能创造一个新的教义。因此,目前的特征是他们只有用行政手段来硬
性干预宗教问题,而不可能用精神吸引的方式把法轮功信徒网罗过来了。现在正是
因为中国没有填补精神真空的东西了,目前现象才是一个真正严重的问题。
戴:还有一点不知道将来民运人士,特别是海外民运人士是否会利用法轮功
的力量,如与法轮功结合,或者把一些干部也派进法轮功等等。我想,这是北京政
府、李洪志和我们大家都关切的问题。
奎德:据我了解,似乎是基督徒与民主人士结合的情况比较多,而你所说的
这方面,过去尚未听说过,将来是否会这样?不知道。我相信,恐怕不容易。既然
自称“民运人士”,总还有自己的一套坚守的理念吧?如果你与一个同自己理念完
全无关的东西弄在一起,你对它(法轮功)只是进行工具性利用的话,那么一方面
侮辱了别人的教派,另一方面也侮辱了自己的信念,这恐怕是弊大於利的。□
(根据广播录音整理,未经本人审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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