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9月号-国际视野 陈彦简介 陈彦文章检索

 
历史悲情与人权秩序...........(法国)陈彦
 
 

                     ──从米罗舍维奇被引渡谈起


      大概世界上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无可理喻的神秘日期。德国人同十一月九日
有着不一般的联系,一九一八年魏玛共和国成立,二三年希特勒政变,三八年希特
勒屠杀犹太人,八九年柏林墙倒塌都是十一月九日。塞尔维亚民族的宿命日则是六
月二十八日。一三八九年六月二十八日,塞尔维亚王公拉扎尔战败于科索沃,塞尔
维亚人于是沦为奥斯曼帝国的奴隶;一九一四年六月二十八日塞尔维亚一个名为普
林西普的人刺杀了奥地利王储费尔迪南,成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索;一九八九
年六月二十八日,为纪念拉扎尔王公战败六百周年,米罗舍维奇在科索沃发表著名
演说,将种族清洗引向科索沃的阿尔巴尼亚人。今年,又是一个六月二十八日,昔
日的南斯拉夫强人米罗舍维奇被直升飞机押解至荷兰海牙,成为南斯拉夫国际法庭
的最重要的被控战犯。

      米罗舍维奇不愧是塞尔维亚现代史上的强人,他一人就独占两个六月二十八
日。米罗舍维奇统治塞尔维亚的时间也不过十三年,但他的发迹同塞尔维亚民族的
现代命运影响之大则是无人可比的。他用民族主义埋葬了铁托的共产主义,又用大
塞尔维亚民族国家肢解了南斯拉夫联邦,再用波黑、科索沃种族清洗玷污了塞尔维
亚的民族自豪。但愿这一次,米罗舍维奇的海牙之路能够使塞尔维亚民族超脱米氏
所带来的苦难与伤痛。

  引渡米罗舍维奇是否违宪?

      此次塞尔维亚金吉奇政府将米罗舍维奇引渡至海牙国际法庭,在塞尔维亚内
部引起政治动荡,在国际社会虽然西方一般舆论都给予高度评价,但批评之声也不
绝于耳。对此事作出正面评价似乎较为容易,一般说来可表述为人权对主权的胜利
,民主对专制的胜利,法治对暴力的胜利等。对其持批评态度的一般来自两个方面
:一是塞尔维亚内部民族主义的声音,认为此举是对塞尔维亚民族的背叛,是塞尔
维亚民族的奇耻大辱;另一方面是从法治角度出发的批评。认为此举有违宪法程序
,在南斯拉夫还没有通过引渡法律之前就强行送人,开了民主政体建立之后不尊重
宪法的恶例。引渡米罗舍维奇无疑是世界现代史上一件史无前例的重大事件,一个
前国家元首,被自己国家的政府送至国际法庭进行审判,不仅是近代民族国家主权
完整的观念无法解释,即使是从此前南斯拉夫民主革命之后,民选总统科斯图尼查
所表现出来的强烈民族主义情绪上看也是难以想像的。如何看待此事的意义,不仅
涉及到对南斯拉夫及塞尔维亚目前政府运作的宪政程序的了解,对世界人道干预、
人权高于主权的现实与理想进展前景的评估,也关系到塞尔维亚社会结束专制统治
,实现政治民主化之后的社会心理的演变。本文拟就此三方面的问题提供一些讨论
的背景材料。

      首先,关于塞尔维亚引渡米罗舍维奇是否违宪的问题。从法律的角度,上述
关于对塞尔维亚引渡米罗舍维奇违宪的批评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但这个道理又必
须放到目前南斯拉夫民主转型的大背景中去理解才比较客观。

      南斯拉夫现在仍属联邦政治架构,虽然联邦已是有名无实。联邦的两个成员
国一个是黑山,另一个就是塞尔维亚。联邦政府由联邦议会多数党组成,而联邦议
会则由黑山与塞尔维亚两个成员国民选代表组成。与此同时,两个联邦成员国都有
自己的政府,由于各联邦共和国都有自己的宪法,因而共和国政府往往比联邦政府
掌握更多实权。这是目前贝尔格来德对黑山毫无支配权的制度根源。这一问题同样
反映到塞尔维亚与联邦政府的关系上。将米罗舍维奇送交海牙是塞尔维亚金吉奇政
府作出的决定,科斯图尼查甚至表示他本人并不知情。不过,金吉奇的说法似乎更
为可信。他说,科斯图尼查只是不知道送交米罗舍维奇的具体日期,而送交的政治
决定是反对党联盟一致同意的。由于黑山人民社会党议员的反对,南斯拉夫联邦议
会一直没有能够通过有关引渡米罗舍维奇的法律。黑山人民社会党是米罗舍维奇在
黑山的旧同盟,现在黑山仅仅是反对党,但在南斯拉夫联邦则是执政党之一。由于
科斯图尼查所属的反对党联盟在去年十月的选举中并没有获得议会绝对多数,现在
的南斯拉夫联邦政府由反对党联盟和黑山人民社会党联合组成。也就是说,只要黑
山人民社会党仍参加联邦联合政府执政,引渡米罗舍维奇的法律就只能是一句空话


      去年十月发生的南斯拉夫政治转型是和平和民主的,它使南斯拉夫避免了流
血和动荡,但是和平转型同时也使国家体制保留了同旧制度千丝万缕的联系,而民
主进程本身就是旨在逐渐割断这种联系。正是因此,六月二十三日,联邦政府通过
了同海牙国际法庭合作的政令,旨在绕过宪法程序遣送米罗舍维奇。不过,宪法程
序并没有绕过,因为,米罗舍维奇的律师上诉联邦护宪法庭,护宪法庭最后判决联
邦政府的这一政令不得执行。从这一意义上,米罗舍维奇所属的塞尔维亚社会党可
以指责引渡米罗舍维奇是违宪的。

      然而有意思的是,如果说金吉奇政府所作决定违反了联邦宪法的的话,但却
不能说这一决定违反了塞尔维亚宪法。金吉奇的根据是塞尔维亚宪法的一个条款。
这一条款规定如果塞尔维亚认为联邦决定有违它的利益,塞尔维亚有权否决联邦机
构的决定。实际上,金吉奇政府在无法获得联邦体制的支持的情况下,巧妙利用了
南斯拉夫联邦制度安排的空间。其实,命运在这里捉弄了米罗舍维奇,因为成为引
渡米罗舍维奇的宪法依据的这一条款正是米罗舍维奇当年任塞尔维亚总统时为了对
抗南斯拉夫联邦而设的。其时是一九九零年,也就是说,米罗舍维奇正在为他的大
塞尔维亚主义制造宪法根据。他当时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条将他推上南斯拉夫权力
巅峰的宪法,竟然也将他送上了国际司法审判之路!

  塞尔维亚舆论的转变

      对米罗舍维奇引渡海牙最激烈的质疑来自塞尔维亚内部的民族主义声音。这
类质疑又可分成温和和激进两种。温和者认为米罗舍维奇确实犯有重大罪行,但米
罗舍维奇只能在塞尔维亚受到审判,任何国际干预都是对塞尔维亚主权的侵犯。激
进者则认为,塞尔维亚民族不仅没有进行任何侵犯他族、种族清洗的活动,恰恰相
反,塞尔维亚是一个受害民族,科索沃战争的责任完全在于以美国为首的北约。米
罗舍维奇是塞尔维亚的民族象征,审判米氏就是对塞尔维亚民族的羞辱,将他送交
海牙法庭更是对塞尔维亚整个民族的背叛。

      这种质疑又因为美国将引渡米罗舍维奇到海牙作为向塞尔维亚贷款的先决条
件而获得了加强。尤其是在引渡米罗舍维奇的第二天,六月二十九日,欧美即在布
鲁塞尔宣布2001年向塞尔维亚贷款十二亿八千万美元,更是给世界舆论留下现钱现
“货”交易的印象。中国媒体也有米罗舍维奇被卖了十三亿美元之说。(实际上,
欧美各国中只有美国将引渡米罗舍维奇作为贷款条件,欧洲各国对此都相当相当谨
慎。)有相当多的评论认为,对于塞尔维亚金吉奇政府来说,将米罗舍维奇送交海
牙的最重要的动力是西方的经援。如果按照激进民族主义的逻辑,金吉奇政府是为
了经济利益而放弃民族气节,见利而忘义。不过这种指责看起来理直气壮,但实际
仍是走的米罗舍维奇民族主义的老路。这种指责可能会导致严重后果,也可能只能
激起一部份人一时的感情冲动,无法产生持久的效应。而导致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结
果的决定条件便是民族主义的动员能力。

      经过科索沃重创,经过二零零零年民主革命的洗礼,经过近一年政治多元、
舆论自由的启迪,塞尔维亚极端民族情绪已失去了原有的依托。此次米罗舍维奇被
送交海牙,国际舆论多认为出乎意料,不到一年的时间,引渡南斯拉夫前国家元首
海牙首要通缉犯竟成现实。但其实最出人意料的不是米氏的被引渡,而是塞尔维亚
民众反映的异常平静。事件公布之后,虽有少量塞尔维亚人示威抗议,甚至南斯拉
夫执政党内部出现不同声音,但塞尔维亚社会并没有出现高涨的民族主义狂热,塞
尔维亚没有人真愿意为米罗舍维奇上街游行。据报导,米罗舍维奇被送交后的几天
,最多也只有不到五千人上街,而主要还不是米罗舍维奇的旧部。尽管多数塞尔维
亚人对引渡多存保留,但绝大多数人希望尽快结束米罗舍维奇这一历史时代。

      塞尔维亚社会的这种温和反应可以有多方面的解释:美国的压力,欧盟的吸
引,经济的急需,政治派系之争等等。但是,这些解释与其说解释了社会的反应,
不如说解释的是引渡米罗舍维奇的政治理由。社会的态度必须从社会演变本身寻找
原因。

      从目前民主南斯拉夫所揭发的内幕看,从米罗舍维奇统治所造成的后果看,
尤其是从外部看,米氏当时倡导的无论是塞尔维亚受压论,还是建立大塞尔维亚国
都只是为了一个目的:即保证他永远抓住南斯拉夫权柄。不过,民族主义甚至种族
主义的特点之一就是,它往往比较容易从外部看透,而不大容易从内部觉察。尤其
是当新闻自由糟践踏,多元声音被遏制的时候。科索沃战败之后,塞尔维亚狂热民
族情绪被遏制,社会破败、经济凋敝更形突出。塞尔维亚开始反省,米氏政策所造
成的恶果渐渐被认识。然而,几十年的反西方意识形态灌输,十几年的民族主义煽
动,米罗舍维奇即使是在民主选举中被塞尔维亚人所抛弃,要将他送交给国际法庭
还是一件难以作到的事。此次就米罗舍维奇是否送交海牙,南斯拉夫总统科斯图尼
查与塞尔维亚总理金吉奇的矛盾就十分明显地说明了这一点。实际上民主化之后的
塞尔维亚的历史反思进展甚快,随着新闻的开放,塞尔维亚形成三种有代表性的舆
论:一种是极端民族主义,他们怀念米罗舍维奇时代,不愿放弃大塞尔维亚主义的
旧梦;一种可称为民主民族主义,以现总统科斯图尼查为代表,认同民主制度,但
不认同海牙法庭;另一种是开放主义,认同民主、主张同国际法庭合作。这一派以
塞尔维亚总理金吉奇为代表。

      对于塞尔维亚民族来说,米罗舍维奇个案具有两个层面的象征意义。米氏首
先代表着专制,米罗舍维奇被民主选举所抛弃是塞尔维亚对专制的唾弃;米氏的第
二个层面的意义是他在十几年的统治史上象征着塞尔维亚的民族主义。将他送交海
牙触动的是这根更为敏感和复杂的神经。民族主义涉及到民族情感、文化认同、集
体记忆等多重因素,在这一层面达成民族共识不仅需要全社会的公开讨论深刻反思
,而且也需要加以时日。米氏被送交海牙自然不是这一历史过程的结束。这一事件
一方面将这一过程引向深入,另一方面也是这一历史反思的阶段性标志。

      从今年年初以来,塞尔维亚非政府组织,新闻人员等开始发布大量调查结果
,科索沃种族清洗的证据曝光,加速了人们对米罗舍维奇时代所犯罪行的认识。由
于金吉奇政府的支持和配合,民间组织、记者的调查工作得以深入。按照塞尔维亚
内政部最近公布的数字,在塞尔维亚所发现的四个葬尸坑中,约有一千具科索沃阿
族人的尸体。正是这些人证物证俱在的调查结果为塞尔维亚政府今年四月一日逮捕
米罗舍维奇奠定了民意基础。对自己民族罪恶的过去的揭露是需要勇气的,但这却
是走向未来的唯一前提条件。具体而言,不对米罗舍维奇时代进行清算,塞尔维亚
就无法走向健全的民主。就此次送交米罗舍维奇而言,可以肯定,没有上述调查结
果的发布,必会引起比现在强烈得多的民族主义的反抗。

  警惕历史悲情成为专制武器

      应该承认,在南斯拉夫联邦与塞尔维亚没能达成一致的情况下将米罗舍维奇
送交海牙并不是一种理想的结果。可以设想,如果假以时日,南斯拉夫朝野能够达
成共识,再将米罗舍维奇送交海牙,这将会更符合宪政秩序,更具有民主精神。但
如果深入观察一下塞尔维亚的政治经济现状,这种可能几乎是不存在的。要能够使
南斯拉夫全国上下达成共识,必须首先铲除现仍在国家机构包括政府、司法、议会
、警察、军队、媒体等各个领域的米罗舍维奇的旧部,没有这一步,就不会有深入
广泛的讨论和反思,没有讨论和反思,自然不会有全民共识。也就是说,引渡米罗
舍维奇实际上意味着对米氏黑暗时代反省的某种前提性条件,意味着塞尔维亚民族
真正走向新世纪的新起点。

      塞尔维亚政府作出的引渡米罗舍维奇的决定既是一种不得已的选择,又是一
种前瞻性的选择。不得已,因为塞尔维亚百废待举,需要国外经援,需要尽快进入
国际社会。这一不得已包括两层意思:一是国内经济上的急迫,二是国际社会的压
力。国际社会的压力涉及到海牙法庭的合法性问题以及背后的主权与人权之争。至
于前瞻性,则是因为引渡米罗舍维奇本身是促进塞尔维亚民族走出民族主义情结,
斩断历史悲情,放眼未来的重大措施。从未来着眼,塞尔维亚没有其他选择,开放
是唯一出路。这一开放不仅是对西方的开放,对欧盟的开放,也是对巴尔干各邻国
的开放。

      海牙国际法庭全称是前南斯拉夫国际刑事法庭,于一九九三年由联合国授权
成立,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一致通过,包括俄国和中国。该法庭负责审理有关
前南斯拉夫境内的各种有关反人类罪、战争罪等等。当时该法庭得以成立,很可能
同各国尤其是美、俄、中对该法庭有一天真能行使职权完全不报信心有关系。没想
到当年不起眼的毛孩子今天竟然成为国际秩序中的重要一员。一九九五年,波黑三
方及当时的南斯拉夫强人在美国总统克林顿的斡旋下,签订代顿协议,各方都有义
务同海牙法庭合作。这更加强了海牙法庭的合法性。命运的吊诡是这个签字的南斯
拉夫强人正是今天的米罗舍维奇。历史上总有前赴后继的大人物,认为自己的权力
是永恒的,认为协议和法律总是只用来制裁和约束别人的,米罗舍维奇这一案例能
否使其他独裁者清醒一点?

      海牙法庭自然有其局限,它依赖联合国的预算,依赖美欧的政治支撑,又只
能在南斯拉夫一地之内行使权力。但因此将它说成是美国的玩偶则是浅薄的见识。
在以个体、人权为道德基准的现代社会,海牙来自各国的法官是独立的,海牙法庭
同各国的关系也会存在着一种政治与法律的较量,但有一个法律机构在,多一重法
律程序,就对政治、强权多一重制约,美国也不例外。这就是为什么美国经常拒不
签署世界条约的原因。一九九六年,联合国一百二十个国家投票通过成立国际刑事
法庭决议,美国、中国等至今拒绝签署这一条约。这一法庭最终仍将成为事实,因
为只要有六十个国家议会批准就有法律效应。届时,这一国际法庭将可以在没有地
域限制的情况下,审理世界各国的战争罪、反人类罪等等。这一前景预示着专制政
权下的独裁者不再能够安稳地屠杀其子民而无后顾之忧,预示着以法治国作为基准
的现代秩序走向世界化,预示着人权将逐渐突破主权的疆界。

      从塞尔维亚内部建设来讲,引渡米罗舍维奇将对塞尔维亚走向未来起到重大
促进作用。巴尔干各国的历史,近代以来一直同西方各列强的分割干预分不开,铁
托共产主义式微之后,南斯拉夫肢解过程中的民族仇杀,种族清洗同欧洲、美国、
俄罗斯的国际战略取向有密切联系。这些大国的战略选择当然以本国国家利益为主
导,但在各个历史时期也有着重大调整。在霸权和平衡之间,小国、弱国并不是毫
无回旋空间。否则就无法解释,欧洲为数不少的中立弹丸小国存在的事实。换句话
说,一个国家的外部环境,即使在某些特定历史时期十分重要,也不能成为替自己
开拓历史责任的借口,更不能成为本民族屠杀他民族的理由。阿尔巴尼亚当代大作
家卡达雷(Kadare)在谈到巴尔干的民族仇杀问题时表示,不能再将罪恶的文化宣
扬为英雄文化了,真可谓一语中的。长期以来,巴尔干各民族的统治者尤其是其中
较大的民族,克罗的亚、塞尔维亚,倾向于将对外征战,甚至屠杀弱小民族宣称为
民族气节、赫赫武功,以便加强民族凝聚力,巩固掌权者的统治。从这一角度,米
罗舍维奇继承和发扬了这一传统。

      同时,塞尔维亚传统中似乎还存在着另一种民族主义导向,即刻意营造一种
受苦受难的民族悲剧形像。同其他民族将自己的民族传世神话奠基于胜利、征服建
国等文治武功不同,塞尔维亚民族将自己的传世神话奠基于失败:一三九八年六月
二十八日,这个塞尔维亚人的民族宿命日,就是源于塞尔维亚大公兵败于科索沃,
从此塞尔维亚人沦落于奥斯曼人的统治之下。当代的米罗舍维奇也颇得真传,从鼓
动塞尔维亚人与克罗的亚人的民族仇恨到将塞尔维亚人打扮成穆斯林人的受害者,
无不旨在激发民族悲情,以加强民族凝聚力为借口,巩固自己的统治。对于弱小民
族、在近代遭遇过殖民主义、帝国主义侵略、掠夺的后进民族来说,这种煽动民族
悲情的手法显然比宣扬民族沙文主义更为有效。应该指出,如果这种民族悲情不是
被利用来强化统治者的专制的话,未尝不失为一种激励民心、赶超先进的健康力量
。然而,在非民主的条件下,激发历史悲情往往只能是加强专制,抑制多元,阉割
个体。

      具体到塞尔维亚民族来说,这种历史悲情不仅使米罗舍维奇稳操权柄达十几
年之久,推迟了南斯拉夫民主转型的时间,而且,这种被激发出的悲情很快转化成
一种强烈的复仇情绪,最终将战火烧至比自己更为弱小的波黑穆斯林和科索沃的阿
族人身上。这一历史教训是深刻的,而且这种悲情心态在塞尔维亚至今还远未消除
。塞尔维亚律师人权组织主席科瓦塞维奇──乌克夫人就认为,现任南斯拉夫总统
科斯图尼查身上就明显反应出这种心态。他上台之后,反复强调塞尔维亚是米罗舍
维奇的受害者,是北约的受害者,但从来对阿族受害者,对塞尔维亚新发现的阿族
人的“葬尸坑”不置一词。这种态度自然不利于塞尔维亚人正视历史,反省功过,
从而从根本上化解仇恨,促进民族和睦,消除巴尔干各国之间根深蒂固的民族隔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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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陈彦
出 处 :北京之春
日 期 :2003年7月24日2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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