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8月号-读书 一平简介 一平文章检索

 
读茉莉<人权之旅>...................一平
 
 

      茉莉讲述了她的道路,由一个文革失落的孩子,到一个教师,到政治犯、流
亡者,到一个竭心为人权奋斗的人。她的文字展开了她的心,有悲痛、泪水、鲜血
,有不能泯灭的善良、正义、理想,乃至愤怒、勇气。而这一切都来于一个女人、
母亲对于弱小生命不可阻止的爱和维护,甚至为之不惜牺牲。这是女人和母亲的心


      我常常想,我们的民族是怎样沦落到这一步的。就民族的血质、气节、精神
、思想,从来没有这样悲惨过。失败也好,异族统治也好,中国总还有气,有脊骨
。就是中国一塌零乱,鲁迅也还写了“中国人丧失自信力了吗”。那个时代,中国
知识分子也还是坚韧宏毅,孜孜以求。想想那一代优秀的人,他们的心志和作为,
我们唯有愧疚。“六四”是青年学生的运动,知识分子只是携带地卷了一下。这么
重要的事情本来是应该由知识分子承负的,但是没有。几十年的迫害,中国的知识
阶层已经被消灭了,由他们的人格、信心,到他们的思想、精神。实际这也就是一
种文明的毁灭。“六四”那么多的血和生命,对于任何一个民族都不会白白地流逝
。但是它们在中国流逝了,并没有灵魂的祭奠和上升。它们甚至失去了它们应有的
尊重。

      在茉莉的文字中,我们看到那些死难者的家属,他们的不幸遭遇,政府的蛮
横,社会的遗弃,人们的冷漠。甚至还有文人对鲜血和死难的嘲讽和“超越”。想
想,那么多的拥护、作证、悔过…。一个文明的民族不会如此。鲜血、苦难从来伴
随人类,但是这样地对待鲜血和苦难,却是耻辱。不能不说,一个民族的良知死了
。于是九十年代后,我们民族最伟大的光荣和格言就是活在“当下”。

      “六四”后,出来维护鲜血死难的重要的是母亲和女人。丁子霖,茉莉、萧
雪慧……。她们主要还不是出于政治、主义,而是出于母亲、女人对生命的维护。
她们的勇气、正义、忍耐痛苦和牺牲,来源于她们的心。中国的良知由何恢复?我
想是由对生命的维护,由人道精神开始。思想有限,人的认识有限,而人的种种思
想又常常相互矛盾、冲突。因此,良是知的开始。维护生命、人、人的尊严,是文
明的基点,也是它最终的目的。其高于思想、真理、主义。任何思想、信仰都不能
以伤害人的生命、践踏人的尊严为代价,否则它就是暴虐的借口。这是半个世纪以
来,中国“革命”给予我们的教育。“六四”后,这几个女性以她们的心展示了鲜
血和生命的尊严,她们的勇气、牺牲、对生命的维护,蕴育了中国良知的希望。她
们的心是中国良知再生的开始。思想、真理、希望,乃至一个民族、社会的原则、
公正、和平、健康是有代价的,所有的文明都始于鲜血与生命的祭奠。如果中国尚
有希望和未来,那么“六四”就是它的基奠。

      茉莉的道路由“六四”开始。六月三日,茉莉从北京回邵阳在学校做关于北
京学生运动的演讲;六月四日晚上组织师专“痛悼北京死难烈士”追悼会并演讲;
六月五日在邵阳市广场群众游行集会上再次做追悼死难烈士的演讲……。这是中国
当时最悲惨、最残酷,也是最危险的日子。她的选择,其后果当时是生死不知。但
死难的鲜血、生命,让她义无反顾。她的英勇之后,是女人和母亲的心。被捕前,
她给学生讲了最后一堂课“纪念刘和珍君”。在法庭上,她慷慨辩护“我们都说过
同样激动的话语,我们都流过同样悲愤的泪水。如果今天的法庭判决我有罪,那么
,我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我是代表成千上万的人走上这被告席,我是代替成千上
万的人承担罪名!”“在‘最后陈述’中,我回顾了中共几十年来镇压‘反革命’
的血泪历史,用一串串连珠炮式的反问句指斥中共违背宪法、践踏人权。最后,我
表示:千秋功罪,自有人民评说。至于我个人,我想起了一句诗:‘心底无私天地
宽’。不管今天的法庭如何判我,我将永远热爱祖国,忠于人民。如果为此我必须
付出自由作代价,必须承受历史的苦难,我也别无选择!”“还记得‘六四’入狱
的最初几天,我曾经两次试图自杀。我不要活,因为我不知道:在那样灭绝人性的
大屠杀后,我们这样曾经对人性深具信心的人是否还有理由活下去?然而我终于被
迫活下来了,怀着一个幸福母亲负疚的心债活下来了。也许,这一天证明了我活下
来的一个意义──对那些不幸的母亲负起责任,向野蛮的杀人政权发出控诉和声讨
。”这些是由地上的鲜血所升华,留于历史的声音。

      出了狱,她“唯一想做的事,是去调查“六四”大屠杀中死伤者的真实情况
,为他们索赔索歉。”“假如当初我在国内时知道她(丁子霖)在从事这项调查工
作,我一定要留在国内帮助她。对我来说,再次坐牢已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
流亡海外后,茉莉一直从事救助“六四”死难的工作,道义的声援或经济的募捐。
“我心中仍有太多的不甘。那块曾经浴血的大地,系住了我的全部忧思。”“六四
”的血流注她的心中。她写道:“久久凝视这张静穆的照片,我的眼睛总是泪光朦
胧,耳畔总是萦绕一曲无尽的哀歌。岁月在我们脚下销声匿迹,那么多人的生命,
仿佛只是大海迅速逝去的泡沫。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仿佛从未发生过。只有慈母
的声声哀哭,传给在太空中游荡不甘的年轻魂灵。……

      “以一颗同是母亲的心,我久久凝视这张村野孤坟的照片。突然发现那静穆
中有一种东西-深秋的凄凉冲不掉,寒冬的悲愁压不垮的东西……那是母性的坚韧
和顽强。

      “对于无辜的死者,活着的人应该有切肤之痛。这样才会有抗议、呐喊与援
救,这样才会升华人们对正义、民主和生命本身的爱和珍惜,这样才会加强人们对
邪恶的专制者继续侵犯人权的警惕。

      “那村野里的少年坟仍然静穆,在黄土衰草之间,在繁星明月之下。那是我
们心中永恒的创伤,只有爱和抗争能够缓解它。”

      中国监狱的生活,使她的心更痛苦而广阔地展开。如果说茉莉对“六四”死
难的维护还有思想信念的因素,那么她对囚犯的关心同情则超过了任何界线。这是
对生命、人的同情和爱。中国传统文化缺少宗教性,虽有佛教的补充,但不为正统
。儒家文化讲伦理秩序,它的“仁爱”是有界线的。由此中国社会一向有极为残酷
的一面,罪犯尤其在人之外。对罪犯我们有各种残忍的刑罚,有黥、有杖、有烙、
有株连,有砍头示众。监狱是中国社会最黑暗之地。自然任何国家民族都有其黑暗
,但是我们缺少宗教的博爱精神。例如欧洲、俄国对罪犯的同情帮助,为他们的祈
祷和拯救,他们虽然是罪犯,但他们依然是生命、是人、是上帝期待拯救的灵魂。
因为缺少这些,我们的社会、人性也就更为黑暗和残酷。这的确是我们中国民族的
欠缺。

      茉莉,一个女人在监狱中对罪犯、死囚的同情和爱是让人感动的。“面对他
们的真诚和痛苦,我无法不抛弃过去对罪犯的成见和排斥的厌恶之情,以一颗女性
的怜悯之心,去倾听,去理解,去开导,去抚慰。”她阅读契柯夫、陀思妥耶夫斯
基,证明“被剥夺了一切公民权的罪犯,仍然具有人类的正义感和尊严感。”她把
他们作为兄弟、朋友,和他们通信,给他们关心,为他们哭泣,照顾他们遗留的孤
儿寡母。她批评中国监狱的黑暗,批评中国司法滥抓滥杀,呼吁中国限制死刑。她
写道:“一切生命都有值得尊重的价值。让我们用和平仁爱的精神,去关注千千万
万临死呼救的中国死囚的生命。”

      这种超乎法律、道德、类别限定的人类之爱,一向是我们民族所缺少的。中
国民族敦厚坚实,但缺少明澈,缺乏无限的爱对黑暗由上至下的照透。在与世界文
明的交流中,汲取博爱精神,是我们的需要。无此,我们则无法建立一个充份宽容
、人道、自由,更适应人生活、发展的中国。社会的建立依于人精神的期待和要求
。茉莉走出了一步。当然,就中国的现实许多事情长久时间内还难以做到,但我们
应该有此精神。没有精神的照耀,现实就没有前景,就会萎缩(琐)而死亡。

      一个伟大的民族,应该有伟大的襟怀和精神,有广阔的宽容和容纳,其带给
它民族的是和平与福泽。伟大是宽容和仁慈的伟大。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后,中国给
西藏带来的灾难是我们的耻辱。无论是出于什么动机和目的,这都是血腥残忍的,
甚至愚昧愚蠢。对于我们的野蛮、暴行、背信弃义,我们至今尚没有公开地承认、
检讨,并给予补偿。也许我们还需要时间。但这足以说明我们现在的脆弱、卑微和
可怜。我们对弱小的藏族施以那么残酷的暴行,带来了那么长久而深重的灾难,为
什么我们之中就不能有人──哪怕是极少的人──维护他们,为他们的受害辩护呢
?一种伟大的文明是不该缺少这种精神与勇气的,因为这正是公正与道义的一部份
。维护公正、道义,维护弱小者、被伤害者,是文明的责任。

      由于西藏弱小,由于西藏被伤害,茉莉为它辩护。虽然她并未拥护藏独,仅
仅是同情藏族的苦难和不幸,愤慨中国对待西藏的那段残酷的历史,批评中国对待
西藏的强权,呼吁中国政府与达赖谈判,让西藏真正自治,使十数万流亡的藏人返
回家园,她希望汉藏两族友好和睦。由此她被许多人指为“汉奸”“叛徒”,得到
种种恶骂。但我赞赏茉莉的孤立和勇气,文明需要有高于家族、阶级、种族、国界
乃至宗教的公正、道义和仁慈。人类的历史从来都是残酷的,充满种族、国家、宗
教间的彼此残杀战争。因而人也就需要有与之对衡的广阔仁爱、公正与道义。没有
公正、道义、对弱小受伤害者的同情,人类就会成为赤裸裸的弱肉强食的世界。而
弱肉强食的原则也会通行本民族的内部。这正是中国眼下的现实。

      茉莉在林照真女士《喇嘛杀人》的书评中写道:“从昌都到拉萨河畔,从藏
东到藏北藏南,以至尼泊尔北部,…来不及逃走的妇女儿童的尸首遍地,村野万人
坑里白骨累累,寺院喇嘛们的红色袈裟映着红色的鲜血,年轻的汉族解放军战士也
葬身高原,……令人毛骨悚然的场面比比皆是。”“战争这个杀人机器…把那千年
宁静的高原雪域佛国变成一个血迹斑斑的屠场。”她在《一段特殊的西藏反右史─
─好汉人的悲惨故事》中记叙了那些保护藏族的好汉人。

      在《他为西藏燃烧》一文中她写道:“土登额珠先生身上拖着的那条长长的
火焰,灼疼我们逼得我们中国汉人扪心自问:当土登额珠先生所代表的藏人发出绝
望的求救呼唤时,我们做了些什么?我们闭目塞听,充耳不闻,因为强食弱肉乃天
经地义。…藐视弱者卑微的请求,这样,我们在把藏人往暴力的路上逼。当希望变
成绝望,创痛巨深的藏人,其心中压抑多年的怨愤,就会像喜马拉雅山不可预料的
雪崩,以另外的形式爆发。难道我们愿意看到:汉藏两族人民付出更多的鲜血和泪
水为代价?让我们炎黄子孙拒绝做制造他民族悲剧的共犯!”这是对藏汉两个民族
的爱和责任。

      她在弱小的藏族身上看到了我们所欠缺的的“和平、慈悲、忍耐、知足”的
伟大精神,她女子的心痛苦而诗意地展向他们:“我想象达兰萨拉的佛号一声声悲
鸣,土登额珠先生暂时安息在异乡的青枝绿叶之间,但他的灵魂却像云朵,越过雪
山飘向他梦中的家乡日喀则,回到雅鲁藏布江边去了。西藏雪域仁慈的诸神迎接他
的归来。对于佛教徒来说,死亡是另一次生命的黎明。…强力无法征服一个民族的
心灵!我-一个汉人,在遥远的北欧的春夕节里为他祈祷:你们虔诚向往的爱和信
仰永存!”

      八九后中国有那么多“流亡者”,但我们在文明的西方学到了什么?做了什
么?

      茉莉没有愧对收留她的瑞典──和平与人道之乡。用她的话说:“我在异域
的高山,要拾检那些最美丽的石头献于我的同胞。”她充份地吸收了北欧的阳光。
对生命的爱和维护,由她的心上升为和平人道的理念,她成为一个献身人权的人。
对比瑞典人的宽容、人道、公正、民主,检讨中国人的偏狭自私。她批评“今天的
中国人既不信主义又不信神明,既不怕法罚也不怕天谴,在商品洪流中巧取豪夺,
腐败堕落而不自知。他们将走向何方?又有谁去拯救他们的灵魂?”她讲述瑞典人
的善良,对他民族的爱和责任。她写北欧人的正义与人道的精神,他们对“六四”
的纪念和责任。她批评中国人的冷漠,“冷漠再次伤害了死难者和幸存者。无人过
问、无处诉说,他们成了被社会遗弃的人,一年又一年,绝望和悲伤在啃噬着他们
,他们仍然在噩梦之中呻吟。”

      她介绍了欧洲的非爱国主义、和平主义、人权精神的历史。她充份汲取了欧
洲文明正面积极的人文理想精神。她为弱小民族呼吁,为库得妇女哭泣;她反对死
刑、战争,崇尚非暴力、无国界的和平;她抗议暴政,捍卫人权。她相信“人权高
于主权”,“如果争执引起的战争属于国家事务,那么侵犯人权是一项有关我们所
有人的罪行。”,“在国家利益、民族荣光的旗帜下,罪恶不被人当作罪恶,而被
当作职责。”制止战争,“上帝已经赋予良心一种司法权,这种司法权应是人类行
为的最高指导原则。”她反对暴力、死刑,她写道:“是人们的思想决定人们的生
活,当人们选择宽恕和原谅,他们也就解脱了自己。在这个充满不幸的世界上学习
怜悯和宽恕。”她引用加缪的话:“即使是为了一个正义的事业,也不应该使用恐
怖手段。”经过了一个多世纪的战争、革命、动乱、暴力,这些难道不该我们记取
吗?这些难道不是苦难给予我们的教育和良知吗?

      这里我特别要提到茉莉关于“无国界医生”的报导。那个医生说:“开始我
们很难接受世界这么残忍,但是我们必须接受这个事实,并且继续生存下去,这样
才能帮助他人。虽然世界总是有人陷入苦难,但我们总可以做点什么。”

      茉莉在介绍瑞典和平运动的时候写道:“在世纪末欧洲的隆隆炮声中,我们痛
心地看到人类在和平问题上理想和现实之间的重大差距。然而,在当今人们已经有
了足够的武力摧毁人类自己的时候,还有什么比一个维护和平的理想更为可贵呢?


      “人权不是停留在口头上的字眼,而是在血与火中抢救生命的抗争。是强行
参与,是死而后已。”

      “在铁一样冰冷的现实中,在逝去了的不幸的世纪里,这些几乎是一听到警
报就冲向急需援救之地的人,他们巨大的热情、责任感和冷静的眼光,为我们的时
代塑造了一个光明的人格,实践了一个新的价值理念──人权无国界。没有妥协也
没有厌倦,他们的大无畏,他们的自我牺牲,使得任何政府都无法再理直气壮地躲
在主权的幌子下欺负自己的人民。”他们“像一道闪电照亮人间苦难”,“世界因
为有了他们而欣慰!”。

      “六四”以后,依然保有如此明亮的激情、理想、人道的精神和信念,于中
国人近乎是奇迹。“六四”的血本是对中国道义精神的祭奠,应更激发中国的意志
、思想、精神。但是没有,我们却一味地堕落腐败下去,甚至以此夸耀,把讥讽道
义,嘲弄人文精神,唾弃高尚和理想,把萎琐、唯己唯利、贪恋感官享受作为智慧
与时尚。实际这只是权力暴力对人的彻底征服,是“人”的彻底放弃和毁坏;实际我
们是在权力暴力之下应合它,滋养它,在摧毁之后,以另一种方式进一步瓦解消蚀
残余的文明。但是我们并不以此为悲哀,却以之为荣誉。

      茉莉让我想到丁子霖。丁子霖留在国内,以殉道的苦难维护“六四”死难的
鲜血和尊严;茉莉流亡海外,以她的文字,由“六四”的鲜血升起人文精神的理想
光泽。她们本是普通的女人、母亲,安守于自己普通的生活、家庭和工作。但是“
六四’的血和她们母亲的心,使她们站出来承负中国道义的责任(我知道中国还有
更多的同样的女人母亲,比如丁子霖的同伴)。她们代表了中国所有女人、母亲对生
命的爱和维护。

      半个世纪以来中国的极权暴力摧毁了中国文明-摧毁了道义原则、摧毁了“
人”、摧毁了人对文明的信心,消灭了一个民族的知识阶级、良知,但是他们没能
征服的是女人、母亲对于生命的爱和维护。这就证明极权和暴力也是有限的,证明
文明的必须和可能。对生命的爱和维护是一切文明的基点。当中国的一切被摧毁之
后,女人和母亲的心使我们回到这个基点。这就是她们的意义。由此倒塌的废墟尚
有一线重建公正、宽容、人道、仁慈之中国的希望。

      茉莉的文字、思想也还简单。她对政治、社会、国际事务乃至中西文化的某
些见解尚单纯,她的情绪有时也偏颇。她的思考、行文也常常草促,她是性急的人
。这些是她的弱点。她不是职业政治家和作家,这正是她的可贵可爱之处。茉莉对
生命的爱和维护,她的勇气、热情、责任,人道的精神和理想明亮鲜明,饱有血液。
这也就是她所以保其简单的道理。这使她更贴近文明的基点。文明的本质就是对生
命的爱和维护。“六四”后,在中国整个民族的颓丧和堕落倾向中,这显得尤为珍
贵。茉莉给我们的启示是:我们的一切要从对生命的爱和维护开始。

    二零零一年五月于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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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一平
出 处 :北京之春
日 期 :2003年7月24日2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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