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6月1日,《河北工人报/服务周刊》在同一版上刊载了两篇报道。这两篇
报道拼在一起,就象一副经过技术处理的黑白照片,反差强烈,黑白分明,读後令
人感慨万千。
其中一篇报道讲的是一只小熊猫的幸福生活。去年3月5日,可爱的小熊猫“京
欣”从京城乔迁到石家庄动物园,石家庄动物园派了两名饲养员,精心照料“京欣
”的饮食起居。“京欣”喜欢吃竹子,喂它的竹子要从河南托运过来,每周火车托
运一次,每次两大包200多斤,每斤竹子的成本是3块多钱。“保姆”每天要给“京
欣”喂7次竹子,每次4、6斤;不仅白天喂,夜里也要再喂两次。除此以外,每天上
午、下午还要喂营养粥各一次;粥是用奶粉、鸡蛋和牛肉做成的,每顿它都要吃5、
6斤。另外还有萝卜和苹果,每天它也要吃好几斤……
编辑为这篇报道编了一个引人入胜的题目《省城熊猫身世藏谜》。藏了什么“
谜”?字里行间反映出来的意思似乎是它有两个爸爸;但我猜出的“谜”却是,它
每天的生活费至少在150元以上,“保姆”们的工资还不算在内。
另一篇报道讲的是陕西华县一户农民家庭的不幸遭遇。农民萧石良患了胆石症
,为了让两个儿子安心读书,他不仅放弃了治疗,还和妻子云竹琴一起隐瞒了病情
。刚满17岁的长子萧战营窥破父母的秘密後,退学去浙江打工,幻想挣回钱来为父
亲治病。孰料他在浙江打工所得除了维持最低生活费用外,连回家的路费都攒不够
。然而,每次给父母写信,他却总是说自己“一切都好”,只是因为工作太忙不能
回家。不久,云竹琴也患了风湿性心脏病,为了儿子,夫妻二人不仅再一次放弃治
疗,而且又一次隐瞒了自己的病情。
1999年,二儿子萧新营终於考上了湘潭大学机械系。夫妻二人拿仅有的两间旧
房作抵押从信用社贷了2500元,把唯一的耕牛卖了1000元,又把作口粮的2000斤小
麦卖了1000元,这才凑足二儿子第一学年的学费。因为长期得不到治疗,1999年9月
即萧新营求学走後仅半个月,云竹琴与世长辞。为了不影响儿子的学习,肖石良隐
瞒了妻子的死讯,每次给儿子去信依然说家里“一切都好”。直到今年五一放假,
肖新营第一次回家才得知母亲早已病故,父亲也因病重住进了医院。
读了这篇报道,有人可能会说萧石良一家的遭遇只是个别现象。然而,一个不
争的事实却是,1998年国家对教育的投入仅108亿元,相对於2.2亿在校生和1450万
教师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学校为了生存,只能把手伸向学生的钱袋。这一年,
中国农民年人均可支配收入仅2090元,减去消费支出只剩482.9元(1998年《中国统
计年鉴》);而同一时期,一个大学生一年的消费则在7000至1万元。象萧石良夫妻
这样以生命作代价支持子女上学的确实是少数,多数人采取的做法则是让子女退学
。
近十年来,我国每年都有100多万适龄儿童因贫穷而辍学,有的人勉强挣扎着上
到高中毕业,考上了大学,却因为家贫不得不放弃入学的机会;更有的学生因缴不
起高昂的学费而自杀,有的女大学生不得已而出卖“自有资源”,有心人可以晚上
到大学校园去看一看,看看那些鱼贯出入的高级轿车在接送谁?
萧新营虽然入了学,但房子抵押出去了,牛卖了,娘死了,老爸也病倒了,第
二学年的学费怎么办?即使挣扎到大学毕业,他能找到工作吗?虽然有报道说,每
一个北大、清华的毕业生背後都有六个用人单位盯着(大约也只是个别专业),但
湘潭大学机械系的毕业生却未必有如此幸运,要找到工作,恐怕还需要花不大不小
的一笔钱。
对於那些鼓吹“教育产业化”的人们,对於那些声称“银行里明明有存款人的
大把银子要往教育上花,花不出去”(小川《教育能当产业办吗》,载於《燕赵都
市报》1999年5月10日)的人们,看了这篇报道,不知作何感想?这篇报道的题目是
《感天动地父母情》,我倒觉得把题目改作《徒劳的挣扎》会更贴切些。
报道说,“京欣”患有皮肤病,“为了给京欣治病,北京和石家庄两地的兽医
想尽了办法”。我深信,“京欣”的病总有一天会被治好的,如果它阁下有一天心
血来潮,想到北京大学生物系作一名专门研究珍稀动物的研究生,大约也会受到欢
迎不是有众多的名人都到北大作研究生去了么?然而,萧石良的病却未必能治好,
他还需在治病和供儿子上学上作痛苦的选择;萧新营能否完成学业,也是一个未知
数。
不是说人权就是生存权吗?两相比较,熊猫无疑该是中国最幸福的“人”。“
京欣”还不算最幸福的,有消息报道说:四川某地一只熊猫患了病,当地驻军闻讯
後立刻派直升飞机把它送到大城市去治疗;又有消息报道说:四川某地一只野生熊
猫闯进一户农家,撞翻厨房的家具,吃光了厨房里的食物,当地农民竟像迎接上级
检查团一样,热情款待之後,又恭恭敬敬把它送归山林。相比之下,农民的日子可
就惨了。村干部随意打骂,乡镇干部任意抓铐,公安会把他们抓去割了舌头,派出
所长可能开枪把他们射杀……像云竹琴那样为儿子病死户牖之下,还算比较幸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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