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这句话，是出自韶山冲：农民本色未变的毛泽东成
为二十世纪风云人物的“神符”。比旧式皇帝谋天下自编的谶语虽时百倍，可实质
并无太大差别。毛靠它夺得政权。本来也想靠它治好天下－－中华人民共和国，可
他做得怎样呢？中共在纪念建国五十周年，遍神州歌颂他的伟大功绩、共和国伟大
社会主义成就的时候，可不要忘记他和党在这半世纪创造的两大奇迹：一是消灭了
有三、四千年历史的中国私有制；二是令几千万无辜人枉死或非正常死亡。它们两
者之间是紧密相连的。如果撇开这两点不谈，那中共主编的五十年建国史必沦於不
真实不全面。


  向苏一面倒错误的开端

      中共在一九二一年成立後，便四处宣扬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如何的美好。当
时有些爱国有识之士已郑重指出，农业立国的中国国情不宜於走社会主义的路。可
中共一意孤行。抗日战争胜利後，中共同苏联的关系日益密切，国民政府朝野明智
之士不止一次警告中共，不要同苏过於亲近，否则将给中国带来灾难。毛泽东却在
《论人民民主专政》等文中说，我们共产党人，就是要向苏联一面倒。

      概括地说，毛泽东和他核心层同僚，给後人留下了两个恶性循环：一是政治
上，学习列宁斯大林，实行残酷无情的无产阶级专政。高压、反弹、再高压、再反
弹……至今，仍然没有看到它有任何向良性转向的重要迹象。二、学习列、斯过早
地消灭私有制，引发了一次又一次经济恶性循环。二十年改革开放，这个带来若干
良性转变，但远未完成转型。政治和经济密不可分。毛泽东自己读苏联政治经济学
，也要求党员、干部学。他生前在大陆搞了三十七年社会主义革命，常常两者一齐
抓。本文着重探讨经济恶性循环。


  大恶性循环中的五小环

      “如果不是毛泽东和中共要走社会主义道路，大陆人早已像‘四小龙’一样
过好生活了！”这话是纽约市一位早年在广州香港从事贸易，常走武汉、上海、台
湾、新加坡等地的一位侨领，在邓小平死後不几天的时候，接受笔者采访时说的。
曾令我心灵一震，几年来也常引起我的联想和思考。

      一九四九年，中共逐步接管大陆各地的治理权，十月一日共和国成立，拥有
了大陆的主权。那时，大陆的生产力水平，比之“四小龙”，恐怕相差无几，甚至
略高一点。五十年过去了，论国民每年平均收入水平，“四小龙”都已达到一万美
元上下，台湾已达到一万三千美元。可是大陆这条大龙，有的说五、六百美元，也
有说逾千美元，未得到一个准确数，但近日报刊披露，目前大陆农民人均年收入只
二千元人民币，折美金仅二百五十元。那些千万下岗工人的收入料不会比这类农民
高多少。

      在人均年收入这点来看，半个世纪，大陆为什么大大落後於四小龙呢？主要
是各自走的方向不同。四小龙都走西方路线，大陆偏走苏联路线。毛泽民东和中共
一批从山坳里走出来的统帅，一到城市指挥经济，出於对西方的猜疑和仇恨，一开
头便走错了方向。起点错了，又没有强的健康因素去改变它，就不会有正确的终结
。毛泽东在政治上经济上都独裁。他虽然外行，却恃权高位重，在作重大经济决策
时，常常独断拍板定案。错误战略一出，全国照行，结果想不令经济遭受巨大损失
都不行。由他带头造成大陆经济的恶性循环，一轮接一轮，把全国工农和民众卷了
进去，大家不是分享富裕和欢乐，分担的是贫穷和苦难。

      一个国家经济善恶、好坏的区分，有一个着重点可作衡量，社会生产力对民
众食用商品、住、行等设施的需要，有能够满足，一般满足、缺乏、严重缺乏的分
界。在前两种好与较好的状况下，社会经济也会出现大大小小的问题。而在後两种
坏、甚坏的状况下，亦不排除在同时期内，社会各经济领域会出现新的建设、创造
和发展。在毛泽东统治的二十七年及中共统治的半世纪内，大陆出现了历史上空前
的经济恶性循环，这是恶质政治所导致恶性发展。反过来也激化恶质政治的权力斗
争，加紧排除、打击党内外的政治异议份子。这是值得进一步探索研究的历史、政
治课题。

      在这个大恶性循环内可分为五个小阶段：一、一九四九至五二年良恶相交的
中共恢复国民经济时期；二、一九五三至五七年，第一个五年计划与社会主义经济
革命急进期，大陆经济渐渐从良性向恶性转化；三、一九五八至六五年，三面红旗
出现的经济盲动，农村人民公社化、彻底消灭私有制导致大饥荒，以及後三年对城
乡经济作善後性的全面调节、平衡、整顿、从急剧恶化转向缓和期；四、一九六六
年至七六年，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爆发，导致大陆政治、经济的恶性循环再度加剧
。政治上灭资批修，促使经济战线割资本主义尾巴，严重破坏生产力，民生食用商
品严重短缺时期；五、一九七七年至九九年。中共面临大陆国民经济陷入崩溃边缘
，人民生活困苦，不得不进行经济上的改革开放，靠外资，逐步给恶性循环中的经
济注入了排毒剂与新血，使大陆经济出现一些良性转向，民众生活水平有所提高，
但积重难返的问题一时无法完全解决，处在如何突破旧体制找出经济转型正确道路
时期。以上是本文要探讨的问题的总概念。

      近半世纪来，由於毛泽东决策的错误，大陆经济就在这恶性循环中转圈挣扎
。但中国毕竟地大物博，人才辈出，加上有用不尽的人力资源，早期获得苏联援助
，近二十年又获得海外资本主义人、物力、财力的源源输入，在这同时期，大陆在
工业建设，城市建筑，科技研究，大学教育，以及武器研制等方面，无疑取得了社
会主义建设的相当成就。虽然在地窄人少的四小龙里，除武器研制外，其它各方面
它们在这半世纪取得了更辉煌的成就。连马来西亚也能建起高４５２公尺、世界上
最高的大厦、名叫“双塔楼”。此外，可惜中共的伟大社会主义建设成就至今还未
能令多数大陆人脱离贫困。


  毛泽东跟着列宁犯错

      大陆著名理论家、前人民日摄副总编辑王若水，在纽约出版的北京之春（一
九九六年一月号）上，发表了“我的马克思主义观”一文。他经过论证，认为列宁
也“在搞机会主义”。因为马克思主义说过，在落後的国家不宜搞社会主义革命。
但列宁违反了这一原则，在农民占人口六分之五、经济落後的俄国搞了社会主义革
命。毛泽东也步列宁错误的後尘，当中共取得大陆的统治权不到两年，也在农民占
人口百分之九十、以农立国的中国，开展社会主义革命，也犯了“左倾”冒进的机
会主义。

      马克思曾这样描会美好的社会主义社会：“各尽所能，按劳分配。”共产主
义社会：“各尽所能，各取所需。”也就是说，在具有极高生产力水平的社会才能
搞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革命。但列宁修正了这条原则，认为运用革命手段驱逐地主
，驱逐俄国资本家，取得政权，再运用政权的力量就可提高经济和文化水平，实现
社会主义。对列宁的理论与革命实践特别重视的毛泽东，也照着这样的理论指导去
做了。马思克主义有许多是谬误的，但以上所讲却比较务实，谁违反了就会产生不
堪设想的後果。可列宁违反了，毛泽东也违反了。让我们拿中共在大陆急匆匆的社
会主义革命实践，检验毛泽东“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这样真理，是否“放之四海
而皆准”。


  消灭私有制人民普陷苦海

      一九五一年，中共主政才一年多，便吹起社会主义革命冲锋号。首先指向农
村私有制。他们运用无产阶级专政理论，用两三年时间完成“新解放区”土地改革
，没收了原属地主的七亿多亩地，分配给三亿多农民，同时残酷地消灭了上百万地
主的生命。之後两三年内，中共又发动对私营农业的社会主义改造运动，把农民私
有土地化为公有，当了三、四千年自由农的中国农民又丧失自由使用土地的权利。
同时，中共对城镇的私营工商业成份步步进逼、围堵。五０年十二月中共政务院发
出“私人企业条例”在资本家使用本企业主权上提出种种限制。接着，先将一个又
一个私人企业转化为公私合营。到五五年底，便进而对私营工商业进行全行业社会
主义改造。一九五六年底，全国上十万间私营工厂，一九九万家私人公司、商店，
全都化成为公私合营。自此，中国农村、城市的私有制基本被消灭了。只留下小小
尾巴，公私合营厂、企中，据估私股达二十四亿多元。还本息多由本企业盈余中支
付。中共几乎是无偿地夺得了这一百多万家私人工厂企业。

      私有制不是十全十美，附带着不少弊病，但它在中国，已有三四千年历史，
从远古的夏朝开始，便成为社会经济的杠杆和推动力，在历史上起了很大作。用今
天中共毛泽东不分青红皂白，竟一刀把它拦腰斩断。生产关系这样翻天覆地的急进
变化，当时中国大陆的工业、农业生产力能适应它吗？马克思关於社会主义“各尽
所能,按劳分配”的要求能做到吗？大陆一、两百万的私营企业言（不论大、小）三
四亿的自由农能适应吗？全国人民能适应吗？毛泽东与中共效法列宁、斯大林，在
短短五、六年内建起的上层建筑、无产阶产阶级专政，已使几百万“反革命份子”
、“地主”等丧命，这已经是天大的血案，但直接受害者及其遗属的人数，相对来
说是个小数（比之总人口）。而从私有制转化为社会公有制这生产关系的大转变，
同当时大陆每个男女老少、五亿多人民每天的生活都有关系，是好是坏都会直接地
影响每个人，说简单点，这涉及到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事。

      一九五六年年头，正是朔九寒天。大陆社会呈现出两层画面：一个是上层的
。一月十五日上午，在广阔的天安门广场上，寒风中站着二十万工人、农民和各界
民众，在高高的天安门城楼上“伟大领袖”毛泽东和党、国家领导人排排立着，俯
视着前面广场这密密一堆的芸芸众生，一同庆祝“北京市社会主义改造胜利大会”
。锣鼓声，欢呼声、口号声，“社会主义改造胜利万岁！”一时响彻上空。

      再看另一个画面吧，大陆乡下，深切地感到失去土地的痛苦的三、四亿老农
、壮农，正郁郁寡欢地在农业高级社的田地上耕作。依照他们真正心愿，是不想“
土地入社的，因为等於丢掉属於自己所有的几亩田。那时，耳里曾听到：“你不入
社，难道不怕再划分成份？”想起富农被斗，地主被杀的景象，他们只好无奈地将
土地入社了。此刻，他哪里有庆祝社会主义改造胜利的心思？在城市，一两百万的
企业主大多变成了公私营的厂企副经理，副厂长、会计，技术员。白天参加庆祝社
会主义改造胜利大会，晚上在家里，为失去辛苦多年才办成的自己的工厂、公司正
同太太把头痛哭呢。哪有庆祝社会主义改造胜利的心思？！

      这两种画出的描绘，是为了形象地说明一个时代的真实。那时，在对待社会
主义改造，急急化私为公的认识上，中国大陆高、下两层是截然不同的。拿往後四
十多年大陆经济生活的实际去衡量，五六年一月的社会主义“胜利“可说是大陆许
多人更大苦难的开始。也可以说，消灭私有制，更加速了大陆经济恶性循环的形成
。

      在第二阶段期间，五三年至五七年，随着毛泽东以不切实际的理念，批判打
击党内高层干部的一些正确思想（如农业合作化慢慢来），批判为“小脚女人走路
。”专断地决定加速消灭私有制的进程，导致延续四十多年的大陆经济恶性循环形
成。这期间城乡经济从良性渐渐向恶性转化，一个重要特征是，民众食用必需品的
产量日渐，供不应求，在全国出现城市居民凭票买粮、油、肉，每个人分配的数量
也不足。乡村农民生活更苦，有好多人吃不饱，有的民主人士说“农民到了饿死边
缘”。广东一些中年以上的民众也说：“今天的生活比不上陈济棠时代（抗战前三
十年代中期广东省省长）那么好”。这反映出，五六年大陆的生产水平连马克思主
义指出社会主义“各尽所能，按劳分配”这一点一开始就难以做到。

      这显示，毛泽东用专政手段对待经济，过快地限制、消灭大陆私有制，已起
到破坏生产力的恶劣作用。三、四亿农民被强迫集体劳动，又按党与政府的指令去
安排生产，他们的手脚好似被绑起来，积极性、创造性在消失。城市工人和劳动者
处境可能稍好，许多人工作劳动也常常是被动地进行。中共高层一些较务实的领导
人看出了这阶段大陆经济上的因与恶果，评估当时国家的主要矛盾是“先进的社会
主义制度同落後的社会生产力之间的矛盾。”并力争写进五六年中共八大决议中，
也即公开承认，草草地把私有制改成的社会主义公有制，是不能适应当时大陆的生
产水平的。

      在这个大恶性循的第二阶段开始於一九五八年，毛泽东又以新的左倾冒进指
挥经济工作，中共高干谁抗拒谁就被打为右倾机会主义。他提出的：“三面红旗”
、大跃进、大炼钢铁，固然大大破坏生产力，而“人民公社”，由於毛定性为“一
大二公”，彻底消灭农村私有权，破坏力极大。一大，把一二十个高级社合为一个
公社；二公，大刮共产风，办公共食堂，连社员一家共食的传统私人习惯也被改掉
，弄得人心浮荡，无心生产，弄到六0年、六一年、六二这三年，天灾并不大的情况
下，全国人口平均的主要农产品产量却大大下降。五八年是620斤，五九年510斤，
六0年却降为430斤，六一年446斤，六二年481斤。因而出现了困难时期，不少农民
一天口粮仅有两三两或四五两，怎能填饱肚子？私有制时代，农民自供自给，又有
“积谷防饥”的传统习惯，防饿能力较强。毛消灭私有制之後，常年分的口粮，许
多人连吃也吃不饱，存粮只有一百或几十斤。像人民公社化这样的人祸一来，粮食
连年减产，存粮顶不了几天，而共和国政府又不及时赈济发粮，剩下唯有饿肚、衰
弱、死亡这一途。在那困难时期的几年内，神州大地，多少农民日日大批含恨死去
，十万、百万、千万地倒下去！那时城里人分配粮食比较多一点，够保命，死人不
多。可毛泽东、中共靠他们打天下的农民因人民公社造成农村社会大混乱，竟然因
此送掉生命，死亡人数高达三千万人。至今仍未见中共谁来承担这一历史性责任？
！

      毛泽东在世时，对这几千万饿死者没说一声哀悼，更不会认罪。正在因为他
治国二十多年，急匆匆地消灭中国私有制造成的祸患没有反省，又在他发动和领导
文革大革命期间，打着“批修灭资”的旗号，又在大陆城乡四处“割资本主义尾巴
”。城里有的失业贫苦的人做点小买卖，维持一家生计，被提去一次，又一次批斗
。有的农民农闲上山砍野竹，编竹器上集市出售，以弥补在队里一天劳动只得两三
毛钱收入的拮据，竟被说成滋生资本主义，检讨没完没了。失去土地失去自由的农
民，生产的积极性怎能不持续降低？田种不好，供应城市的粮食、副食品便不断减
少。而城里许多工厂也常因文攻武斗停产、减产，日用品供应量亦大幅度下降。民
众据以购买食用品的票子竟达十种。毛泽东借保卫社会主义江山不变色为名，打倒
异已为实，悍然发动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大割所谓资本主义尾巴，进一步
破坏大陆本来就不高的工、农业生产水平，弄得多年民生食用物品奇缺，把几亿人
民推向贫困愁若的深渊，而且一场文革，又害得二百万人丧命，弄得多少人家散人
亡？！
  
      今天当我们回忆毛泽东从五三年到七六年他归西为止，历经三个阶段，由他
指挥、推动的社会主义改造——消灭中国有悠长历史的私有制的进程，以及人民遭
受的难以尽述的空前巨大苦难，海内外每个中国人，对毛泽东“社会主义才能救中
国”的所谓“真理”，应可以说该怎样重新评估、反省？

      可以说本世纪五十年代，中共、毛泽东悍然消灭在中国有悠长历史、曾经起
过并仍起重大作用的私有制，无疑犯了历史性大错误。不但让中国大陆民众吃遍种
种苦难，还导致几千万无辜人民的死亡。谁违反历史发展规律，谁必然受到惩罚！
当今中共的核心人物，如果有足够的智慧和清醒头脑，大陆当前好些棘手的经济问
题，从历史看，都由消灭私有制所引起，还在自吃其苦。中共迫不得已时，正如广
东俗语说的“马死落地行”才开始的经济改革开放（政治上不敢，实践检验民本思
想欠缺，胆量不足），本质上就是复苏资本主义。九八年春上，第九届全国人代会
修改宪法，设有保护私人财产权条文便是最新证明。多年前在中共干部中流传的两
句打油诗：“辛苦革命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颇能道出毛泽东、中共社会主
义革命的奥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