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号之争的中国二十世纪
“我後悔另起一个国号，一个中国搞成了两个……”
七十年代，毛泽东过了八十岁，日益知道他将看不到台湾与大陆两岸统一的
那一天了，说出了这句深沉遗憾的话来。
此话由作家ＸＸ在她的纪实文学中透露出来。我们且不忙考证她的依据，仅
就二十世纪的中国历史看，就毛之後两岸关系的文告中寻，就毛的战略智慧言，他
曾讲过这句话，应是可信的。
多次内战和政权更迭，仍是一个国号
一九一一年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胜利，中国结束了家庭帝王的国家时代，
代之以现代民主制度的国家。一九一二年元旦，孙中山在南京就任临时大总统，根
据六年前成立的同盟会纲领中“恢复中华，建立共和”的话，宣布新国家的国号为
“中华民国”。当时的大清帝国还在，并且在调集大军南来打仗，而大清帝国的总
理大臣，却是一位有军事实力的中原汉人袁世凯。孙中山既要避免打仗，又要迅速
取消那个大清帝国，使华夏大地只有一个中华民国，於是要袁世凯以办到这两件事
，和遵守约法为条件，让他就任中华民国总统。
袁世凯当了三年多大总统，野心膨胀，他要当皇帝，改国号为中华帝国，消
息传出，立即引起全国反对，李烈钧在江西通电护国（护中华民国），蔡锷在云南
出动护国军讨袁，老袁在一片讨伐和辱骂声中气死了。他的部下们恢复了民国的称
号却又互相争权夺位，北京城里走马灯似地换了四个总统，黎元洪、冯国璋、徐世
昌和曹锟。还有一些掌权的执政：如段祺瑞、割据称雄的大帅如张作霖、吴佩孚、
孙传芳……北洋军阀们在北方互相混战，孙中山举起护法（保护民国约法）大旗，
到广州成立大元帅府，聚集革命力量准备北伐，以讨平军阀，统一全国。
孙中山积劳病殁，以国民党与共产党合作（共产党皆以个人身份参加国民党
，毛东是合作的国民党中央候补委员）为基础的国民革命军，以蒋介石为总司令继
志北伐。攻下武汉时，党中央和国民政府的要员亦先生到达，北洋军阀未平，北伐
力量内部忽然闹起左右两派来。共产党拥挤中央的汪精卫为左派，指蒋介石为右派
，以中央的名义，解除他北伐军总司令的职务。蒋引军东下，在南京另立中央：演
出了一场宁汉分裂的政治闹剧。经过了一场复杂的政治分解组合後，汪到南京与蒋
合作反共。共产党在南昌发动兵变，使部分军队脱离国民革命军，又在湘东发动农
民暴动。这两支武装力量，後来会师於赣南的井岗山称号建国，国名“中华苏维动
埃共和国”。毛泽东为主席，组建红军，发展苏维埃区域。於是中华民国与这个新
出现的国中之国，又打起了围剿与反围剿的长期大战。一九三五年中华苏维埃共和
国被攻破，共产党中央带令红军从江西败退出来，先向贵州四川，後向甘肃陕北“
长征”。民国军队拦阻追击，双方随走随打，一直打到抗日战争前夕，发生扣留蒋
介石的西安事变为止，此时中华民国已过了整整二十五年。
二十五年中，政权更迭不断，割据攻伐不断，争权打仗不断，而且这些战争
恰恰是由“中华帝国”和“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两个国号所引发。幸好一个时间短
，一个范围小，全国各方面对窃国称号，或分裂建号都持反对态度。他们皆奉中华
民国国号不变，却声称忠於民国不变。思其原因，大致是：
其一：千百年来华夏一统，维护统一，反对分裂，既是中华民国的伦理道德
观念，更是人民实际利益所在。
其二：执政者，割据者，甚至分裂者，都需要扩充巩固自己的势力，进而统
一全国，利用统一观念，高举统一旗号，可以名正言顺地团结多数，孤立对手。
其三：袁世凯的失败，人们看到了擅改国号的後果。除立即遭到全国反对外
，并激发大规模内战。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受到围剿时，当时反蒋的军队和政治势力
并不少，但没有人去援助那个裂国建号有悖统一原则的“异国”称号。
在一面国旗下，立即一致对外
袁世凯窃国改号，引发中国的大内战，大内战助长了日本军国主义的侵害；
日军入侵下寇深国危的局势，又促进了中国人的觉醒。亡国惨祸当前，朝野上下，
都为抗日的准备迅速行动起来。中华民国政府，於一九三五年作出“抗日战争一旦
爆发，即迁都重庆，利用西南人力物力以坚持长期抗战”的决议案（《国民政府档
案》）一九三六年初，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在全国划分抗日作战的战区，其中有以
张治中为沪抗战区总司令。全国各战区皆积极准备，年底发生了“西安事变”，抗
日准备工作，一度受到影响。（见北京版《张治中回忆录》。
西安事变又称双十二事变，驻扎西安的东北军领袖北学良和西北军领袖杨虎
战，以为蒋介石只剿共不抗日，於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十二日在蒋到西安时实行兵变
，将蒋扣留，要他立即下令抗日。共产党领导人周恩来，也到西安与蒋谈判，就国
共两党休战，一致对外，取得共识和承诺，而官居全国军队副总司令，对事变负有
责任的张学良，看到了事变中收缴的蒋介石日记，发现委员长对抗日早有部署，并
已内定张学良为华北战区总司令，同时负责收复东北。面对事实，他暗自痛悔，在
强邻急急挥手，国内一片不安，以及军中有不明真象的过激要求……复杂情势下，
他不通知周恩来和杨虎城，急急亲自同机伴护，送蒋回南京。
国共两党随後在南京商谈，达成协议，取消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把西北的苏
区改为自治性质的“边区”；工农红军改称中华民国国民革命军编号第八路军和新
编第四军。全国一心，积极部署抗日。日本侵略者是不要中国准备好的，立即大举
进兵，并进攻北军政中心北平，中国守军在卢沟桥开枪还击的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
。宣告了中国抗日战争的全国爆发。
中国各地的割据势力，各斗争的派系，各名目的军队，在一面中华民国的国
旗下团结起来，抵抗日本侵略者的进攻。在血火硝烟的火线上，为了保护这面国旗
不倒，多次是整营整团，甚至是整师整军的将士，全部壮烈殉国。在上海，在台儿
庄，在保卫大武汉的沿江要塞，在和舰队一起沉江的军舰上，在湘北新墙河和汨罗
江，在张自忠将军流尽最後一滴血的襄河上，以及在四十七天战壕里装满血水的衡
阳城下……这面国旗飘扬於中华国儿视死如归的战场上，它是那样神圣；这面国旗
竖立在决定战争胜负和人类命运的国际会议上，它是那样壮丽，连日本侵略者也不
敢小视中华民国这个称号：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四日，日本人在北平推出一个傀儡
的“临时政府”，国号是中华民国；一九三八年三月二十八日，在南京成立了当“
维新政府”，国号也是中华民国；一九三九年初，把汪精卫勾结到南京去成立汪记
“国民政府”，更是明白地冠以中华民国。有汉唐雄风盛的泱泱大国，侵略者可以
打击他的军队，而不敢公开打击它的民心，以及民心所系的国之尊严。
中华民国抗击日本侵略军八年，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重要组成部分。中、
美、英、苏成为战胜法西斯的四大强国，为了世界的和平与安全，共同发起创立联
合国，并同为它的执行机构安全理事会的常任理事国，拥有否决权五十年了，继永
乐年代的大明国朝之後，中国方以中华民国之名，再次闪光耀彩地站立在世界强国
之林。中国人从血海和战争废墟中站起来，张开两臂，迎接数代人理想的和平建设
。
不幸，历史太残酷，另一次规模绝不亚於八年抗战的大内战，已经张开了血盆
大口，对着被侵略战争蹂躏千疮百孔的祖国大地，以及千苦万难的骨肉同胞！
毛泽东接受国号时曾经犹豫
八十年代初，共产党的一位领导人，介绍马克思主义的命运时曾说：马克思
主义有过三次高潮。第一次是普法战争时，出现了巴黎公社；第二次是一次世界大
战间，出现了一个苏联；第三次高潮是二次世界大战後，形成了一个社会主义阵营
。
二战後的中国，在时间和空间区位上，恰巧是“马克思主义第三次高潮”浪
卷的滩头。一九四五年，中国对日浴血作战已进入第八年，我国将取得最後胜利，
将要还我河山，收复主权。但是在二月四日至十一日的美英苏维尔塔会议上，并未
对日作战的苏联，却象一战胜利後的日本要求德国在中国的利益一样，要求日本侵
略的中国领土和主权，日本当年要青岛和胶济铁路，苏联这时要旅顺和中东铁路，
还要加上一个蒙古离开作为中国的领土而独立为蒙古人民共和国，成为“以苏联为
首的社会主义阵营”中的一员。中国不同意，苏联又在中国领土新疆省的伊宁三地
区成立“东土耳其斯坦共和国”，并举着这个国家的星月国旗进攻新疆省会。日本
投降後，苏联又急急地把大军开进中国的领土东北，抢占交通要道，劫运重工业设
备，中国政府於此情势下，含辱忍痛，承认以苏联侵犯中国领土主权为主要内容的
苏美雅尔塔秘密协订。同意蒙古“独立”，答应苏联在东北损害中国主权的要求，
换得取消“东土尔其斯坦共和国”求得新疆事件的平息。
然而人们想错了。一场空前规模的内战之火，以四年半的时间，焚烧着神州
大地。因为这是世界东西方两个军事政治阵营所争的前线，因为这是信奉“枪杆子
里面出政权”原则的英雄豪杰的故乡。於是竭尽人力财力和智力地打、打打打，四
年打下来，总统蒋介石，口喊革命败退台岛，主席毛泽东，口喊革命，住进北京皇
城中南海。马克思主义的第三次高潮因拥有了中国而达到浪潮的最高峰。中国成为
社会主义阵营最重要的新成员。老成员都有一个表示阵营的新国号。称号有三：一
是“社会主义共和国”为“社会主义祖国”苏联之内，各加盟国国名；二为“人民
共和国”，如波兰、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罗马尼亚、保加利亚、阿尔巴利亚、
蒙古。三是只占原来一国的一半或部分者，叫“民主主义共和国”或“民主共和国
”，如北朝鲜、东德。给中国的国号是第二种“人民共和国”。
接受这个国号时，毛泽东的心情和十二年前称号“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时完
全不同了，那时是青年践志，革命造反，占山割据，前景如何，似乎心中谁也无数
。现在是经过了八年的救亡抗战，四年半的“解放”战争，取得了中国的最高权力
，是“大救星”、“伟大领袖”了。在一片“万岁万岁毛泽东”的欢声中，他觉得
自己有责任保护万里江山的尊严。而为了接受这个普通阵营成员的称号，丢掉自己
熟悉的国名，心中确有些不愿不忍。但是共产党的一切行动都是“世界革命的一部
分”，必须一边倒，势难拒绝那个统一制订代表世界革命的称号。在这种矛盾的心
情下，他在为准备成立新政府而召开的政治协商会议期间讲了“人民共和国，对内
相称；对外还是叫中华民国，民国也可以说是人民共和国的简称嘛！”
这段内心犹豫，语意含混的话，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中，也许没有人细加
揣摩，随之在开国大典上，他一声朗朗宣布：“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了！”这时他是
否有意隐去了国号，不得而知。但一切从此定局，再没有人提出另起国号有什么不
妥。直到後来在国务运作中，才慢慢显出许多不便的事情来。
其一：你在北京的人民共和国一边倒，与苏联订了同盟条约；他在台北的民
国也一边倒，与美国结为盟邦。台湾海峡从此作为中华两政权的鸿沟，迅速变为东
西两大阵营的国际政治鸿沟。一方面有苏制飞机要解放台湾，一方面就干脆宣布派
个舰队来“维持海峡和平”。中国内政，成了成色十足的国际政治。
其二：北京用国号，老国号的国家存在，政府存在，继续承担中国的外交关
系。不经过相当的外交势力和巨大周折，那些外交户头，不会自动地从民国政府转
到人民共和国政府头上。尤其是那个表示世界政治生命的联合国会员国，以及分量
很重的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席位，更是费了二十多年的口舌和奔走，以及其他代价才
转到手中现在已到了世界交接元年，外资关系上两个中国的纠纷仍然不断。
其三：那位也当过民族“救星”，也被欢呼过“万岁”的民国总统，老是隔
海叫着“反攻复国”。和当年苏维埃共和国的存在，是南京国民政府的心病一样，
现在地位对换，关系照旧，民国的存在是北京人民政府的心病。这也是两千多年来
中国帝王们遵循的通则。“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再加上现代化的政治渗透手
段，明放广播，暗派特务，搞得此岸明用炮击，暗对干部和人民不断政治审查，清
理与台湾的关系，常使被清查者“说不清”，“过不了关”，而乱说乱指……人与
人之间的关系日趋复杂紧张，甚至因此，亲朋成仇，骨肉相残，实为“神州尽舜尧
”的绝大讽刺。
岁月不因两个对手的闹争未了而稍驻。蒋先辞世，毛也成了老病身。仰望宫
院星月，对统一大业不禁发出日暮穷途的感叹。
“我後悔另起了一个国号，一个中国搞成了两个……”
蒋介石和毛泽东，这两位以统一中国自许的伟人，特别是蒋介介石，在它定
都南京至抗战胜利的十八年间，统一群雄，领导抗战，此两事对中华民族的贡献实
无人可及，两位又都是以“救星”“万岁”欢呼歌颂的国家领袖，两位被海外媒体
反复介绍的“人民皇帝”。而他们共同留给中国的，正是他们这两双手制造的经过
三代继任者也难以修复的分裂。自然也带是我们这十二亿多後人，以及史学家和政
治家的沉思……
蒋毛之後，两上国号怎么办？
七十年代末，继蒋毛之後，一对莫斯科孙逸仙大学的同学蒋经国和邓小平，
分执中华两国的权柄，两同学翻开第一课作业，不约而同地写出题目：务实开放。
邓小平对台海问题，首先改“解放”一词为“祖国统一”，再以廖承志的信
，函告“经国吾弟”愿以对等协商方式，商谈祖国统一大业，表示“什么都可以谈
”，未非除国名、国旗、国歌。但还建议两岸先实行通邮、通航、通商的“三通”
。其後二十年间，叶剑英、江泽民以最高领导人文告的形式，继续强调：什么都可
以谈。
蒋经国没有正面答复，但行动上作了积极回应。开放台湾人到大陆探亲访友
，旅游经商，邮电和商货可以经香港或第三地转运，“三通”名不通而实已通“不
通邮通讯，不通航通行，不通商通货。两岸关系发展得很快很好！不幸蒋经国在这
重要的进程中溘然遽逝。继任者却是一个中国观念淡薄的李登辉。
李登辉身为具有百年党史的中国国民党主席。身为有八十多年“国龄”的中
华民国总统，他的奋斗目标却是让台湾脱离中国独立。中华两个国号的存在正好用
来作了口实，“中国境内存在两个或多个国家的现象，古已有之。现在有中华民国
和中华人民共和国两个国家应属正常。中华民国存在八十多年了，从未间断过行使
主权。我们是政治实体，不是地方当局……”
现在怎么办，两岸分立已届五十周年，当初既未能武力统一，今日更难想象
以刀兵相加。正式动武不行，摆个加热威胁一下也不行。李登辉竞选总统，大陆搞
了一次导弹演习那时，就有两艘美国航空母舰，一声不响停泊在台湾东南公海上。
时至今日，世界上任何地方的争端，国内也好，国际也好，很少不引起国际关注并
且有所反应的。前者如南斯拉夫後者如伊拉克入侵科威特，争端一起长期难平。
前景仍是只有一途：“谈”
谈的焦点仍是一事：一个中国，两个国号要换成一个。
换成人民共和国吗？就大陆与台湾的大小、众寡、轻重对比来看，这很自然
；对大陆的十二亿人来说，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可是在台湾就不同了！就台独势力
言，你去掉了“中华民国”他那里正合孤意，趁势将“台湾国”的旗帜竖起来，招
兵买马闹一番。就两千二百万岛上的爱国同胞说，从他们的自身经历，从台湾目前
的生活（政治思想生活，物质生活）水平言，他爱国只能爱民国之国。一旦要他们
放弃民国的称号，心中未必能平。再就“社会主义阵营”形成和解体时所表现的情
况看：人民共和国等三种国号，乃是共产主义政权专用。共产党掌权的国家，即换
上这些国号，共产党退位後，这些国号就统统取消，“中华人民共和国”，据毛泽
东主席在执政二十多年中陆续发出的解释，至少有以下的含义：“是工人阶级领导
的人民民主专政，即无产阶级阶级专政”和“只有共产党才能领导中国”，你叫岛
上的同胞，特别是众多的渴望参与政治活动的政党，能不产生畏惧之心？
反过来，恢复一九四九年前统一的国号中华民国吗？这在北京的现领导人来
说，也是不可想象的。因为这些人不同於在半生与中华民国血肉相连的父祖辈，他
们在大陆的红色政权下长大，视中华民国为帝国主义和反动派勾结的“反革命集团
”。恢复这个国名，岂不是“反革命复辟？”而他们又多是“血统革命家”。岂能
让父辈血汗拼下来的红色江山，在他们手中变色？在感情上他们是难以接受的。
要一个庄严朴素、自然的国名
二十世纪是主义、革命和战争的世纪，许多国家的名称，也被主义和革命的
名词所渗透，情况各异不必去非议了。现在随着这些意识的淡化、减少，许多国名
也返朴归真。即将来临的二十一世纪的世界舞台，中国人将要扮演更重要的角色。
但愿考虑祖国统一，考虑全世界华人心愿时，选择一个庄严、朴素和自然的国名。
我愿我们雄阔古丽的国家就叫做“中国”或是“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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