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八日中午,廖天琪女士给我来电话,谈到她的先生,中国人的真挚朋
友、德国著名汉学家马汉茂(HelmutMartin)教授,於昨天夜里辞世。听到此一消
息,我心痛如刀搅,泪水奔流不止。我难以置信,但话筒里传来了天琪的阵阵哭声
,又在证实著这一揪心的噩耗。一个下午,我一直在思考,在回忆。我认识教授已
经差不多十年了,在他的指导下,我工作过四年。在那个时候,我们经常在一起,
讨论中国文化的走向,讨论我们编写的著作。就在两个礼拜前我搬家的前一天,马
汉茂教授和天琪还特意到餐馆来为我们送行,我们在一起谈笑风生。当时谁会想到
,这竟是他留给我的最终的音容笑貌。
少年读刘禹锡的诗句:“听君叹失双绝句,使我伤怀奏短歌。世上空惊故
人少,集中唯觉祭文多”。这是刘禹锡在经过多年流放离散之後,再次遇到白居易
时,写的和诗。少年读到此诗,只感到悲凉刺骨,但毕竟没有亲身的感受。现在,
故人已经离去了一些,再读此诗句,不禁涌上一种无法名状的离愁与悲怆。今年三
月,我的好友孙涛去世,而两个多月後,我的良师益友马汉茂教授又离开我们。他
离去後留给我们的缺憾,还将长久留在我们之间。
在六四屠杀後,马汉茂教授在德国组织了汉学家签名,谴责中国政府的罪
行。他的太太廖天琪,是民阵德国分部的主要创始人之一,担任过德国分部的第一
任主席,与我们经历了多少悲欢离合,真可谓风雨同舟。当时,有一些汉学家,为
了获得中国政府的签证,不敢签字谴责屠杀。马汉茂教授对此很有看法。一个汉学
家,不仅是中国的研究者,也是中国当代事件的经历者,应该对中国人有深厚的感
情。我们应该永远记得那些在我们遭受专制独裁压抑时,帮助过我们中国人的外国
人。
就在我们最後一次见面时,他还谈到中国政府拒绝给他签证,谈到三年前
在德国慕尼黑的一个中德文化交流项目中,由於中国方面对德国方面邀请马汉茂教
授演讲提出抗议,而演变成外交事件。一个汉学家,不能去中国,其研究就会受影
响。但是,如果这个汉学家是为了自己的良知而拒绝向专制独裁屈服,那么,他就
是伟大的。马汉茂教授明明知道,他与中国异议人士的接触,对中国政府的批评,
会导致中国政府拒绝签证的後果,但他还是服从了良知。但学术需要签证吗?他接
待很多很多的中国民运人士,接待多很多很多的中国作家。他尽管无法随时到中国
,但却时时与中国相连。
我实在想写很多字,但找不到合适的文字。对文字的推敲常常被对马汉茂
教授的回忆所打断。我还有话要说,但要在痛苦平复之後。
让我们为马汉茂教授祈祷冥福。让我们向天琪表达最真挚的问候。□
(1999年6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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