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2月号-民运动态 姚晓华简介 姚晓华文章检索

 
呼吁营救我的丈夫宋永毅..........姚晓华
 
 

      圣诞节前夕,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早晨,我从北京得到我丈夫宋永毅
在被北京市安全局关押了四个多月之後正式逮捕的通知,罪名是“为境外收买非法
提供情报”。这一通知如同晴空霹雳,使我身心俱焚。我完全没有想到,中国安全
机关竟然不顾事实和各方面人士的呼吁,硬要把一个大冤狱加到宋永毅的头上。

  一、宋永毅是一位严肃的学者,文革研究是合法学术研究

      我丈夫宋永毅是美国Dickinson College学者、教师、图书馆员,今年五十岁
。一九八九年留学美国之前,曾在上海任大学中文系教职多年,著有《文学中的爱
情问题》(一九八五年六月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与刘绪原合著)、《老舍与中
国文化观念》(一九八八年七月由上海学林出版社出版)、《老舍早期创作与中国
社会》(一九八七年由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等甚有影响的学术著作,在中国现代
文学研究领域享有相当的声誉。一九八九年六月来到美国後,他在University of 
Colorado 、Penn state University 、Indiana University留学期间,孜孜不倦地
钻研东西方比较文学和图书信息管理学发表了数量质量皆不乏的英文学术论文。一
九九五年春,他获双硕士学位并到大学图书馆任职後,把十年文革作为自己的研究
对象,做了大量的严肃认真的资料考证工作,并在一九九七年由香港田园书屋出版
了《文化大革命与它的异端思潮》和在香港中文大学的《21世纪》杂志上发表了
该书的序言,一九九八年由美国哈佛大学出版了他与同事孙大进合著的英文工具书
《The Cultural Revolution:A Bibliography 1966-1996》。宋永毅在对文革的研
究中,完全排除任何情绪化的因素,而以学者平和冷静的态度对待历史事实,严格
尊重历史事实。他最初的研究成果已得到学术界的好评。宋永毅研究文革历史的心
愿由来已久。在三十年前的文革中,年仅二十二岁的他因为与同学一起开家庭读书
会,在阅读书籍间议论了当时掌权的“四人帮”,被隔离审查四年有余,身心受尽
了折磨。一九七七年,“四人帮”倒台一年後,他获得了平反。为了不让文革悲剧
在人类历史上重演,让後人知道这段历史并引以为鉴,他把研究文革作为自己後半
生的主要工作。一九九六年初,他患脉冲宽度胱癌手术治疗後,明白自己生活在癌
症可能复发的阴影下,故抓紧生命的每一寸时光去工作,期望多留给同行和後人一
些可供研究的文革史料,他打算编《文革大词典》。他所工作的Dickinson Colleg
e非常支持他的研究,把此项目列为学校的一个研究项目,并提供了一些研究基金。
一九九九年的暑假一开始,他得到校方的批准後,便回中国从事文革研究工作。文
革研究是历史研究,领域外的人对这种纯学术的研究兴趣寥寥,他著的著作不仅没
有稿费,还因为写书找资料动用了家里不小的一部分积蓄。做这样的无名无利的研
究,如果没有正直学者的心胸和历史使命感是做不到的。宋永毅在整理资料与研究
过程中,一直严格地把“文革”作为历史事件,决不涉及现实,更不涉及当今政治
领导人。所有的材料都是报刊发表和出版过的。每一条材料的来源他都严格地注明
出处。早在二十年前的中国共产党十一届六中全会已对文革作了全面否定,历年来
中国和国外不乏有学者研究文革和出版有关文革资料汇编的书。宋永毅所涉及的文
革史料如“林彪事件”、“五一六事件”都是当时家喻户晓的事,在一九八八年国
防大学出版的王年一教授编的《“文化大革命”研究资料》、北京团结出版社九六
年出版的《国史全鉴》里,史料更为周全。宋永毅复印、整理的材料没有一次是超
过国内出版物范围的,也没有一项是从非法的、秘密的渠道中获取的。也就是说他
做的一切工作,完全是学术范围的资料整理工作,而绝不是非法情报。宋永毅工作
在美国,研究在“境外”,可是,他收集的史料却是早已大白於天下,世人皆知的
三十年前的中国发生的事情。把这种学术工作歪曲成政治情报是对一个学者和他所
进行的学术研究的无视事实的歪曲,把一位严肃的学者当作美国的情报人员是毫无
根据,不负责任的诽谤。

  二、学者被拘审,无辜妻子受诛连

      一九九九年七月五日,我和宋永毅在中国上海入境。如前面所叙,永毅是暑
假出差,从事文革历史研究兼探亲。我在美国是Parttime个体手饰艺术设计师,回
中国纯为探亲兼采购首饰部件。七月下旬,我们经过几个南方城市後来到北京。在
逗留期间,我们探望了永毅大哥一家,永毅和他的几位国内同行学者进行了学术切
磋。随後,我们应邀去内蒙古参加一个文学笔会,会後,永毅在街头旧货摊上买了
一些文革期间的小报,并从一个旧书店主那里复印了一些评议文革史料。这些三十
年前的史料都是他用来考证文革事件的。回北京後,我们定了八月八日的机票准备
回上海,再由上海於十一日返回美国。八月六日晚上十二点左右,永毅去送最後一
批离开我们宾馆的学者就再没有返回。随之国家安全局的便衣进了门。那一刻起,
我莫明其妙地失去了自由。在高墙铁窗的拘留所,我开始了恶梦般的囚禁生活。审
讯中我知悉拘审起因是永毅的文革研究史料被他们查获,其中有七十年代的中央文
件复印件,这些文件,其实是当时的《五一六通知》和其他最高批示等一些早在报
刊上公开的史料,是早已出版发行的广为人知的材料,没有任何机密可言,更不可
能对国家的安全形成任何威胁和危害,安全局的年轻办案人对文革不了解,认为只
要是中央文件便是国家机密,没有年代区别。我没有参与文革研究,自然无可奉告
。关在与外界完全隔绝的女监所,我整夜地失眠,白天头晕得站不直,一个月的拘
留,我瘦得走了形,原患有的缺铁性贫血症加重了,又新添了内分泌严重失调的妇
女病。九月六日,我被改成监视居住,移居至安全局的一个秘密居所。九月底的中
秋节,在我的要求下,我和永毅终於在被隔离了近两个月後见了一面。我得知永毅
在审讯中据理力争,明确指出那些三十年前的中央文件的公开出版处,故所谓“机
密”一说已不能成立。我又知悉,永毅在拘留时膀胱又发炎了,这让我非常不安,
因为他自从患膀胱癌动手术後,每三至六个月要作定期检查,他已经很久未作检查
了。他还感觉胸口闷。我很难过,又无可奈何。

      十一月十六日,我被通知可以订回上海的当天飞机票。随後原来提审我的两
个年轻国安人员要我写一遍入境的旅程经过,并告诫我,你要考虑你丈夫的事还没
完,你自己还是中国公民,所以你要保证释放後对一切保守秘密。在逼近飞机起飞
时间时,他们要我在释放的表上签字,表格上的仿照法律条文栏和其它栏都是空格
,没有名目,另一张纸的签字处写着拘留悔过人,我大惑不解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提审员说,就是刚才你写的意思。我只有冷笑了,刚刚写下的明明是旅程经过
,并没有一个字涉及此意思,我抬头环视,那围着我、等我签字的五、六个人都虎
视耽耽地盯着我,大有不签不能走的趋势,我提笔在签名处写道“我与案子没有任
何关系”。然後签上了名字,其中一个提审叫了起来,被回答我问话的那个拦住了
,说,随她写去吧。

      一个完全无辜的人被关押了101天,还要她认莫须有的“罪”。他们对一个爱
国华侨如此地欺侮,不是亲身经历是万万想象不到的。

  三、美国同事的呼吁和我的呼吁

      宋永毅和我在九九年暑假被北京国家安全局的拘留後,Dickinson College和
我们的各方朋友们做了很多营救工作,并照顾我们唯一的留在美国的女儿。除了Di
ckinson College校长、教务长给中国政府发信寻人外,美国教授协会会长Ruth Fl
ower第一个代表美国的学术机构给中国驻美大使馆大使李肇星发信,呼吁给予宋永
毅的学术自由,要求立即释放无辜学者。十一月十八日,我被释放後回到了美国,
Dickinson College给予了我深切的慰问和关怀。随後,学校向中国国家主席江泽民
发出由1300多教授、工作人员、学生亲笔答名要求释放同事、老师宋永毅的请求信
。接着,美国东亚图书馆协会,美国图书馆协会 Colorado University的校长,In
diana Unviersity的校长和宋永毅的华人校友好友等人又分别向中国最高领导人发
出呼吁书。宾州参议员和二十多位众议员也联名写信给美国总统,要求过问此事,
我每天接到来自各个州的慰问电话接连不断。

      我为有这么多富有正义感的人们支持宋永毅而感动。在美国出生的女儿不解
地问:“爸爸怎么会有多么多的朋友?”我回答,“世界上确实还有这么多的好人
。”

      然而,这么多的恳切呼吁并没有让关押宋永毅的人有所触动,他们完全蔑视
这些温和的、正直的、和与人为善的声音,竟然选择在圣诞节前夕,正式逮捕了宋
永毅,一个认认真真做学问,以良心与最大责任感为文化大革命这一浩劫寻求历史
经验教训的正直学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打入牢房,这是怎样地不通情理?这是怎
样无理地对学者和学术研究的蔑视和侵犯?

      面对这种压迫与灾难,我和孩子在哭泣。当周围的人们都沉浸在庆祝圣诞和
新年的氛围里,我必须接受这么个冷酷的事实,不但无法与相伴二十年的丈夫团聚
,还必须为他的安危而忧心如焚,因为有人偏偏选择这个团圆的节日逮捕我丈夫,
我的女儿必须面对这个冷酷的事实,无法与慈爱的父亲团聚,因为有人一定要让她
那无辜的父亲在冰冷的牢房里过年。

      虽然我释放後得到数不胜数的慰问,但是被关押的阴影始终笼罩着我的身心
。我常常在黑夜里惊醒,失眠直至天明。我的记忆力猛退,常常为找一件小东西寻
思半晌,贫血症使我天天头晕,内分泌失调严重困惑着我,我已不能正常工作。我
的英文不好,身体又如此状况,没有宋永毅,我不知道以後怎样应付英文环境的正
常生活,等某一天,如果无能再付帐、无法享受医疗保险,我不敢想那日子会是怎
样。宋永毅的病体又时时揪着我的心,我只能说,我难过极了。

      在身心交瘁的此时,我只能再次呼吁中国政府立即制止一些人正在制造的这
一新的冤错案,还宋永毅的人身与学术的自由,立即还给我和我们女儿以家庭的安
宁。我还只能再次呼吁江泽民主席能直接关注、过问此事。

      在我泪流满面的此时,我对所有的支持过宋永毅和我的美国与中国的朋友表
示衷心的感谢,同时再次呼吁全世界所有的社会论坛、学校、图书单位及中国政府
领导人帮助我们一家,拯救我们一家,让正义和公理回到我们的生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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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姚晓华
出 处 :北京之春
整 理 :2003年8月20日1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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