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开一剂良方
——兼与《国内组党运动检讨》一文商榷
中国自由民主党主席倪育贤在《国内组党运动检讨》一文中,就大陆组党运
动得出了他的终极论断,称一场有声有色的公开组党运动“已经落下帷幕”,因为
“参与这次公开组党运动的两百多名民运骨干先後锒铛入狱,分别被判处几年十几
年不等的重刑”,并让人们以“勇者不惧认输的精神来检讨”,结论是“那么就应
该清醒地认识到,这次组党运动是失败的。”
如果纯从感情上论,以他作为民运老战士的悲愤激昂之心意,我是完全认同
他始终关注着祖国,为大陆民主化前景所作出用心良苦的箴言,完全理解他对中国
民主党人在组党问题上的失策和错误所提出的批评,并认为这原本都是从一开始就
可以完全避免和规避的。但是,这种感情上的认知并不能取代理智上的事实,只要
稍微循着大陆民主运动由持不同政见者个人意志和影响力持续进行对中共极权统治
的批判和挑战,直至公元一九九八年兴起了组织反对党运动的二十余年的历史轨迹
,作一短暂而客观的考察——这已众所共知,就不能不得出一个结论:倪育贤对中
国反对党运动的认识是完全错误的,对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实质意义上的反对党(而
非八个花瓶党那般委身陪衬)及民主党人的责备是完全站错了位置,我不能不认为
这是非常惋惜和遗憾的。
民主党人经历了一场新的历史起点
首先,自王有才在浙江兴起组织反对党到谢万军历尽艰辛渡洋来美,若就此
打住,而不再是一个永不停旋的历史运动的起点,倪先生的断言尚有可鉴,可事实
是国内民主党受迫害者的家属和支持者,原本不拟露面的成员已接连开始循各种方
式途径展开争取公民基本人权保障斗争;在海内,组党运动由大陆本土二十四个省
市党部为基础的存在,哪怕大部分成员已经“锒铛入狱”(倪语),仍保有了谢万
军海外联络办公室正常运作的後盾,最近中共对吴义龙等人判而未决,又对上海戴
学忠进行拘押,已激起了社会公愤,再次表明镇压者和和平抗争者的交量并没有就
此终止。正是反对党从国内相联到了海外,民主运动从松散单打零走向以组织、集
体运作的形式向世人告知,真正意义上的现代民主运动从此实质性介入了中国政治
变革的新的历程。这正如同电影佐罗中那位修道士的死,唤起了被奴役的人们反抗
一样,中国民主党以它大无畏的献身精神,开始唤起了一个苦难民族的觉醒,民主
运动以将近三十年的艰辛,维持着最低能量的生存方式,终於从中国这块封建土地
的无花果树上,结出了一颗奇异的果实。民主党人今天所经历的乃是一场新的历史
起点,而决非如倪先生所断言的终结。
其次,之所以这么解读,便在於历史恶的循环已被突破,超稳态封建的铁链
被打开了一个环节,中国的不同政见者第一次以集体意志主导了第一个反对党的诞
生。然而,世人的眼光和神色并不愿意看到一场新的历史在一块曾由个人理念和勇
气主导的土地上首次由一个与执政党对立的政治党团来谱写;首次是在人们以往千
呼万唤都不见的团结成形的力量担纲主演了这一场历史的喜剧。就像巴尔扎克写出
了那个时代那个制度下的人间百态,最後并不以悲剧来归属而以喜剧打下句号一样
,伟大的作家深深知道,历史总由悲剧开始而必由喜剧统领未来。对中国民主党人
的态度,若能以一种殷切关注和保护的心绪,假之以时日并用行动去捍卫,便不难
得出公元一九九八年兴起的组党运动,怎能与落下帷幕和“失败”扯得上号呢?中
国民主党仅仅才一年半的时间,这种时候说成败的话,怎么会有“三十年河东、四
十年河西”这句民谚呢?换句话说,就是如倪先生之断论,那也不会先轮得到由海
外来评判海内的成败的。言失败和落下帷幕只能是处在国内斗争第一线的民主党人
,包括大部分正坐在大牢中的人和所有遭到不同程度迫害的当事人。败由这群人言
败,落幕也应由当事人落幕,才合乎客观事实和判断逻辑。因此倪先生妄言失败是
不慎重也不妥当的。
真正的行动者才是伟大的战士
我们就从这里开始对《国内组党运动检讨》的商榷,包括了我们先前论述的
基调。
一是我们总是用成年人成熟的眼光在回避和不愿意看到自己童年拉屎撒尿赖
床一样地依赖着母亲而生存。也许一个成长大的人都可以说自己肯定能料理一切的
——要是在三岁以前已经达到十八岁那样。在看待中国民主党问题上,我们正在犯
的一个可怕而幼稚的判断上的错误,便是来自於从局外推断它的内在的倾向。可以
不可以论及它的过失成败?这完全是一个不用回答的问题。受过共产专制制度下教
育的几代人,至死都不会忘记几句文化大革命时代的“毛主席语录”,笔者也不例
外,比如曾引用过的一句叫什么“思想上路线上的正确与否是决定一切的”语录,
用以判断政治运作的方方面面,其实这句话原来本不是毛的思想,是毛的老师马克
思、列宁所一贯主张的组织理论。可事实上毛本人从来就是反其道而成的。不错,
中国民主党人自兴起组党运动以来,确实已犯下了几乎多的不可数和不可饶恕的政
策方式和战略上的错误,照倪先生的看法几乎在每一项动作和问题上都在错误的时
候、错误的地点进行。只因为他们为什么没有寻找到一块足以进行无性繁殖和生产
电脑晶片般的无菌无尘纤细精密的环境,以制造完美无缺的产品——如果创造一个
民主政党已归入生产商品一样的概念中。请原谅我的幼稚和举的不恰当的例子,假
如倪先生还承认哪怕一个最最基本的事实的话,那就是包括中国自由民主党在内的
几大海外民运组织的政党,为什么处在如此优越的政治环境和条件下,至今都停留
在在十几个人、七八条枪的伟大状态呢?一旦我们意识到了这点,於是我们终於从
幼年走入了青少年时代。因为心理学常识告诉人们,人意识到我与另一个我(他的
同类)是不一样的时候,他已经懂事了;人一旦又意识到我与另一个(在上的人)
其实原来就是一样的时候,这个我已经成熟而走向老年了。为什么有那么伟大的理
论那么伟大的状态,却一点都无法在实质上体现出伟大的实体和伟大的队伍呢?
同类相比,我们便立即觉悟到,真正的行动者才是伟大的战士。
二是在这里举几个例子,来比照出民主党人员如何如何幼稚和无知的,又是
如何令人“未免太可笑了”(倪先生语)。当年——当然指的是尚未夺取政权的中
共,毛泽东去了重庆,谈国共合作,毛在演说中激动地连连高呼“蒋委员长万岁!
万岁!万万岁!”此属传言。倒是毛在各个历史时期的各种场合数度直呼中华民国
万岁、蒋委员长万岁却是不争的事实,这里不赘言。言归正传,毛在重庆的表演当
下就把会场和所有的老外和中共代表团成员自己都惊住了。此情此景,让人想起此
後的二十余年某月,林彪在中共九大会议上高呼毛万岁万万岁的情景不是一模一样
吗?由重庆回到延安,毛的第一道指令,便是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林彪
呢,九大期间抛出“一切为了九大”的社论为毛否定後,便开始筹划五七一工程,
林郎立见成果,演出了後来指挥起小舰队实施火箭筒射杀毛泽东的“起义”了。
倪先生肯定会说这些都是阴谋家的伎俩,不堪与民主事业正大光明相提并论
。但我们要问一声,中国民主党人拟承认江泽民的元首地位和中国共产党的执政党
地位,这到底会丧失中国民主党人的什么?真的有“会改变这一运动(指组党运动
)的基本性质”那么严重吗?如果就此能证明“让社会更深刻领略共产党的伟大和
英明”,那么,早年邓小平曾高度绝对地肯定过蒋介石统帅和唯一领袖的地位的表
态,岂不是更为荒唐了吗?政治如果是一成不变的、僵化的,政治人物时时拘泥於
几句表态抓住不放无限上纲,那么就没有什么可谈了。
政治恰恰是以人的主动进取为主导的因形而变,因势造业的活性的事业。它
最忌的就是用静止和不变的观点去看待可变的事物。动辄就用大道理大原则去套现
实,这实际上是很不科学的。中国民主党人已说出来和提出来的主张确实很幼稚、
很不科学,但如果不是这样又会是怎样呢?请倪先生拿出一个足以指导行动的方案
,而不是始终停留在宏伟理论的原地。
当然,倪先生说,难道非要这样表态,不这样表态就不可以吗?不表态也完
全可以,问题是当我们在讨论地球是圆还是方,转还是不转时,地球还是地球,照
样在转;同理,对中共对江泽民不管怎么表态和定性,它和他仍然照旧存在,并不
因民主党的表态而有所改观,民主党也并不因自己幼稚表态就此丧失了在幼稚中长
大的权利,就这么简单。
那么,真正的组党运动如果按照倪先生的理论设定的各项原则、规定、方针
和政策,又会是什么样的呢?我们无法从《检讨》一文中从正面得出结论。
有人说历史往往有惊人的相似,错了。历史最为可爱之处在於它的惊人的不
相同,这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历史既不会重叠也不会倒过头重来,尽管有
人认为历史在纵向上的可比性大於横向上的可比,现代民主运动还是不会有可以照
搬的历史经验及其发生的社会条件。在相似的一个“似”中几可蕴含所有变异的种
因。今天既不是意大利马志尼烧炭党人所处教皇权力无边的时代,也不是俄国贵族
十二月党人所处的沙皇时代,更不是民国初年军阀混战割据的时代。每一场民主运
动或称谋求变革旧制度的民主运动,都有其不同的运作方法。我们无意光从中国民
主党人在对中共对江的表态上设定这场组党史运动的未来的疆界,更无从谈起什么
失败和落下帷幕。
退一步讲,如果中国民主党那么容易失败和落幕,那么中共肯定会在李大钊
牺牲以後,或者在陈独秀去世以後归於消亡,而肯定不会是至今仍在肆虐十二亿人
民的专制团伙了。再退一步讲,中共又何必在民主党组党三领袖被捕判刑後,再兴
师动众逮捕关判後继的民主党人呢?
组党运动将是一场历史性运动
这场运动既称得上是一场组党运动,就必有其组党的特质,如果还以七八、
七九年民主墙运动和一九八九年六四天安门民主运动遭到镇压而归於消亡来推定组
党运动,就违背了历史在走向重大转折时期的相似而质的不相同性这一认识。组党
运动将是一场历史性运动,而不是早年短暂一瞬的自发运动。在中共结束一党专制
以前,由王有才、徐文立开创的反对党建党运动是不会停息的。
无疑,现代民主运动进入组织反对党的历史阶段,代价的支付是巨大的,但
这几乎又是不可避免的,不论理论和设想多么完美,都无法回避残暴蛮横的中共这
一事实。除非一直等待和永远地酝酿。民运从持不同政见者个人走向组党以集体抗
争的方式,已经在中国产生久远的积极影响,人们已经感受到组织起来结束中共一
党专制的历史必然性正在上演,受五十年苦的国人,已从只知中共靠党组织的重要
性维持专制统治,同样懂了唯有组织起来的力量,才能改变中国的道理。
当然,人们不会那么轻信中共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决不怀疑,假如明天
再爆发大字报运动和八九天安门运动,江泽民敢下令军队和武警进行镇压。但是人
们肯定会相信,是人民在逼着中共付出更大的背信社会,背信文明正义的代价,在
催促着中共政权瓦解和走向末日。这何尝不是二十世纪末页中国民主运动一大制胜
克敌的策略呢?所以从这一点上考察,民主党人对现政权的表态并无失当,而政治
运作的积极意义是,民主党人为实现中国的民主自由,已经迈出了从左从右自我设
限的“原则”误区,手段已不再是从属於经典的理论。这是觉悟和升华,是一种新
境界。这就是大陆组党运动给人的一个启迪。
倪先生会问,照这样说来就可以原谅民主党人并放弃对民主党错误的批评了
?不是,前面说过,中国民主党在组党问题是存在着一系列根本性错误的,但却不
是倪先生在洋洋洒洒的标题下所指的各项错误。比如最突出的一项错误便是以民主
党人面貌妄议民主党组党建设原则(这是非关倪先生,注),恰在违背了古今组党
通则。在毫无理论素养的水准下,竟把组织反对党变成联谊会,同乡会似的什么“
松散性结论”的团体,这倒是真正在摧毁组织反对党的劣技。可是这一倾向倪先生
未能加以提醒。又比如,将党纲与一般社团的宗旨准则混为一谈,分不清主次,和
平理论可以是一个党对党员的行事道德诉求但却被用来等同於纲领,而忘了中国第
一个反对党的基本和唯一的政治诉求只能是“结束中共一党专制,建立民主共和国
——这才是反对党的基本纲领。这一点倪先生也未能注意到。(笔者拟将另稿,不
在此多言。)一旦八个专列小标题都没有能指导民主党以接受真正的教诲时,人们
纯粹从倪先生关於:“阿Q心态”及“改良主义、机会主义、冒险主义、取消主义
、投降主义”的教训中是无法学到半点知识的。
民主党人会有自己的判断和检讨
从《国内组党运动检讨》一文,我们可以引出两个问题:我们需要中国民主
党人检讨些什么?假如毛泽东是今日的持不同政见者,可以想象他会干出些什么?
因为这样也许可以减轻中国民主党人背负的十字架的重量。——在倪先生一阵阵挞
伐以後。
有人说今天已经没有李大钊,也没有李立三了。对,一点没错。可是人们是
否看到,在一个人们原本不认为足以能从组织规模上和经营了几近百年的中共五千
万党徒的社会中,出现了李洪志。一个以气功修身为主旨的无形组织,正在动摇和
开始否定中共的组织权威。法轮功偏偏以修身养性,针对中国人养寿颐年,又可省
钱看病,少药无药济人,籍中国人住了大楼失了土地,人被水泥堡给隔起来产生了
无尽的孤寂,这一当今大都市通病,提供了老头老太聚闲聊天的机会而获得了成功
。在人们以为科学昌明的今天,几近不可思议的事实面前,所有关心国家命运的人
,应从中获得启示。中国现代民主运动如果不能在结合大陆民众具体利益需要上满
足和代表他们的诉求,包括明的、暗的潜在的精神层次的需要,要使民运有大的飞
跃是困难的,这才是值得检讨的。对中国民主党而言,在每一项社会事实中,都应
找到发挥本党理念的具体实施对象,才有可能介入社会进步的操作。倪先生如果看
到中国今天的新闻媒介仍为中共严密控制和不公开不足以影响社会的事实,就不会
责之如此严苛。当然我相信他是忠诚於民主事业,对民主党人护之心切才失之偏颇
的。
法国的爱尔维修说过,人是环境的产物,假如中国已进入多元民主制程序,
中国民主党仍停留在今日的思想状态,那历史本身就是最好的裁判,而政治运动的
形式正是政治环境和条件的产物,这一老生常谈不必质疑。在满足成为政党的必要
特质和几近公理的前提下,我们应理解组党同志几近幼稚的表态这一作法,而不是
要求认同该表态的内容,这才是科学的态度。
最後回答假如民运今日由毛主导,他会做出些什么,这对民运志士是有用的
。本世纪二、三十年代,毛面对中华道统中的疆域大一统,而他的那帮人苦无一块
安身落脚处时,马上想到了分中国为二百个小国的念头。当然,这在知识分子和传
统卫道者看来几乎是大逆不道和痴人说梦。但历史证明,毛窃据从瑞金到延安等地
,在国民政府统治下自设“苏维埃共和国”的事实,验证了他的“痴梦”走对了路
。由一块到一片,当形势未达对半力量比时,他是乐意图半壁江山的。後来,一旦
毛的部队力量加上发动农民减租改息,农民子弟争上战场形成风气时,毛立即要统
一全中国,把蒋介石赶出了局。这叫战无定法,否则中国古兵法为什么总有因形用
势,因权制宜的论述呢?倪先生只要再看看时下查建国、高洪明、王有才等组党人
物的言行,就有可能改变“这场公开组党运动是一批在思想理论上极不成熟的、缺
乏基本政治经验,既不真正了解共产党也不真正了解自己的朋友们发动和进行的”
论断。也就可以想象毛泽东如在今天若是搞反对政府的动作年将如何不会符合倪先
生的经典理论,便能体会这个党(民主党)是决不会堕落和走向如先生所言的八个
花瓶党的後尘的。
我相信民主党人在狱中,会有他们自己的判断和检讨(对组党活动)。可以
认定的是,他们并不幼稚无知。我们关心的是在倪先生针对民主党人组党所说的都
对以後,民主党人是否就此息脚,这才是最为重要的。至於是否在倪先生的真理面
前低头的事,几近可以说没有。用现在的理论永远可以解释今日之对错,关键是今
日已决非形成倪先生理论思维之当年,这才是至关重要的检讨。
不知倪先生是否以为然?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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